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桃花里挑夫郎》不量三思

39、对峙

　　——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这句话在谢濯脑子里炸开，他顿感无措，觉得自己就像是找了外室而被夫人当场抓包的渣男。

　　“流、流萤，”他口干舌燥，眼神卑微，“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宋流萤安静看着他，不拒绝也不催促。

　　钱无果看不下去这一触即发的场面，害怕流血事件波及自己，麻溜遁了。

　　看着平静到可怕的宋流萤，谢濯突然思绪混乱，连哄骗人的话都说不出来。

　　宋流萤看着脑袋越来越低的谢濯，眼睛里逐渐泛起失望：“你如果喜欢钱无果，就不该答应我的条件。”

　　只要谢濯拒绝得干脆一点，他不会死皮赖脸，硬是要拆散他和钱无果。

　　“我不喜欢他！”谢濯大声反驳，还有些生气。

　　宋流萤比他更生气：“不喜欢还跟着他回家，谢濯，你真是个烂人！彻头彻尾的烂人！做你妻子的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谢濯何时被这样骂过，怒气上头：“知道我是烂人，还巴着我睡觉，宋流萤，那你是什么？比烂人还烂的……”

　　“啪——”

　　“对不起。”

　　谢濯给了自己一巴掌。

　　宋流萤：“……？”

　　他看不懂这是什么操作。

　　谢濯揉揉脸，看着远处，独自生闷气：“我不该骂你。”

　　宋流萤从来就没有纠缠过他，都是他主动招惹的宋流萤。

　　故而，在他们两人之间，犯错的从来都不会是宋流萤。

　　宋流萤：“……”

　　谢濯的样子太可怜，还有些……可爱，宋流萤的怒气消去一些，但：“为什么要偷偷和钱无果接触？”

　　这是原则性的问题，必须问清楚。

　　谢濯面上蔫蔫的，心思却是活泛得很，他不去看宋流萤，而是佯装失落地嘀咕：“你不在乎我，我就只好去找别人了。”

　　宋流萤：“……”

　　他觉得谢濯有病：“我为什么要在乎你？还有，你嘴里的‘别人’为什么会是钱无果？”

　　谢濯伤心，故意提高声音：“因为我在乎你啊！”

　　当即，宋流萤攥紧手心，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感觉世界天旋地转。

　　谢濯还在继续，他变得消沉，连声音里都透出孱弱：“所以希望你也能在乎我。”

　　宋流萤静静看着他，手指微动，他想要抱一抱谢濯，这真是不可思议。

　　“至于为什么会是钱无果？当然是因为，这村子里只有他主动找我啊。”

　　“我不是冷血的动物，当然会想要正常的朋友，即使这个朋友可能抱着别的心思。”

　　“况且，我一向有礼貌，钱无果也没有做出什么越矩的事情，我总不能平白无故伤了他的心。”

　　“停！”宋流萤听着谢濯逐渐离谱的理由，怒气，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完全消失。

　　他浅让一步：“这两次就算了，以后不许你再见他！”

　　谢濯沉默不语，眼睛却是直直看着宋流萤，里面全是叛逆——他不！

　　宋流萤：“……”

　　谢濯委屈：“我不喜欢他，又不会跟着他跑了，为什么不让我和他接触？”

　　被问懵了的宋流萤：“……”

　　他仔细梳理了一下：

　　起初，他反对谢濯接触钱无果是因为害怕二人生出感情，从而导致周明惜被抛弃，于是硬着头皮，即使付出代价也要阻断两人的来往。

　　中间，理由还是一样的，但他自知钱无果那边无法阻止，于是转而从谢濯这边下手，让他不要跟钱无果接触。

　　可现在，谢濯说他不喜欢钱无果，也不会跟着钱无果跑了，所以……他为什么不让谢濯和钱无果接触？

　　宋流萤眼神恍惚，而后镇定起来：“因为你是个骗子。”

　　谁知道他是真的还是假的不喜欢钱无果！

　　毕竟谢濯可是个连他是自己夫君这种荒唐话都能面不改色编出来的狠人，撒点小谎还不是轻而易举？简直可怕！不得不防。

　　谢濯：“！！！”

　　他无比地坚持：“半个！”

　　宋流萤：“呵。”

　　谢濯心虚，不自觉软下声音：“就没有点别的理由吗？”

　　比如，不想看见他和别人走得太近之类的。

　　追问里，这一点的确浮现在了宋流萤的脑海里，但因为消失的速度太快，他没能捕捉到。

　　“没有，”宋流萤面无表情，他反问谢濯，“你想要什么理由？”

　　谢濯：“……”

　　他在心里嘀咕——还能想要什么？当然是你舍不得我之类的了！

　　但他一向不屑于开口索要东西，此时此刻也不例外，于是摇头，故作潇洒：“没有啊，随便问问而已。”

　　宋流萤看出他的勉强，但也不拆穿，只是重复要求：“不许再见钱无果。”

　　力道却弱了很多。

　　谢濯的话的确对他产生了影响，隐隐约约的，宋流萤明白一切就像谢濯说的那样——他不喜欢钱无果。

　　而钱无果，看起来也并不会喜欢上谢濯。

　　他们之间的气氛过于僵硬，不像是暧昧的恋人，而更像是……狼狈为奸的合作者。

　　这样想着，宋流萤心思一转，谢濯和钱无果，不会是真的在一起预谋什么吧？

　　他看向谢濯。

　　谢濯正在捂脸，对上宋流萤的目光后瑟缩：“怎么了？你想亲自打我？”

　　宋流萤：“……”

　　他想询问的心思全部消散，决定静观其变：“嗯。”

　　说完不管谢濯的反应，顺着来路返回。

　　谢濯茫然看着他的背影：“……”

　　不是说了要打他的吗？怎么就走了？

　　清风吹来，鸟啼蝉噪，谢濯提起脚边的背篓，往草更深的地方走去。

　　他哼着京城里的小调，走过村里的泥巴小道，树影斑驳，看不清远路。

　　东村，太阳高挂，宋流萤锄完草，准备回家做饭。

　　“你找了钱德安？”

　　一道声音堵住他的去路。

　　宋流萤回头，讥笑：“怎么？石头还没吃够？”

　　瞬间，张收本就黢黑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他觉得自己的肋骨还在隐隐作痛，对宋流萤更是恨到了骨子里：“陈喜死了你一定很开心吧？可惜，秋天马上就要到了。”

　　宋流萤听多了他们的嘲笑和威胁，此时没有半分感觉，他看着眼前矮小的男人，冷言：“陈喜死了，我开不开心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一定开心不起来。”

　　“怎么样？没有金大捕快做保的日子，连睡觉都睡不安稳吧。”

　　“哦，我倒是差点就忘了，现在还有一个张嫣。”

　　“不过嘛，”宋流萤露出诡笑，“谁能保证她就一定嫁得进去呢？”

　　“你！”张收心里一紧，陈喜死了，他们不能再失去张嫣这个靠山。

　　经过一番自我脑补后，张收以为宋流萤是要请谢濯帮忙，捣乱张嫣的婚事。

　　但他不知道谢濯的真实身份，因而比钱德安多了一丝不理智：“一个商人也想插手官家的事情，宋流萤，别怪我没警告过你，谢濯要是死了，你就是那个杀人凶手！”

　　明目张胆的威胁。

　　宋流萤不吃这一套，但他必须为了谢濯考虑。

　　脑筋一转，他协议道：“你们免去李婆婆要上交的粮食，以及赵梦的耕地，我和谢濯就不去张嫣的婚礼。”

　　如今，这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认为他和谢濯是那种关系，撇也撇不清。

　　在这种情形下，与其无力地辩驳，倒不如彻底利用，将谢濯和他绑定在一起。

　　如此一来，他还可以狐假虎威。

　　狐假虎威……宋流萤被自己惊了一下，这是谢濯刚刚教给他的成语，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流畅地说出来了。

　　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宋流萤不自觉心情明媚，但：“你不想答应也可以，不过嘛，张嫣的婚礼能不能顺利进行，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他冷下眼睛，对待张收等人一向没有好态度。

　　张收看不惯宋流萤高高在上的样子，可张嫣到底是他们目前最大的保障，于是不得不妥协：“可以，但你最好给我识趣一点，说到做到！”

　　表情十分凶恶。

　　宋流萤踢一脚锄头，漠然吐出两个字：“契约。”

　　晌午，宋流萤揣着从钱德安那里取来的契约，迅速奔回家。

　　“谢濯！”他跳进厨房。

　　正烧不燃火的谢濯急忙抬脸：“怎么了怎么了？”

　　宋流萤心里激动，顾不上笑话谢濯灰头土脸，他一把掏出来怀里的东西：“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李婆婆和梦姐的契约？”

　　谢濯看着那纸粗糙，字迹也歪七扭八的，心里嫌弃：“啧，真丑。”

　　宋流萤拍他：“管他丑不丑的，你先看看是不是。”

　　谢濯手上有灰，他示意宋流萤展开。

　　宋流萤站到他旁边，再凑近一点：“你看。”

　　谢濯大致看一眼，侧目：“有你认识的字吗？”

　　宋流萤捏住纸的手一紧，自豪又有些害羞：“有的。”

　　他拿到契约的瞬间就打开看了，还被钱德安嘲讽，但不要紧，他是真的在里面找到自己认识的字了。

　　虽然只有零星几个，但终于不再是两眼一黑。

　　谢濯想摸摸他的脑袋，以示鼓励，结果抬手就是满目漆黑，于是又默默收了回去。

　　他看着宋流萤：“都是哪些？”

　　颇有正经老师的风范。

　　闻言，宋流萤突然紧张起来，他绷直身子，声音也紧绷着：“这个，是‘李婆婆’的‘李’……这个，是‘有无’的‘有’……这个，是‘赵梦’的‘赵’……还有这个，是‘田地’的地……”

　　他一个一个说着，谢濯的心情由惊喜转到惊讶，最后是不可抑制的自豪。

　　“你真厉害！”他最终还是将他沾满柴灰的脏手伸向了宋流萤。

　　衣服连下地的时候都没有弄脏，结果现在却一个大手印巴着的宋流萤：“……”

　　谢濯察觉到气氛的微妙，瞬间背起手，毫不吝啬自己的惊艳：“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了！”

　　许多字他只是稍微给宋流萤提了一下，结果对方不仅记下来了，还连词组一并学会，意思也理解得很到位。

　　按照这个速度，一百个字简直就是洒洒水，很快就能学完了。

　　可是，谢濯突然忧伤起来，这样他能待的时日就要更少一些了。

　　不过，瞬息之间他又变得开心，这羊柳村无趣极了，早一点离开难道不好吗？

　　不知道谢濯的情绪起伏，宋流萤正被他夸的手足无措，同时又有些抑制不住的开心。

　　他渴望得到谢濯真诚的夸奖：“真的吗？”

　　谢濯收回所有的思绪：“当然是真的。”

　　他想说如果生在一户好人家的话，宋流萤必定能在学业方面有所成就。

　　然而，一想起对方那无尽流浪的生活，他所有的话便又消解开去，最终只剩下一抹真心的微笑：“你很厉害。”

　　宋流萤看着他，在这灰暗的厨房一隅，谢濯好似发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