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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酸涩 ...

  •   陶希的谢濯哥哥很厉害,当天就将他送去旺久身边,让他跟着旺久学习,没事就别回来了。

      “哆哆哆!哆哆哆哆!!——”

      谢濯看着宋流萤那恨不得连他一起剁进去的架势,背后发凉。

      “流、流萤,”他小心躲过那朝着眼睛飞来的菜叶,卑微开口,“要不你先去歇着?我很快就能剁完的。”

      “咔嚓——”

      刀入木板,谢濯仿佛听见了骨裂的声音。

      宋流萤起身:“你继续。”

      谢濯想跟上去,可又不敢,于是只能眼巴巴看着宋流萤无情离去。

      看了一会儿后,他捡起断了又断的木板,试图拼接,失败:“这可是周明惜留下来的东西。”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小声,但又不那么小声地嘀咕,反正宋流萤肯定能听见就是了。

      可惜,宋流萤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见状,谢濯眨眨眼睛,丢开那烂掉的木板:“啧,不过如此。”

      动静稍微大了一点,不是故意的。

      宋流萤:“……”

      他转身:“要是太无聊了,我不介意你去陪猪玩游戏。”

      瞬间,谢濯开启“唰唰唰”的剁猪草模式:“不无聊啊,很有趣的。”

      特别是闪躲飞草的时候,美妙极了,就像在练功。

      宋流萤看他连切个猪草都安静不下来,深深地觉得这人没救了,无奈摇摇头,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不知道自己在宋流萤那里已经没救了,谢濯站在猪槽旁边,看着一大一小两头猪连头都不抬地、争先恐后地吃着他亲手做的猪食,瞬时之间,一股自豪之情油然而生,甚至想要做首诗:

      “大猪小猪共两只,脑袋肥来身子胖。

      鼻子拱拱嘴张开,全部全部吃完了。”

      念完觉得甚是顺口,得意转身,准备回去吃……饭……

      “流萤,”他拍拍手,若无其事道,“我喂好了,我们回去吃饭吧。”

      原来诗真的是不能随便做的,老师不愧是老师,真有大智慧。

      出乎意料地,宋流萤并没有说什么,他提起装猪食的桶:“走吧。”

      见状,谢濯反而不自在了,他觉得自己很值得被狠狠嘲笑一番啊。

      他追上前去:“流萤,你怎么不笑啊?我知道你听见了的。”

      宋流萤:“……”

      他无语:“谢濯,你真是个变态。”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求人嘲笑的。

      谢濯不置可否,接过宋流萤手里的桶:“我只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变态。”

      宋流萤给他一胳膊肘,郁闷:“诗作得很好,我笑你干嘛?”

      谢濯:“……”流萤的攻击力真是越来越强了,兵不血刃。

      但其实宋流萤是真心的,他一个自小流浪的,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更遑论品评诗歌,只要别人作出来,他都觉得很好很厉害,绕是谢濯也不例外。

      但谢濯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只觉得自己被深深地伤害了,一定要做点什么挽回面子。

      于是当天晚上,他紧急取来纸笔,一进屋就把自己关进卧室,就着昏黄的光写写涂涂改改,时而皱眉,时而舒展,一番细作后终于在宋流萤第不知道多少次敲门时,将门打开了来。

      宋流萤黑着脸,按住给他一拳的冲动:“你最好给我个有用的理由。”

      不然就是金子也解决不了问题!

      谢濯心里开心,完全不担心被揍,他推着宋流萤来到桌子边,指着墨水四溅的破旧桌子:“看,我新作的诗。”

      宋流萤:“……”

      谢濯将他按到椅子上,催促:“快看呀,相信我,你白天听见的都是假的,完全代表不了我的真实水平,看这个,文字朴实,意境清新,寥寥数语活泼的场景就跃然纸上,美妙的农家生活更是仿佛就在眼前,真是十分值得一个‘甲’。”

      “甲”是谢濯老师批改诗歌的习惯,只有近乎完美的作品才能得到。

      过去,谢濯一向不会写农家生活,常常被批得一无是处,他不信邪,老师越是批评,他就越是要写。

      写着写着,倒是有些进步,但最终也仅仅止步于“乙”,对此,老师的评价是“空有骨而无魂”。

      无魂,谢濯一度为这两个字愤愤不已——又不是人,要什么魂!

      可如今,看着眼前的作品,他似乎懂了——那魂就在每一个字里。

      谢濯反复读着眼前的诗,越读越见趣味,迫不及待与人分享他的心路历程:“这句,我是想着叽叽喳喳的小鸟写的,我记得我还跟你说过,小鸟被红色的果子酸跑了,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回想起来,却是趣味盎然……”

      宋流萤看着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伸手去抚平那卷起的纸边,他安静听着谢濯的讲述,直到对方讲完后才淡淡开口:“我不识字。”

      渴了想找水喝的谢濯:“……”

      宋流萤撑着脸,食指沾一点墨:“你说的很多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谢濯:“……”

      他不敢动。

      宋流萤将墨按到桌子上,轻笑:“但我听出来了,你写得很好。”

      谢濯局促:“嗯、嗯。”

      宋流萤歪头看他,稀奇:“话这么少?”

      谢濯微微抬眼:“对不起。”

      宋流萤换只手沾墨,嘀咕:“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谢濯词穷:“反正就是……对不起。”

      他只想着证明自己,却忽略了宋流萤的处境。

      宋流萤碰一碰砚台,起身,看着谢濯,神情严肃:“谢濯……”

      谢濯不自觉屏住呼吸:“嗯。”

      宋流萤忽而一笑,拍他的肩:“要是你能一直这么话少就好了。”

      谢濯:“……”那显然是有些……为难他了。

      宋流萤看着那昂贵面料上的黑色指印,心虚背手:“好了,我要去洗漱睡觉了,拜拜拜拜。”

      说着几步跑了出去,他才赚到的钱,可不能赔回去了。

      宋流萤离去,晚风吹来,谢濯看着那月光下微动的纸张,先前的敞亮心境全然不再,只剩下一股莫名呛人的酸涩。

      笔墨纸砚离开桌子,挤在尘土厚重的角落里,谢濯看一眼,推门而去。

      “流萤。”他走进厨房。

      “干嘛?”宋流萤正在往热水里面掺冷水。

      谢濯帮他添柴:“我今晚回家一趟,明天再来找你。”

      宋流萤:“……”

      他真想一拳打死谢濯,都要睡觉了,正常人谁还会往火里添柴?!

      “你最好现在就走。”他倒一瓢冷水熄了火。

      “呲——”

      被水灰熏了一脸的谢濯:“……”

      他侧脸,起身,没什么心情地熟稔说了一句:“你如果想我的话,我今天晚上就赶回来。”

      宋流萤一言难尽:“滚。”

      谢濯回了家,搬来的东西却安安静静,依然归置在原本的位置,看着被那些陌生的、独属于另外一个人的东西填满的房间,不知道为什么,宋流萤突然没有了睡意。

      他一直流浪,区别只不过是,小的时候跟着父母流浪,大一些了就自己流浪。

      他从来没有固定的家,天冷了就往热的地方走,天热了就往冷的地方走,如此往复。

      同行者不计其数,可最后也不过是他一个人。

      他以为自己会随便死在不知道哪个季节、哪个地方,或者是被饿死,或者是被冻死,又或者是他最渴望的……死在战场上。

      可偏偏命运无常,就在他做好一切准备,想要上战场的时候,却突然战乱结束,圣旨颁布,他有了不流动的家。

      这个家没有那么好,甚至可以说是很坏,但宋流萤却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他觉得他留在这里,总能实现一些什么的。

      事实也是如此,他保护了比他更弱小的同伴。

      就因为这样,宋流萤还会时常得意,因为在赶跑坏人的时候,他觉得他和说书人嘴里的大英雄们,似乎有了某种共通之处。

      这种共通之处又让他觉得,他和路边的杂草野花们,也并不是完全一样的。

      它们活在荒野里,他活在人群里。

      但若是深究起来的话,这种得意其实也不过是夜深人静时的聊以□□而已,在这不那么如意的生活里,宋流萤总得给自己一些甜味。

      就这样,日复一日。

      但先前也已经说过,命运无常,还最是喜欢打破陈规旧。

      就在宋流萤已经摸索出固定方式,把自己养得很好的时候,谢濯却突然闯了进来。

      谎话中的富商公子也好,现实中的官家少爷也罢,总之,都是宋流萤正常情况下,一生不可企及的人。

      这样的谢濯无疑给宋流萤带来了巨大冲击,这种冲击倒不是物质上面的夸张,而是宋流萤突然觉得——有个人在耳边吵吵闹闹好像也不错。

      看着谢濯留下的衣物,相对应的场景一个一个闪过,那近乎于无赖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宋流萤嫌弃聒噪,用手捂住耳朵,嘴角却是轻松的笑。

      但,宋流萤眼神一闪,注视着角落里的笔墨纸砚,许久后他翻身,对墙合眼——就如同谢濯对旺久说的那样,“都是外面的东西”。

      不是只有谢濯清楚这一点,他也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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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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