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罪》青夜梧

87、第八十七章

　　春喜从长香斋里提着或大或小的油纸包出了来，见原本该在车辇里等着的梁芊雪不知何时下了来，她忙上前道：“殿下怎么出来了，外面冷，还是快些上车里吧。”

　　梁芊雪原本正仰头看着天空，听见春喜的声音后便看向了她，道：“就是在里面待着闷了些，所以出来透透气。”

　　春喜看着脸色苍白双眸似无月之夜般暗淡的梁芊雪，眼里一酸，旋即压下情绪，笑着说道：“殿下若是闷了，那奴婢陪殿下走走吧，听说西坊那边多了好些玩杂耍的，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梁芊雪摇了摇头，“那里太吵了，人又多，不想去。”

　　春喜眼珠一转，又道：“那殿下要不要去竹轩楼喝茶？奴婢听说昨日这家的师傅新出了几种糕点，刚一出笼就被一抢而空，殿下，我们也去试试好不好？”

　　梁芊雪垂眸望着春喜手里大包小包的，“你不是买了果脯了吗，怎么还想去吃糕点，还是算了吧，别去了，万一去了却已经卖完了，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接连被否了提议，春喜有些泄气，“殿下……”

　　“回去吧，出来一个多时辰了，常嬷嬷该担心了。”

　　殿下今日好不容易愿意出来一趟，临出门前常嬷嬷特意吩咐她多带殿下去热闹的地方逛逛的，可她家殿下哪里都不想去，她实在是没办法了呀，春喜想着，不由在心里重重地一叹。

　　无奈，春喜只能眼睁睁看着梁芊雪回身上去车辇，她刚要过去扶，几步外传来了靖王爷梁湛的声音，“安平。”

　　春喜先回头看去，福礼道：“奴婢见过靖王爷。”

　　梁芊雪收回半抬的脚，也冲梁湛微福一礼，道：“小皇叔。”

　　梁湛两步上前，望着梁芊雪道：“安平是来长香斋买果脯的吗？还跟小时候一样这么爱吃零嘴。”

　　梁芊雪正欲开口，余光中瞥见梁湛手里也提着一个油纸包，于是问道：“那小皇叔来这里是做什么？”

　　梁湛注意到她的视线，将手里的油纸包举起，道：“我听说你前几日病了，所以想买点果脯和竹轩楼新出的糕点去长公主府看你，却没想在这里遇到了，安平，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梁芊雪淡声道：“不过是得了些风寒，不是什么大病，已经没事了，让小皇叔担心了。”

　　“既然已经没事了，安平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竹轩楼？我让小厮去订的糕点该是出笼了。”

　　梁芊雪没有丝毫犹豫，摇头道：“已经出来很久了，还是不去了，小皇叔，我想回去了。”

　　梁湛见她如此，刚要应话，却见梁芊雪身后的婢女正一脸乞求地望着他，他记得这婢女好像叫春喜，是梁芊雪从傅太傅府上抢来的。

　　他自然明白春喜目光里的含义，对于梁芊雪身上的变化他其实已经看出来了，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往日里那种似朝阳般生机勃勃的模样，于是上前道：“那是专门给你订的，不如安平随我一同过去，正好可以拿回长公主府，那竹轩楼也不远，拐过前面的街角就到了。”

　　梁芊雪不能用对待春喜那般的态度对梁湛，见他执意要领她去竹轩楼，她没好再拒绝，只能点了点头，等梁湛抬脚朝前走去，她才跟上他的脚步走在了他的右边。

　　三人过去时竹轩楼外已经满是人了，临街的窗口有热气从里面飘了出来，店里的人刚一要喝，在街上排着队的人立刻蠢蠢欲动起来。

　　“我要三个蛋黄酥！”

　　“给我四个枣泥酥！”

　　“水晶糕，我要十个！”

　　“喂！你买十个我们后面的买什么！”

　　“谁管你！自己排晚了！老板，我改了，要二十个！”

　　“你——！”

　　店门口的人眼瞧着就要闹起来了，站在门里面的店老板赶忙出来劝说道：“大家稍安勿躁！各位客官，本店规矩外带糕点每一种一人最多只能买五个，这也是为了让大家都能品尝到本店的新品糕点。”

　　排在后面的人听了这话才稍稍安心，“这才对嘛！不然大家排半天结果被前面几个包圆了，那大家岂不是白排了！”

　　梁湛和梁芊雪过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春喜跟在两人后面，道：“幸好靖王爷提前让人来了，不然方才若是殿下当真过来，那岂不真的白跑一趟。”

　　正说着，那排在第一个的人已经买到了，那人提着食盒挤出人群正好望向这边，旋即低着头一路小跑过了来，颔首一礼道：“奴才见过王爷，见过长公主，王爷，糕点都买到了。”

　　梁芊雪收回望向人群的视线，先是看了一眼小厮手里的食盒，而后才望向梁湛，脸上一如方才一样，神色恹恹地道：“多谢小皇叔。”

　　“安平喜欢便好，走吧，我送你回府。”

　　梁芊雪微微一顿，点头应下，低着头不动声色地再次稍慢几步后又走到了梁湛的右侧。

　　近午时的时间，阳光正好，几乎并肩的两人一人身着精致绣花的绛紫色衣裙，墨色秀发上簪着简单却精致的珍珠步摇，衬得白皙的肌肤几乎透明，另一个身着月色锦缎长袍，黑发用一只玉冠高高束在脑后。在周遭人眼中，倾国倾城的女子与芝兰玉树的男子，如何不夺人耳目，于是排队的众人早已将视线从小厮手里的食盒转到了两人身上。

　　“那好像是安平长公主吧？”

　　“好像是。”

　　“那旁边的是她的驸马？”

　　“你什么眼神！那是靖王爷，是安平长公主的皇叔！”

　　“啊，是吗？我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金贵的人呢，不过像他们这样的皇亲国戚都亲自跑来竹轩楼，想来也是觉得这里的糕点好吃吧，那我可要多买些了，总不能白白排这么久的队吧。”

　　“我也准备多买两个，对了，方才你提起安平长公主的驸马，有件事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

　　“什么？”

　　“我听说前些时候驸马……就是大理寺的那个沈大人，年前他父亲突染重病，已是病得下不了床，安平长公主不愿侍奉，所以向沈大人提出和离了。”

　　“和离？就因为这样便和离？”

　　“是呀，你说这侍奉公婆又不需要长公主亲自来，府上多得是下人，可安平长公主就是要跟沈大人和离，都说皇家无情，我看岂止是无情呀。”

　　“快别说了，这里人这么多，当心被人抓去官府治罪！”

　　“抓了又如何，即便是衙门判了我的罪，说不定案子到了大理寺交到沈大人手里就给我放了！”

　　“哈哈，说的也是！”

　　排在尾上的几人越聊越起劲，完全没注意到队伍前面有人正沉着脸色盯着他们。

　　而梁芊雪那边，几人刚到车辇旁，不远处一人骑着马匆匆过了来，等到了车辇旁，那人一拉缰绳翻身下马，冲着梁湛颔首一礼，道：“王爷，陛下宣王爷进宫去。”

　　“可知是什么事？”

　　“说是过两日北兆的使团就到帝都了，陛下让王爷进宫去商量接待的事。”

　　“知道了。”梁湛说完侧身看向一旁的梁芊雪，眸中浮上一丝无奈，“安平，你皇兄让我进宫去，我不能陪你回府了，这些糕点你回去后趁热吃。”

　　梁芊雪自听到说是北兆使团要到帝都后便已经没准备回府去了，“小皇叔，我也要进宫去。”

　　梁湛微微一顿，点头道：“好吧，我们一起进宫。”

　　……

　　梁芊雪和梁湛还未走到养心殿就远远看到一个身影从里面出了来，那低着头的人正是江碧晴，眼瞧着她出了回廊就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梁芊雪忙侧脸对梁湛说道：“小皇叔，我先过去找晴儿，一会儿再去找皇兄。”

　　梁湛点头应下，视线随梁芊雪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才阔步朝养心殿走去。

　　梁芊雪追着江碧晴的脚步到了御花园，可找了一圈却是不见人影，正当她疑惑江碧晴去了哪里时，不远处过来了两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宫女。

　　其中一人正红着脸对另一个人说道：“林将军长得可真好看呀，就是不爱理人，像座冰山一样。”

　　另一名宫女接话道：“你可别芳心暗许了，我听说前几日有个宫女故意落水想让林将军去救，林将军别说是停下脚步了，他连看都没往池塘这边看一眼就这么走了，害得那个宫女在冰冷的水里挣扎了好些时候才自己慢慢游上岸的，最后没被淹死却差点被冻死。”

　　红着脸的宫女嘴巴一翘，道：“我又不会像那人那样，我可是听说了的，林将军二十六了都还没娶妻，传言说他喜欢男人。”

　　另一名宫女一脸诧异地咦了一声，“没可能吧，我可听宫里的老嬷嬷说过，从前林将军在宫里住的时候可是定了……”

　　“定了什么？哎呀，你快说呀，别话说一半吊着我！”

　　那宫女原本还犹豫着不愿说，被这么一催，她抿着唇瓣朝四周望了望，见四周没人，她一咬唇瓣开口道：“这事只有宫里上了年纪的姑姑和老嬷嬷知道，你听了可别跟别人说，若是被陛下知道了，你我可就是死罪！”

　　宫女闻言脸上一惊，却因为心中的好奇还是点头道：“我知道的，不会乱说的。”

　　另一人得了肯定后才开口道：“林将军幼时曾在宫里住过一段时间，那时林将军得了长公主的青睐，长公主发下话来，说是将来要和林将军成亲，太皇太后没有反对，此事便算是定下了……”

　　“哪个长公主？”

　　“就是……”

　　“阿福。”梁芊雪站在假山后面正听着那两名宫女的对话，冷不丁背后有人喊她，她吓了一跳，差点撞在假山上。

　　她扶着假山回身看去，只见身穿玄色武袍的林祁墨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他比她高出许多，又逆光站着，所以她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看不清他的表情，她掩下眸中心虚道：“林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林祁墨眼里沁出柔意，道：“方才见你进了御花园，所以便过来了。”

　　这么说他是特意过来的？梁芊雪想着，但她并不愿跟他多相处，于是故意没接他这话，抬手指着另一个方向道：“我要去找晴儿了，林将军，再见。”

　　林祁墨看着她如逃一般匆匆离开的身影，心上猝然一闷，旋即无奈一笑，想着如果方才自己没有特意打断那两个宫女的谈话，也不知她听到自己小时候与他有婚约会如何想，可即便再怎么好奇，他也不会拿她的反应来做赌注，即便她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深沉一口气，他抬脚跃到她身前拦了她的去路，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先说道：“长乐郡主在荷花池那边，阿福若是想找她就直接去那儿吧。”

　　梁芊雪微一怔愣，旋即尴尬道：“我……我知道了，多谢林将军。”

　　说完她就低着头往荷花池那边疾步走去，可没走几步她突然反应过来，猛一下怔了脚步，他唤她阿福，从来没人这么唤过她……

　　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小字是阿福？

　　梁芊雪带着疑惑回过身去，可身后哪里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