《上仙亦未寝》狐狸不吃鱼

6、花糕

　　甜水镇只有一家客栈，大概因为是小本经营，不怎么有人来，只有掌柜和一个伙计看店。

　　听到了声响，掌柜才从柜台后面抬起头来，先是看了一眼来人，瞧清了二人的面孔，才操着厚重的嗓音问了句：“二位可是要住店吗？”

　　宁闻生点头“嗯”了声，走上前去。
　　“还有空屋吗？”

　　“多着呢。”掌柜似乎也没因为客稀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接着说，“这里不常有人来，好几日才有两三个客人来。”

　　宁闻生扭头看了一圈，店里确实空落落的，显得十分冷清。
　　他不禁疑惑：“既然生意不好，为什么不改做其他的呢？”

　　“习惯了。”掌柜倒是乐呵呵的，“生意虽然不好，但也勉强够养活一家老小，也不错了。你们要几间房？”

　　宁闻生转头看了眼身后的神仙，答道：“两间吧。”

　　“一间。”神仙却开了口。

　　宁闻生惊讶地朝他看过去：“一间？”

　　“省钱。”谢尘面不改色道。

　　宁闻生反应过来，在茶摊喝茶的钱，还有雇马车的钱，都是这个神仙给的。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宁闻生讪讪地退开了：“您请。”

　　掌柜还是一脸笑意，探头看向宁闻生道：“公子放心，一间房也够住，屋内床榻够大，躺得下两个人的。”

　　宁闻生苦笑着应声，心里却是眼泪直流。

　　他哪里敢和这神仙躺一张床啊，就算他敢，这神仙也不可能愿意啊。
　　他今晚，哦不，是未来的好几个晚上，估计都要睡地板了。

　　到了上楼的间隙，宁闻生走在前面，系统才得了机会质问：「你想做什么？」

　　谢尘抬眼看向宁闻生头顶的全息屏，传音道：「不做什么，太久没见了，我很想他。」

　　这直白又不容置疑的语调，系统却听得没了脾气。

　　半晌，全息屏上又显现出一行字来：「白日宣淫，好不要脸的神仙。」

　　这话说得难听，但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谢尘看着那话，也不生气，只传音回道：「白日里不便，我会等入夜。」

　　全息屏上：「哼。」

　　宁闻生忽然转了头，隔着几级木阶喊了一声：“上仙。”

　　刹那之间，全息屏消失不见。

　　谢尘收起微扬的唇角，问道：“何事？”

　　“那老板说空屋很多，随便我们挑，你想住哪间？”宁闻生已经站在了一间屋子的门前。

　　谢尘抬了眼皮，眸光自下而上看过去，默了片刻才道：“就这间吧。”

　　那是离楼梯口最近的一间屋子，与上一次依然是同一间。

　　***
　　屋内空间很大，有里外两个隔间，宁闻生在柜橱里找到了新的被褥，琢磨着铺在外面的地板上，还是铺在里面的地板上。

　　外间有坐榻和长桌，还有灯烛和木架，摆的东西有点太多了，虽然还是留有空处过路，但铺个睡觉的地方就不大方便了。

　　里间倒是空处很多，但宁闻生偷偷觑了眼站在窗边的那尊神仙，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权衡之下，宁闻生决定将坐榻上的矮桌挪到别处去，腾出来作为一张临时的睡榻。

　　他目测了一下坐榻的边沿长度，头一次不再为自己的身高感到自卑。

　　见他将矮桌抬了起来，系统极为惊讶道：“宿主！你今晚要睡这里？”

　　刻意的语气和音量成功引来了某位神仙的视线，谢尘走了过来，瞧见了宁闻生手上的东西，蹙了眉：“你这是作甚？”

　　“我、我收拾睡的地方啊。”宁闻生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神仙看起来脸色不大好，但还是照实说，“这屋里就一张床，不睡这里，我睡哪里？”

　　谢尘：“你既知道有榻，为何不睡？”

　　他问得太过理所当然，宁闻生却觉得好笑：“上仙，我占了那张床，你睡哪里？”

　　“自是与你一起……”谢尘话音一顿，改口道，“那床榻，足够两个人睡。”

　　“？”
　　宁闻生反应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
　　“上仙，我没理解错的话，你的意思是……允许我和你睡一张床？”

　　谢尘：“我认为我说得很明白。”

　　“你究竟为何惊讶？”谢尘还是没忍住问。

　　“这个嘛……”宁闻生想了想，道，“因为你是神仙，我就是一介凡人，我们之间云泥之别，神仙和凡人睡一张床，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谢尘越听眉心蹙得越紧：“神仙与凡人有何不同？”

　　不等宁闻生回答，他又开了口，语气几乎是生气：“在你心里，便是如此想我的，认为我心高气傲，瞧不起你？”

　　“我……”宁闻生被逼得往后退了退，他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仔细想了想，好像自己确实是那个意思，又“我”不出来了。

　　他确实理所当然地认为神仙与凡人存在天大的鸿沟，神仙自命清高，凡人在神仙眼里一无是处。也正是因为这种想法，他处处小心，害怕惹怒了眼前这位神仙，自己就会小命不保。

　　可现在的情形却是，他所认为的高高在上的神仙，不但说愿意分他一半床，还责问他“神仙与凡人有何不同”。

　　但是，神仙与凡人本来就不同啊……

　　谢尘还在等他的回答，宁闻生却不敢把自己的想法如实说出来了。他要是说了，这神仙只怕会更生气……

　　“我……”宁闻生实在没辙，一脸苦相地看着谢尘。

　　半晌，他才低头地看了眼还抱在手上的矮桌，憋出一句：“我抱不动了。”

　　近乎哀求的语气，谢尘眉间立时便松下来，也抬眼看到了全息屏上的大字。
　　「你有病？？？」

　　谢尘的怒气倏然散了个干净。
　　他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的宁闻生眼里，对他是全然的陌生和畏惧。

　　“吓到你了，抱歉。”
　　说完这话，谢尘便垂了眼，转身进了里间，白相跟在他后面，“呜呜”地不知道在叫什么，听起来竟有些凄凉。

　　宁闻生眨了眨眼，不明就里。

　　系统收了全息屏，又无语又无奈。

　　一个神仙，一个宿主，加起来就是两个蠢蛋。

　　“宿主，你睡里面吧，这坐榻看起来硬邦邦的，睡着一点都不舒服。”

　　宁闻生把矮桌放了回去，往里看了眼，确定距离够远，才出声道：“可我不敢。”

　　“他都同意了，有什么不敢的，再说了，有床不睡你傻呀。”

　　“好像也是……”宁闻生觉得系统说的十分有道理。

　　***
　　宁闻生真就被系统说服了，一个人下楼去找伙计要了吃的，想着和屋里那位阴晴不定的神仙缓和缓和关系，自己都还没吃，就捧着花糕献殷勤去了。

　　系统忍不住道：“献殷勤献得这么小心的，宿主你可真是独一份。”

　　“你懂什么，惜命是人之美德。”宁闻生侧着头小声反驳。

　　系统不屑地“哼”了声：“他又不会害你。”
　　“你很了解他啊。”宁闻生顺口接了句。

　　系统突然陷入了沉默，过了会儿才道：“我作为这个世界的管理者，我当然了解他。”

　　宁闻生却不同意这样的说法。
　　“你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和经历，但你没有和他们说过话，交过心，就不算真正了解他们。”

　　系统不屑地“啧”了声。
　　你懂个屁。

　　宁闻生捧着花糕去里间，谢尘盘坐在窗边，阖着眼在打坐。

　　都飞升了还修呢。宁闻生心里腹诽着，走到近处去，轻声叫道：“上仙？”

　　谢尘听见了，却不睁眼。

　　宁闻生只以为是他打坐入了定，扭头问系统：“叫不醒，怎么办？”

　　系统：“让他去死。”

　　“我看你是想让我去死。”宁闻生服了系统这个馊主意，伸手戳了戳谢尘肩膀，“上仙？”

　　这回谢尘终于睁了眼，眸光先是扫过宁闻生肩侧的蓝球，才又落到宁闻生脸上。
　　“何事？”

　　系统压根不把谢尘那警告的一眼放在眼里，全息屏上的字更是毫不客气：「呵，接着装啊。」

　　谢尘看清那些字句，没说什么。

　　宁闻生自是看不见一人一统间的暗斗，只顾着自己的献殷勤大计。他讨好地将装着花糕的食盒往前递了递，面带笑容。
　　“我去楼下拿了花糕，上仙你要不要吃一点？”

　　谢尘“嗯”了声，颇有些勉为其难的意思。

　　系统：「呵呵。」

　　谢尘从全息屏上收回视线，手指在白相脑袋顶敲点了两下。

　　白相原是安安静静卧趴在他腿边的，被敲之后就抬了脑袋，清亮的眼睛盯着主人，在等命令。

　　“去吧。”谢尘手指往外招了招。

　　得了允许，白相改为两脚站立着，朝宁闻生伸出了爪子，满眼期待地看着宁闻生。

　　它看起来十分乖萌，宁闻生心里一软，也冲它笑：“乖哈，等会儿再抱你。”

　　谢尘听着这哄溺的语气，眉心微蹙，提醒道：“它是要吃的。”

　　“哦哦，吃的。”宁闻生反应过来，拿了块花糕放到它爪心里。

　　白相得了吃的，高兴地叫了声，又回头看谢尘。谢尘微点了头，眸光往某个方向瞥扫出去。

　　系统瞧见他唇边并不明显的笑，顿感不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花花绿绿的一团已经冲它扑过来了。

　　宁闻生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朝旁边躲开。
　　这正好给白相让了路，抓着球状的系统往外跑，没几下就跳得没了影，连兽带统消失在半开的窗棂处。

　　宁闻生赶紧放了食盒追出去，但他趴在窗沿看了半天，愣是没看见那花花绿绿的灵兽。他折返回来，有些生气，但又不敢生气。
　　“上仙，你、你这是干什么？”

　　谢尘抬眼看他，一脸平静：“我入睡时不喜别人在场，明日一早白相就会将他送回来，你不必担心。”

　　说完，拿了块花糕递了过去。

　　宁闻生一愣：“给我的？”
　　“嗯。”谢尘应声。

　　宁闻生双手接过，心里高兴起来。这神仙亲自给他递花糕，就代表之前的事揭过去了，不生气的意思吧。

　　他朝窗口看了眼，想着谢尘也没有骗他的理由，系统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便坐下来，一边吃着手里的花糕，一边将食盒往谢尘那边推了推。

　　谢尘拿了一块，目光在那花糕上多停了一会儿，抬眸问：“槐花？”

　　那个味道，他其实已经完全确定了。

　　“是槐花。”宁闻生点着头，“那掌柜说我们应该会喜欢，我就拿上来了。确实挺好吃的。”

　　谢尘将花糕送至唇边：“嗯，味道确实不错。”
　　只是时机不对。

　　熟悉的味道在齿间漫开，谢尘眸色微沉：“明日你再去取一盒来。”

　　“好啊。” 宁闻生倒是很乐意，反正那掌柜说了，他们想吃多少都有，不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