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罪》青夜梧

68、第六十八章

　　帐外雨还在下着，雨滴打在营帐上劈啪作响，为了探听清楚岑聆夏和安国公府两位公子之间的关系，梁芊雪在邢榷进来后便没再对邢枫有过多指责，在以女医要为岑聆夏脱袜上药为借口将两人支走后，好不容易等到女医收拾好东西离开，梁芊雪放下话来说今夜想住在岑聆夏的营帐里。

　　原本为了等江碧晴的消息，今夜她也是睡不好的，所以干脆寻了个想要照顾岑聆夏的借口赖在了她的营帐里。

　　营帐里只剩两人时，梁芊雪和岑聆夏合衣半坐在较为简易的床榻上，薄纱床幔落在两人身边，以两人的视线看出去，灯火通明的营帐内好似蒙上了一层白雾般的朦胧感，仿佛心情也模糊了起来。在梁芊雪地再三逼问下，岑聆夏才支吾着将她与邢枫邢榷两人相识的过程告诉了梁芊雪。

　　事情要追溯的上元节那日，当时沈朗廷和傅桐昇寡不敌众，所以前者当机立断让岑聆夏去找巡防营的人来，岑聆夏如何见过这种场面，虽然动作没有迟下，但脚上步伐却是虚浮的，跑了一会儿后，在看到前方的巡防营队伍后就因为心上一时的松懈而重重摔在了地上，她顾不得手心和膝上传来的戾痛，大声朝巡防营的人呼救。

　　等巡防营的人朝河边奔去，她刚想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落在了她眼里，一个巡防营官兵没有立刻跟过去，而是将摔在地上的她拉起来，勾起自己的衣摆利落撕下一片布料几下将她的手包扎好，将剩余的跌打药塞进她手里后才离开，此事不过短短时间，她来不及问那人的姓名，是在沈朗廷苏醒后她才安下心出了长公主府，犹豫着去了巡防营队伍找那个人，想要赔他一身衣裳。

　　她戴着幂篱去巡防营打听，这才知道那夜扶她起身的人叫邢枫，是安国公府的二公子，那夜不知为何晚了些到达现场，落了单，所以被刺杀长公主的刺客砍伤，如今正在禁军统领汪铎府上养伤。

　　岑聆夏心知邢枫是因为帮她才受的伤，出于礼数也该是要去慰问一下的，只是按照规矩，该是府上的人拿了拜帖去，但她不想惊动姨母，担心姨母询问事情缘由，那时沈朗廷也受着伤，所以犹豫后她只能自己亲自带上补品和那身新衣裳去了汪府，在汪府门口她遇上了去看望邢枫的邢榷，她不过是出于礼貌所以才去送礼的，也并非是要见到邢枫，毕竟他虽然才十六岁，但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她贸然进府见面有违礼教，于是她向邢榷说明来意，也没多做停留，将带去的补品和衣裳交给邢榷后就离开了。

　　本以为此事就此结束了，却没想半月后养好伤的邢枫竟是在沈府外等她。

　　她不知他是等了几天，因为她不是每天都出门，但当她那日出门时，他突然从小巷子里冒了出来拦下了她。

　　他突然出现拦住她的去路，此举虽然唐突，但想着他的身份和那晚的事，她也不好太过回避，所以只能礼貌地寒暄几句就寻了借口走了，后来他就时常会在她出门时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为了避免此情形，倒是很少再出门了，或者非要出门时就从后门出去。

　　许是知道了她的刻意回避，自此之后他倒是没再出现，本以为自己和安国公府的联系就此完结，没想月余后她却在街上碰到了邢榷，当时她去长香斋给沈朗廷的母亲买果脯，却在进店前遇上小偷，她情急呼救，正在长香斋里买果脯的邢榷见是她，立即去帮她捉贼。

　　邢榷将她的钱袋追回，她道谢后邢榷开口说想请她去长香斋的雅间品茶，想着他为她去追小贼的情形，她没法拒绝，只能应邀。

　　两人聊了一会儿才知道邢榷也曾去过柳州，正好是岑聆夏父母遭遇船难的那段时间，那时他帮着柳州知府处理相关事宜，其实两人可能在那时就见过，因为岑聆夏父母的遗体就是邢榷帮着打捞上来的。

　　得知这一事后，岑聆夏对他的态度也不似一开始那般拘谨了，再三表示感谢后，对于他后来的邀约，她也没再拒绝，两人后来又在长香斋见过几次，每回都是聊些柳州的风土人貌，或者彼此遇上的一些有趣的事，几次之后也就稍稍熟络了。

　　岑聆夏原本只是为了感谢他帮忙将她父母的遗体寻回才答应他的邀约的，不曾想几次后他突然提出想让家里人去沈府提亲，岑聆夏也不知他为何会误会了，当下便回绝了他，邢榷却没有接受她的婉拒，只说让她在考虑些时日，或者两人再多见几次面，然后他再在她出孝后去沈府提亲。

　　那日岑聆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长香斋的，她只觉得自己脑子混沌，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得了安国公府世子的青睐，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在她出了长香斋后，她竟被一人掳上了一匹马。

　　来人正是邢枫。

　　两人一路到了郊外，邢枫将她抱下马后张口就跟她表了心意，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他哥哥的求亲，可岑聆夏当时思绪乱极了，她根本没想和安国公府的两位公子扯上关系，他们是皇亲国戚，她一个孤女如何能高攀上他们，当即便跟邢枫说出自己的心思，她应邢榷的约，不过是因为感激他将她父母的遗体寻回，她对他没有别的情谊，至于邢枫，他那夜受伤多少是因为帮她，她给他送补品，送衣裳，只是为了表达感谢，也没有其他。

　　但邢枫却是不依不饶，往后时常突然出现，二话不说将出门的她拉上马带去郊外，他说自己前段时间突然不出现，其一是担心他的莽撞会吓退她，其二是自己得了可立功的差事，所以才消失了一段时间，没想回来后回府看望母亲，却听说了大哥相中一名女子的消息，而那名女子竟是自己一见倾心的人。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守着礼数慢慢靠近，他绝不会将她让给大哥的。

　　邢榷是个温文尔雅之人，对于他，岑聆夏能果断拒绝，因为她知道他不会强势逼迫，但邢枫不是，只要岑聆夏在他面前退一步，他就敢前进两步，那般死缠烂打，岑聆夏完全拿他没办法，正好那时沈朗廷让她去长公主府陪梁芊雪，她为了躲他，当即就答应了，更甚至这次秋猎，她本以为可以避开他几日，没想他竟是去求了舅舅汪铎，让其以禁军不可多调度为由安排了几队巡防营的人过来猎场，为的就是不让她与邢榷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方才众人去山上寻江碧晴，在梁芊雪和沈朗廷离开后，岑聆夏也想去，邢榷看出她的想法，就上前来说可以带她去银杏树林找，然后正好轮到休息的邢枫急急过了来，非要一起，三人就这么尴尬地出发了。

　　后来眼瞧着太阳要落山，视线开始受阻，岑聆夏没有瞧见地上的一块碎石踩了上去，差点摔着，幸好邢榷及时将她护住，邢枫见此情形疾步过来将邢榷推开，岑聆夏也是在这时随着后退的邢榷手上的力度偏了身子才扭伤了脚。

　　邢枫知道是自己的鲁莽害岑聆夏受伤，不由分说将她拉到自己背上背回了营帐，后来又借口是他害她受的伤，无论如何也要帮她治疗，她从来说不过他，也只能默认，只盼着他能尽快收手，免得被别人瞧着了，却没想这一幕竟正好被梁芊雪撞见。

　　当时岑聆夏真恨不得钻进地里再也不见人了。

　　“那聆夏姐姐喜欢哪个？”听了岑聆夏的叙述后，梁芊雪侧脸问道。

　　岑聆夏闻言一怔，脸上浮着淡淡潮红，轻咬了一下唇瓣道：“我……我如何配得上安国公府的公子。”

　　梁芊雪道：“这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聆夏姐姐可是我长公主府的人，若是他国公府看不上沈府，到时候聆夏姐姐从我长公主府嫁出去，看他安国公敢低看你不，这事你且安心好了。”

　　岑聆夏没想到梁芊雪竟是如此为她，心上顿时感动极了。“芊雪……”

　　梁芊雪只觉这是应当的事，倒没在意她眼里的情绪，只抓着岑聆夏的手继续说道：“可是……聆夏姐姐，我却觉得这两人实在有些配不上你，即便邢榷有着安国公府世子的身份，但他到底是个鳏夫，你嫁给他可就太吃亏了，至于说邢枫，他比你小三岁，听你说起他平日里的言行举止，感觉跟那话本里的登徒子差不多，方才我果然没骂错，他对着我行礼时的态度倒是挺像模像样的，但本性就是浪荡子，也不顾你的意愿，每回都将你掳走，别说年纪小不懂事了，就单说他的举止，这样的男子如何能托付终身呢。”

　　岑聆夏低头道：“我并没有想要在他们两人之间选一个，世子那边我已经回绝了，但是邢枫他……他总是不听我说话……”

　　梁芊雪双眸一凌，愤愤道：“那我命人去教训他一顿，看他以后还敢缠着你！”

　　听到梁芊雪如此说，岑聆夏立马抬起头来道：“别……我……我会劝下他的。”

　　梁芊雪仔细瞧着岑聆夏脸上的神情，倒也没再坚持下去，只轻叹一声道：“聆夏姐姐，不瞒你说，这次让你来秋猎原本就是想帮你相一个好的夫君的，没想发生了晴儿失踪的事，这宴席也就耽误了，左右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寻一个与你年纪相仿，也从未婚配过，家世也好的郎君于你，你也别在意自己孤女的身份，晴儿她和你差不多的身世，将来的夫君不也是万里挑一，你可要牢记，你是大理寺少卿的表妹，也是我梁芊雪的师傅，外人倘若是看轻你，我定是不饶的！”

　　岑聆夏轻笑出声，“你怎么还记得，我不过那日教了你一会儿，哪里算得上是你的师傅。”

　　梁芊雪严肃道：“怎么不算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师傅的婚姻大事，做徒弟的自然要予以重视，反正我已经吩咐过春喜了，让她将这次春猎适龄的世家公子的名单整理好交给我，不过此事要等晴儿回来后再来办，师傅就放心交给我好了。”

　　岑聆夏犹豫道：“可是……如今我还在守孝期，哪里能去见那些人。”

　　梁芊雪神色定定地道：“哪里需要你亲自去瞧，等我这边筛选了之后再看看那人秋猎时的表现，这种时候最是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了，等选好了人，到时候我长公主府出面替你说亲，然后再为你办一场盛大的喜宴，是会让所有人都羡慕的那种，聆夏姐姐，我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的。”

　　岑聆夏其实是懂梁芊雪为何会对她的婚事如此上心的，但此事她不好点破，也只能先应下，之后的事只能顺其自然，她清楚自己的身份，自然也懂自己和长乐郡主的区别，即便以后顶着长公主府的名声高嫁，过日子的还是自己，她只希望自己能找到一个体贴爱护她的夫君便足以，至于是不是高门大户，她并没有多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