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归——结缘》那迦

1、第 1 章

　　“蓝湛，你，不走了吗？”
　　魏婴不知道第多少次梦见这个场景，他和蓝湛早早离开观音庙，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阿苑和温宁已经走了，他也想当然的继续走，本以为蓝湛会一如既往跟在他身边。哪知道走出一段距离才发现，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停留在原地，并没有移动脚步。
　　嘴上说着“我明白了”，脸上也是带着笑容。魏婴并不知道那时候他的笑容非常勉强，无比苦涩。蓝湛在看到那个笑容的时候，胸口早已愈合的烙印忽然灼热剧痛。那个独自一人喝醉的夜晚，他并不记得自己是出于什么考量在同样的位置烙下同样的痕迹。酒醒后，他抚摸着胸口包裹下的伤，也不觉得疼痛。只是兄长关切的眼光和叔父恨铁不成钢的眼光都让他很不好受，但都远远不及此刻看到魏婴勉强笑出来的面容。本来以为早已忘记的疼痛此刻扑面而来，原来自己的身体一直都记得，可是……蓝湛的脚还是停留在原地，手紧紧握成拳头背在身后，不长的指甲陷进掌心里，刺破皮肤，割伤肌肉，可是……蓝湛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魏婴跟着蓝湛一起回到云深不知处，他说蓝湛说，“你帮了我那么多，帮我洗刷了冤屈，帮我重新站起。兄弟我无以为报，帮点小忙还是可以的。你既然想做仙督，我帮你，帮你达成所愿。”
　　“兄弟？我们之间是……兄弟？”蓝湛的眼神很复杂，魏婴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么多的内容，他只是沉默着移开视线。
　　于是蓝湛也选择不再说下去，两人一起回到云深不知处。半年后，蓝湛如愿成为仙督，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他现在处理工作也有点头绪，这时候，魏婴向他提出辞行。
　　蓝湛什么也没说，两人在后山共奏一曲《忘羡》，然后各自走向自己的道路。魏婴头也不回的喊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蓝湛离开的脚步细不可微的踉跄了一下，而魏婴背对蓝湛的时候，任由风带走了几滴他克制不住流下的泪。
　　两人谁也没有回头，也都没有等到他们内心深处最渴望听到的，追随而来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的两个人即使在彼此看不见的视线外停下脚步，克制情绪，但是，谁也没有回头，更不想回头。只是心里面呢，一个人对自己失望至极，而另一个，另一个强迫自己继续去等待。十六年都等过来了，人都被自己等回来了，再等一等有什么关系，那个人总是不愿意直面一些事实。而自己一不想当兄弟，二不想当知己。那样跟随着对方都愿意继续装糊涂，那就……破而后立吧。再给他最后一点时间和空间，也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这次之后，他还是宁愿装糊涂……
　　蓝湛深深吐出一口气，头也不回大踏步的走回去，那就，到此为止吧！他蓝忘机，蓝湛，也是有自己的尊严的人，他是一个人，一个有尊严的人。
　　魏婴牵着小苹果一路走着，越走越远。小苹果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远离那堆小兔子，忽然就撩起蹶子，不肯再好好走路。魏婴又拽又拖，又哄又劝，拿出真正的小苹果都没用了，倔毛驴的性子起了，不仅不往前走，还掉头恨不得拖着魏婴回去。魏婴被踉踉跄跄拖行几步，差点摔地上，他顿时就火起了，一手握着缰绳，一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指着小苹果就是一顿怒吼，“回什么回，往哪里走呢？人家根本就没用留你，你非要厚脸皮回去干什么？做人不能太不知好歹，做驴子也是。你看兔子们跟你玩吗？你要走，有一只跟着你了吗？跟你一时而已，你凭什么就大刺刺的以为人家会跟你一辈子？你算老几？你是个什么东西？非把自己当香馍馍，以为谁都愿意围着你转啊，认清现实好不好？”
　　这一通吼，骂的究竟是小苹果，还是魏婴自己，魏婴心里比谁都清楚。骂着骂着，心里憋着的那股气就出来了，魏婴反而更难过，看小苹果还是背对着自己执意往回走，干干脆脆就松开手，算了，随它去吧，自己还能真跟一头驴子比性子吗？它要走就让它走吧，反正啊，自己一人也能好好的，很快就会习惯的。
　　魏婴转过身体，自顾自走了。小苹果没人拉着，反而停下脚步，转头看看魏婴，又看向云深不知处的方向，自己再次转过神来，追随在魏婴身后。看魏婴不理它，还跟紧几步，用头顶顶魏婴，魏婴揉揉小苹果的脑袋，苦笑一声，“你是可怜我吗，小苹果？行吧，愿意跟我就跟我呗，有你陪伴也挺好。我们啊，就这么一人一驴走天涯，以后啊，就你和我相依为伴吧。”
　　浑浑噩噩没有目的的到处走走逛逛，不知不觉离开了一个月了。这天路过一处小镇，看看时间差不多快黑了，魏婴把小苹果拴在酒楼外面让小二照看，自己进去准备随便吃点。乾坤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大笔大笔的银子，整钞碎银都有很多，魏婴之前盘算了一下，自己一个人的话，至少几年不用操心生存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必然是蓝湛放进去的，只是，放这么多是说让自己以后都不要再去烦他吗？魏婴这段时间想东想西，越想越沮丧，越想越不敢多想，他随便点了两道菜，要了一壶酒，酒杯还没拿起，已经习惯性的先叹一口气。
　　“哎，舅舅，这不是小苹果吗？小苹果在这里，我大舅一定在里面。快点快点，我们快点进去。”
　　“拉什么拉，拉什么拉，要不要形象了，金凌你给我放手，放手啊，别拉着我，好好走路！你想过没有，含光君到时候也……”
　　门口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魏婴抬起头，就看见金陵兴冲冲地拉着黑着脸的江澄一路飞奔进来。三个人一下子就看见彼此了，魏婴笑嘻嘻地抬起手冲他们两人招招手，金凌立马就拖着江澄过来，两人一左一右坐在魏婴身边。都习惯性的抬眼四周环顾一圈，这才眼带疑惑的看向魏婴，异口同声就是一句，“怎么就你一个人，含光君呢？”
　　魏婴差点把酒喷出来，“怎么就一定要有含光君，我一个人怎么就不行了呢？”
　　金凌撇撇嘴，“大舅你算了吧。你说说，我除了第一次遇见你，后面哪次遇见你，含光君不是都在你身边，你们俩一向是形影不离，怎么？他这次怎么会放你一个人出行？”
　　魏婴一个没忍住，屈起手指在金凌脑门上敲一击，“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放？我是囚犯吗？”
　　金凌不服气的还想说什么，结果被江澄狠狠瞪一眼，这才不情不愿的闭上嘴。江澄制止住金凌，上下打量魏婴一番，魏婴颈后汗毛都竖起来了，结果江澄转身叫来店家，再叫几个菜。三人安安静静用餐，颇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蓝氏风范。
　　还是魏婴先打破这不符合他作风的做派，他一边给江澄倒一杯酒，一边问金凌，“你还没说说，你们怎么在这里的？”
　　金凌放下筷子，也想给自己倒杯酒，被江澄瞪一眼，只能偃旗息鼓，“我们是出来夜猎的，这段时间这边出了点事，我就过来看看。”
　　江澄一口喝干杯中的酒，也补充一句，“他毕竟年纪轻轻接任家主，我怕他威望不足不能服众，带他多出来做点事，打下一些好名声，他家那些长老什么的，才能听他指挥。”
　　“你想的很周到，”魏婴先是对江澄的做法表示肯定，“但你想过没有，你跟他一起夜猎，这打下的功绩怎么也算不到他头上啊，况且这走到哪舅舅跟到哪，谁都会把他当成没断奶的小娃娃啊。”
　　魏婴这话大概说到金凌最想听的那个点，看到有人站他这边，金凌当场就冲着江澄嚷起来，“就是就是，舅舅你听听我大舅这话说的，我大舅说的可对了。”
　　“我看你是皮痒了，再啰嗦我打断你的狗腿！”这十几年一人撑起莲花坞的江澄，威势更胜从前，一个瞪眼让金凌消停了，回头就怒视魏婴，“你也是，少跟着瞎起哄。他才几岁啊，兰陵金氏就他一个嫡系，再要出个什么事，你当得起责任吗？少瞎指挥！”
　　魏婴被他训的，低头缩颈，看似不再说话，其实偷偷跟金凌做起鬼脸，一个比一个做的丑。江澄看的心头再度火起，但他强行压下去，不管这对没规没矩舅甥俩。
　　三人又埋头大吃起来，没一会工夫就搞定晚饭。江澄随便找了间客栈开了两间房间，拎着金凌的后衣领不顾他的抗议把他丢进一间客房让他休息，那边拖着魏婴的手臂进到另一间。魏婴被他直接扔进矮榻上，然后江澄大马金刀在他对面坐下，“行了，碍事的小鬼不在了，你别想跑，我问你一些事，你给我老实回答。”
　　魏婴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说，“哎呀别问了，我没什么要说的。”
　　江澄似笑非笑挑起一边眉毛，“要不，我把仙子叫进来？”
　　魏婴立马双手抱拳高高举过头顶，“您问您问，你想问什么都行，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江澄单刀直入，“你跟蓝二怎么回事？之前不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现在呢？蓝二人呢？你们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