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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 ...

  •   媚姨被狱吏压着从一侧小道过了来,沈朗廷坐在案桌后面示意梁芊雪也坐到他身边来,一位连龙椅都能坐的长公主,大理寺公堂的椅子她自然也能坐,但梁芊雪却摇了摇头,拒绝了他,“我不在这里妨碍你了,我想去看看茵茵姑娘,等你问完媚姨后,有什么细节你想知道的,你再叫我过来。”

      虽然沈朗廷审案的英姿她很想看,不过此案上一世就是他一个人完成的,如今她可不能站在一旁拖他的后腿。

      沈朗廷没有坚持,他的长公主如此关心一位素不相识的人,她的善良他自然不能拒绝。

      听到狱吏低呵声的媚姨抬头时正好看到走出大堂的梁芊雪,第一眼只觉得此人特别眼熟,眼珠一转,她想起被抓时张大人提到的长公主,还有这大理寺少卿沈大人是安平长公主的驸马,如此一结合,那这位已经拐进回廊的女子就该是昨夜跑来醉月楼标的茵茵的那位女扮男装的安平长公主了。

      昨夜她就看出那三人中有两个是女扮男装的,只是不想自己竟然惹了这么个主,最得陛下宠爱的安平长公主,她的醉月楼到底是得罪了什么神明,才会将安平长公主给招了来。

      不过,若是她昨夜没看走眼的话……

      媚姨心里想着事,连自己已经进了大堂都注意到,直到脚上传来厉痛,她被人踢着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狱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跪好!见了大人还不行礼!”

      “哎哟,官爷,你可把奴家给踢疼了。”媚姨咬着下唇,抬眼看着身旁的狱吏,娇着声音说道。

      狱吏对上她湿热热的眸子,一时发作不得,只能对沈朗廷颔首一礼后退到了一旁。

      沈朗廷没有在意这个插曲,沉着声音对跪在下面的媚姨说道:“媚姨,你可知你所犯何事?”

      媚姨这才将视线转向了正前方,望着不苟言笑的沈大人,她搅着绢帕轻笑两声,“大人可说说,奴家所犯何事?”

      沈朗廷不理会她投过来的炙热视线,道:“醉月楼涉嫌拐卖妇女,逼其接客,胁迫不成竟然杀人灭口,按照西凉律例,该处以极刑。”

      媚姨面不改色地道:“哎哟,大人,你可冤枉奴家了,奴家这醉月楼的姑娘可都是自家父母卖了来的,怎么就说奴家是逼良为娼了,至于昨夜的事,大人,奴家也是受害者呀,也不知那茵茵是得罪了哪位权贵,竟然在她接客这一晚买了人来杀她。”

      “父母卖的?那可有卖身契?”

      “自然是有的,都在醉月楼……不过大人该把醉月楼的东西基本都搬到大理寺了吧,不管是奴家无聊时写写画画的那些,还是暗室里的那两个箱子,大人可是要钥匙?就在奴家怀里呢,大人可要亲自来取?”对着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的沈大人,媚姨说的每一个字感觉都能拧出水来,不过她可不是为了勾引,而是觉得自己知道的事实在有趣,所以就忍不住逗弄一下。

      “放肆!”一旁的狱吏呵斥道。

      媚姨用绢帕半捂着脸看向狱吏,“哎哟,官爷,别这么凶嘛,奴家不过是有话想单独跟沈大人说,你这么一吓,奴家可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朗廷沉默片刻才让狱吏出了去,等大堂只剩他和媚姨后,他才开口道:“说吧,你背后之人是谁?”

      媚姨轻笑,“奴家不过是个年老色衰的妓子,背后之人当然是奴家的恩客了,大人这么问,难不成大人都没来过奴家的醉月楼?”

      沈朗廷没有理会她的顾左右而言他,沉着道:“榕儿,是那个救了你后却上吊自杀的女子的名字吧。你当初既然选择放她自由,为何后来又逼得她自杀?”

      媚姨闻言,脸上有一瞬的怔愣,旋即笑出声来,“大人是真不懂还是在装糊涂,入了这门营生,谁还能是自由的,榕儿她自己熬不住寻了短见,大人不会是连这个都要怪在奴家身上吧。”

      “是么,连作为醉月楼老板的媚姨你也是不自由的?”

      媚姨又是一怔,没想这话又给绕了回来,“大人若是想知道奴家自不自由,今夜大人何不自己去找家青楼探探,岂不是两全?”

      两全?

      “你想说什么?”沈朗廷沉眉问道。

      媚姨嘴角微勾,眼里交织的情绪渐渐褪了去,只剩岁月下的干练,“大人想替茵茵讨个公道,却是根本不懂女子的处境,逼良为娼,那不过是句道貌岸然的批判,若是能过上安稳日子,谁愿意把自己趟在脏水里活着。”

      沈朗廷早已看出她方才话语举止上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不过是伪装而已,所以她屡屡用话语来激他,他都没有回应,“营生问题,若是形势所迫,本官自然没有立场去审判,只不过茵茵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女子,竟然会有人收买一群杀手去刺杀,媚姨不会觉得这不过是一场简单的情场纠纷吧?”

      “此案真相如何,只待大人查清,奴家一个弱女子,怎么会知道那些……”媚姨又恢复了方才的情绪,垂眼娇弱道。

      见她这造作的模样,沈朗廷只觉得心上一闷,沉眉阖眼,待脑中闪过一张天真可爱的脸后,他轻轻一舒,道:“若你让本官屏退左右只是为了在本官面前演一出戏,那本官就不奉陪了,只此案一天不完结,这醉月楼重开之日便是遥遥无期,媚姨应该知道的,此案陛下十分重视,若是查不出真凶,醉月楼一干人等只怕都会受到牵连。”

      “是因为安平长公主么?”媚姨似笑非笑地道。

      沈朗廷不喜她拿安平长公主来说笑,蹙眉道:“若是你不愿说也无妨,本官自然能查出来,只到时你也别怪本官不留情面。”

      媚姨咯咯笑了两声,“奴家可真真是看不出来呀,没想到沈大人竟如此在乎安平长公主,只不过……昨夜奴家瞧着长公主还是处子之身,分明对男女之事很是防备,沈大人与安平长公主成亲也好几个月了,却是连亲近都不曾有过,怎么,是沈大人摸不准长公主的心意?”

      “……”洞房那夜他去了书房,该是因为他的这一举动伤了她的心,之后两人的关系便渐渐疏离,让他差点失去了她,圆房一事,在两人和好亲近后,其实他并没有想过,只昨夜因为后怕情难自禁时,他才动了念头想要她,想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但她说她怕疼,他知道她很怕疼,虽然男女之事上他知道的并不多,却也知道女子头一回都会很疼,所以,他也不敢强迫她。

      媚姨在醉月楼待了近十年,沈朗廷的反应她怎么会不知道是何意,只是没想到一个是意气风发的大理寺少卿,另一个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公主,两人聚在一起,倒是难得纯情,真真和自己这二十年的遭遇所不同啊……

      眼睫轻轻一眨,媚姨迅速将眼底灰滞压下,细声道:“沈大人若是想讨得长公主的欢心,何不将醉月楼里奴家的那些书都给看看,那些可都是奴家费尽心血用了好些时间才编写整理出来的,就连那些画都是奴家自己画的,全是经验之谈,对付安平长公主这样懵懂的女子简直轻而易举。”

      “放肆!”自媚姨进来后,沈朗廷第一次扬了声音,安平长公主如何能和她这样的青楼女子相提并论。

      媚姨早已料到沈朗廷的反应,眸里没有一丝惶恐,身子随着沈朗廷的呵斥声直了起来,“沈大人这么生气,莫不是因为对此事没有经验,所以羞恼了?奴家不过是觉得安平长公主如此美好的一名女子,就像是一朵洁白的杜鹃花,要好生呵护才能绽放,若是沈大人不懂男女之事,只怕会惊得长公主往后对欢好之事心生恐惧,沈大人,奴家可是在帮你,这成亲几个月便也算了,难不成沈大人还想一辈子不碰长公主?”

      沈朗廷不想她继续调侃,起身道:“长公主的事岂是你能议论的!媚姨,若是你再敢胡诌,别怪本官对你用刑。”

      媚姨脸上笑容更甚,“倒也难得。若是沈大人不问了,那奴家就回那牢房了,只……嘻嘻,倘若沈大人哪天对情爱之事感了兴趣,奴家醉月楼里的那些书大人只管拿去看,那都是奴家自己整理编写的,不值钱,大人只管随意处置,反正奴家往后也用不上了。”

      ……

      大理寺监牢里。

      阳光透过侧墙顶上的小窗户照了进来,媚姨坐在阴暗里,只有拿着小树枝的右手落在阳光中,纤长的手指轻动,随着几声沙沙响,满是细灰的地上勾画出了两个字:颜烟。

      那是媚姨原本的名字,她将这名字丢了几年,后来遇到刺激骤然想起,对于这件事,她也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悲。

      喜终于知道自己为何宁愿被打得遍体鳞伤也不要从了那些人,悲自己为何要想起,想起了,就会更绝望。

      抬手一抹,她又在地上写下了两个字:颜善。

      整个西凉百姓都尊敬的大儒,帝师傅太傅的启蒙先生,清风傲骨之人,她的祖父,倘若让他知道自己的孙女沦落风尘,只怕会羞愤难堪吧。

      媚姨望着地上的名字凄凄一笑,鼻尖酸的发疼,情绪一敛,她又擦掉写下两个名字:榕儿,茵茵。

      回想当初,她放弃掉自己骨子里的傲气,以为听了那些人的话,他们就不会让祖父的名誉受损,那些人对她的上道很是满意,她也服从他们的一切指令,她以为这样能换来他们一次怜悯,因为她想救榕儿。

      可当她跪下乞求那些人的时候,那些人嘴上答应着,转头就将榕儿带去了她的故乡,在一栋气派府邸对面的阴暗小巷里,他们对榕儿说,那里就是她的家,里面衣着光鲜的老爷夫人就是她的父母,只要她敢离开醉月楼,他们就立刻将她在醉月楼接客的事宣扬出去,让整个州城的人都唾弃她的父母,嘲笑她的家族。

      回来后,榕儿就上吊自杀了。

      是她害了榕儿。

      从那以后,她便再也不敢对哪个姑娘心软了,她的心软救不了任何人,因为连她这个在污浊脏乱的世间饱经摧残了二十年的人都不敢把家人的声誉拿来做赌注,更何况是她们这些懵懂的少女。

      只是,她知道,这一次的事情不同,大理寺少卿沈朗廷的事她知道一些,谨慎严明,不惧权贵,再加上安平长公主这一层关系,茵茵的事定是瞒不下去的,她大概猜到了茵茵没有失忆,茵茵眼里的那股子清高,和当初的自己何其相似。

      可是,她能承受得住那些人的威胁吗?她的家族,她的父母,她自己的名声,这些她敢赌吗?

      若是茵茵跟她说“敢”,那她要帮她吗?因为直到现在她自己的答案也是“不敢”,她不敢拿祖父的名声来换取自己的自由,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流芳百世和遗臭万年,她怎么可能自私地选择自己。

      “媚姨,茵茵醒了,她想要见你。”身侧传来狱吏的声音,媚姨回过神来,慢慢站起身来。

      如果这是沈大人的招数,她该去接招的,难得见到一个如此尊重女子的好郎君,她可是稀罕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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