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罪》青夜梧

98、大结局中

　　火势蔓延得很快，等梁芊雪被带来养心殿附近的时候，那里已半是火海，和上一世一样。

　　她害怕到近乎绝望，飞快地在四处逃命的宫女太监中搜寻着梁煦的身影。

　　突然，一阵锣鼓声从另一方向传来，旋即一片气势如虹的嘶喊声震耳欲聋，等梁芊雪随声音看过去时，那与梦境中几乎一致的箭雨正朝养心殿方向扑去。

　　皇兄！

　　“保护陛下！”是谁的声音被火速淹没在大火中，梁芊雪心中一紧，回头去寻声音的来源，随即看到已被万箭捅得千疮百孔的大门处，苏勉和其他侍卫正护着梁煦从快要坍塌的养心殿里出了来。

　　“皇兄！”梁芊雪扯着嗓子大喊道，却也只有她身边的梁舒萱和温竹许听得到。

　　梁舒萱搂着梁芊雪，让她能尽量靠在自己身上，安慰道：“安平莫要过去，援军已经到了，皇兄没事的，侧门那边的人已经在等着了，我们先走吧。”

　　“我想跟皇兄一起走。”她说着，侧身对周遭护着他们的侍卫命令道，“你们快些过去帮皇兄，然后按照宁平姐姐说的路线护送皇兄出去！”

　　见梁芊雪执意要留下来，梁舒萱担心她的身子扛不住，不由厉了声音道：“安平！皇兄之所以要留下来是为了引小皇叔出来，你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梁芊雪正欲开口，叛军的弓箭手再次拉了满弓朝养心殿那边射去，眼瞧着梁煦身边的侍卫们已经被箭雨冲散开来，一支羽箭与此同时正朝梁煦的位置飞去。

　　“陛下小心！”苏勉惊呼一声挡在梁煦面前，那箭正中苏勉的右肩，他来不及管肩上的伤，依旧抬手护着身后的梁煦，“陛下快走！”

　　话音刚落，又是一波羽箭袭来，根本不给养心殿门口的人喘息的机会。

　　“遭了，靖王爷是故意放火将陛下逼出养心殿的！亥时已到，为何陛下还在这里？”身旁，温竹许看着弓箭手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击，心道不妙，原本他们的计划是他去救安平长公主，陛下这边只要拖到亥时就开始反击，却没想梁湛竟提前启用了弓箭手，只要不近身，他们就没办法找出梁湛的位置。

　　原本还信誓旦旦的梁舒萱闻言一惊，随即压下眼中慌张道：“可是皇兄说他安排了禁军守着养心殿，为何此时却是不见身影？”

　　温竹许下意识看了被梁舒萱护在怀里的梁芊雪一眼，犹豫一瞬后道：“没有禁军，靖王爷愿意给出关押安平长公主所在地的提示的条件就是陛下必须撤走身边所有的禁军。”

　　“什么！”

　　“什么！”

　　两人皆是大惊失色，梁芊雪骤然回头望着温竹许，却因为满眼湿热而看不清他的神色，她一眨眼，立刻又回看向梁煦方向，也不过这眨眼间的功夫，梁煦身边的侍卫已经折损了一半，正当温竹许带着人欲赶过去时，一道身影从养心殿一侧冲了出来，提剑挡在了梁煦面前。

　　是沈朗廷！

　　此时几支羽箭又朝梁煦的身位飞了去，沈朗廷抬手将箭身劈开，没等他喘息，一支与所有羽箭都不同的铁箭正朝他飞去，沈朗廷顾忌身后的梁煦，只能抬手用剑身挡在胸前，那铁箭直朝他心口飞去，砸在剑身上，逼得其连连后退。

　　那一箭虽没有射伤他，却也让他内力大伤，铁箭落地时，他半跪在地上，手腕一转用手中的剑支撑着自己，鲜血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

　　不知为何，梁芊雪知道方才那一箭定是梁湛射的，他就藏在弓箭手中，他在看着这边，如此一想，她推开扶着她的梁舒萱，咬着牙用尽力气朝梁煦那边奔去，她其实连走路都不能行了，所以没跑几步便趔趄着重重摔在了地上，但她迅速爬了起来，无视身后梁舒萱的喊声再次奔向养心殿门口，一身红衣在这兵荒马乱的夜里格外得显眼。

　　“皇兄！”在下一波箭雨袭来之前，梁芊雪满身是伤地扑进了梁煦怀里，幸好这一次他没有受伤，幸好他没有像上一世那样。

　　梁煦没想她会出现，眼里一时惊讶一时欣喜，“安平！你没事便好了，怎么浑身是伤？他伤了你？！”

　　梁芊雪摇头道：“没有，小皇叔没有为难我，皇兄快跟我走吧，不要在这里等着小皇叔了，他就在对面的弓箭手里，放火烧养心殿就是为了把你引出来，你不要着了他的道。”

　　梁煦一直不敢正面反击也是担心梁湛之前的话都是骗他的，此时见梁芊雪已经被救出，他自然不用再隐忍下去，他将梁芊雪护在怀里望向对面，眼里是不再受控的暴戾猩红，只见他一抬手，身旁苏勉迅速从怀里拿出一支响箭朝天上放去。

　　一声鸣响，随即周遭传来铺天响声，乌泱泱的人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是皇城的八万禁军。

　　在禁军出来之时，其实战局便已注定，对面却负隅顽抗，梁芊雪一开始是想着只要她在这里，梁湛那边便不敢再用箭雨攻击，此刻见局势翻转，她也就不再固执着留在这里拖他们的后腿了。

　　她由梁舒萱陪着坐着车辇往宫门口赶去，后方战火漫漫，但只要一想到梁煦已经安全退到禁军后面，心里那支撑着她的那口气便散了开来，她在梁舒萱怀里沉沉睡去，也不知自己是睡了多久，等她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并非是在车辇里。

　　睁眼便瞧见了一处光亮，木栏后面，远远瞧着一点橘色砸碎了墨蓝色天空的边线，近处的火光提醒着她此时的情况，她猛一下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正身处城阙上。

　　“安平醒了？”身旁传来梁湛的声音。

　　梁芊雪心里的慌乱转瞬即逝，“是小皇叔将我掳到这里的？”

　　梁湛望着楼下各处的大火与拼杀，脸上笑意淡淡，道：“他们以为我想要那皇位，却不知道由始至终我唯一要的，只有你，不然，他们不会放松警惕让我得了机会。”说着，他回身望过来，五指一抓，眨眼间梁芊雪已经落进了他的怀里，他声音微沙，带着隐隐魅惑，“安平可恨我？”

　　恨与不恨，已经无法在只言片语中表明，梁芊雪沉默不语，心里似乎知道他的决定。

　　如果不恨，她自然会回答，梁湛心里清楚，“即便我将安平伤成这样，安平也不恨我？那如果方才的那支箭射中了沈朗廷，倘若我在你面前亲手杀死了沈朗廷，安平可会恨我？”

　　说话间，天色已经渐白，阳光洒在周边，让一切变得清晰，梁芊雪这才发现梁湛一身的月白长袍已经被染成了绯色，周身的猩红湿润欲滴，“小皇叔，你受伤了？”

　　梁湛轻笑，“是呀，我受伤了，很疼，很疼，安平可心疼？”

　　梁芊雪颤着声音喃道：“小皇叔，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一步，我们像从前那样不好吗？”

　　梁湛抚去梁芊雪脸上的脏乱和热泪，柔声道：“若是像从前那样当然很好，可是，是安平先变了心，安平要嫁给别人，嫁人之后就不再属于我了，安平答应过的，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安平，我真的好疼，若是我死了，安平愿意和我一起吗？”

　　梁芊雪满眼湿泪地望着一脸青苍的梁湛，他眼里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好似一片荒原，茫茫的孤寂，她突然坚定了眼神，点头道：“从小小皇叔就一直照顾安平，在安平心里，小皇叔和皇兄一样重要，如果小皇叔会怕自己一个人太孤单，那安平就陪着小皇叔。”

　　她想让一切都结束在她这里，死，对她来说也许很可怕，但她并非没有经历过，怕是一回事，但现在的她已经能够去面对了，“小皇叔，只要你让那些人弃械投降，无论最后会是什么结果，安平一定陪着小皇叔，不让小皇叔一个人去面对。”

　　似乎因为她的话和眸里的决绝，梁湛的眼里蜕出一丝光芒，他像小时候那样抚着梁芊雪散乱的长发，道：“安平似乎又变回小时候那样了，还是只有小时候的安平才能救我，安平可知道，我曾想过，如果安平再没了天真，那我是不是就更能拥有你了，可是我舍不得去破坏那份美好，所以想让你喜欢的沈朗廷亲手将你拉进我所在的地狱，可是自从察觉你因沈朗廷变了性子之后，我才惊觉原来这样的安平并非是我所想要的，如果当真让你亲手杀了我，那便不会再有原来的安平了。”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声响，“在那儿！”

　　梁芊雪想要探出身子朝楼下看去，梁湛却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紧紧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压在他的胸口，“安平不要怕，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安平了，安平往后只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好不好？不要记恨我，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安平，很喜欢，很喜欢……”

　　他说着，突然一个转身将背靠在了木栏上，随后一声低吟，梁芊雪只觉得背上的手猛地一紧，随即梁湛将她松了开来，她不明所以，抬头望着他，却见他嘴角已有猩红渗出，“小皇叔！”

　　梁湛却泰然自若地笑着，布满猩红的唇瓣勾画出一抹笑容，道：“安平可不可以再说一次，痛痛飞，痛……”

　　他话还没说完便朝后方倒去，梁芊雪急忙扑过去想要将他拉住，但她原本就已近极限，哪里能抓得住他，“小皇叔——！”

　　她眼睁睁看着背上插满羽箭的梁湛一瞬不瞬地凝着她往地上落去，耳边，似乎能听到那久远的声音。

　　……痛痛飞，痛痛飞，小皇叔受伤了，安平给小皇叔呼呼。

　　……痛痛飞，痛痛飞，小皇叔不哭，太妃娘娘没了，以后安平会陪着小皇叔的。

　　——会一直陪着吗？

　　——嗯，一直。

　　——好，那安平以后一直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