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罪》青夜梧

46、第四十六章

　　似是有一股暖风吹在身边，又似是有淡淡花香飘过，梁芊雪无法说明此刻她心里的感觉，淡淡的悲伤飘散在浓浓的欣喜中，又开心又伤心 ，傅桐昇，傅桐昇，傅桐昇，如果我喜欢的是你该有多好，如果我能早一点懂得男女之情，早点明白从前你对我的一次次保护不仅仅是身为伴读的职责，早到你看我的眼神已然改变时该有多好，那样，或许我会被你所俘虏，只是如今……

　　她心上顿生感伤，一步上前抓着他的衣襟，头侧靠在他的臂膀外侧，眉心紧蹙地问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她想起上一世他请旨去军营的事。

　　傅桐昇压下身上的隐隐颤抖，自私地没有退开身子，半哑着声音说道，“嗯，陛下已经同意了，过完年我就会去安州军营报道，芊雪，即便我去了军营，我们还是好朋友，是不是？”

　　梁芊雪重重地点着头，仰头看着他，“是！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傅桐昇，我也希望你平安健康，事事顺心。我知道你是天上的海东青，原本就不该被束缚在帝都，在军营里你才能发挥你的才干，但你在军营要注意安全，切不可贪功冒进，你每年都要完整无缺地回来，你一定要答应我！这个香囊你好好收着，看到它的时候就要记得今晚我跟你说的话，知道吗？”

　　上一世他在军营受过或大或小的伤，但没有一次伤到致命，是后来回来后为了她才病得下不了床的，她虽然知道他未来两年不会出事，但她还是担心，上一世的她不会有这些情绪，因为她只关心沈朗廷，可重活一世，她真的很珍惜上一世没来得及关心的人。

　　傅桐昇没想到梁芊雪是懂他的，他握着塞过来的墨蓝色香囊，此刻他只觉得心上暖暖的，带着微醺的醉意，他明明没有喝酒，无奈一笑，道：“好，我答应你，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是第五件事吗？”她眨眼问道。

　　“不是。”傅桐昇摇了摇头，那第五件事是他为自己留的，他也并非是完全无私的人，“是别的事，作为朋友想跟你说的事。”

　　“那我就附赠你一个好了，说吧，你想我帮你做什么？”梁芊雪一副大气的模样，笑道。

　　傅桐昇微微一顿，道：“别再生朗廷哥的气了，好吗？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怎么了，但我看得出来，你有意在避着他，芊雪，从前你喜欢朗廷哥的时候他就是那样的性子，既然你从前都能包容他，如今你已经和他成亲了，往后就好好跟他相处吧，我看得出来的，朗廷哥他很在意你，这些日子他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你莫要再生他的气了。”

　　听到傅桐昇谈起沈朗廷，梁芊雪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去，她其实也察觉到了的，这段时间的沈朗廷和之前不一样了，他安静地陪着她，会包容她的疏离，但她不敢再去分辨，上一世最后那一年沈朗廷也对她很好，除了房事上，其他时候他总是百般体贴地陪着她，她被那些假象诓骗着为沈朗廷求来了许多事，是她担心沈朗廷一直待在家里会心生怨愤所以才去找了小皇叔帮沈朗廷找些事情做，谁料后来……

　　“我不想再耽误他了，傅桐昇，我已经决定……”梁芊雪正说着，身侧小道却传来了沈朗廷的声音。

　　“长公主。”

　　梁芊雪眉眼一惊，忙退开几乎靠在傅桐昇身上的身子，这才朝声音的来源望去，过来的不止是沈朗廷，还有岑聆夏和常嬷嬷她们，沈朗廷一手抱着一个花瓶，一手紧紧攥着，不知道握着什么东西，而他身后的岑聆夏怀里抱满了东西，一个较小的花瓶，花布做的小狮子，砚台，还有七七八八的小玩意，这都是沈朗廷给岑聆夏套中的？

　　所以今夜她就不该跟沈朗廷一起的，刚刚还想跟傅桐昇说她已经决定跟沈朗廷和离的，可一看到他对岑聆夏好，看到向来不苟言笑的他为了另一个女子在街边玩那些小游戏，她心里还是隐隐有些酸酸的感觉，她明明知道岑聆夏很好，和沈朗廷很是登对，可她只要一想到他将他独有的一面只给另一个人瞧，她还是会嫉妒。

　　她收回视线低垂着头对傅桐昇说道：“我们去买花灯吧。”

　　“芊雪，等等朗廷哥吧。”傅桐昇小声劝说道。

　　“他们俩的花灯就由他们自己买好了，我们买我们的。”她赌气说道。

　　“可是……”

　　“少爷小心——！陆莹霜要伤长公主——！！”傅桐昇的话刚起，人群里突地响起长庚的声音，话音刚落，一群蒙面黑衣人从四周跃了过来，十几个手拿长刀的刺客脚步未停地朝梁芊雪逼过来。

　　“长公主！”

　　“芊雪小心！”

　　“殿下——！”

　　“啪——！”

　　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转瞬之间，几步外的沈朗廷一撩衣摆跃了过来将梁芊雪护在了身后，他朝站在小道上还未回神的岑聆夏喊道：“聆夏，这周围定有巡防营的人在巡逻，你速去将他们带过来！”

　　“是，我马上去！”岑聆夏将手中的东西往地上一扔，提着裙角就往人群外跑去。

　　抱着连肆的常嬷嬷和牵着连贰的春喜急切地想要过去护着梁芊雪，但刺客已经围了上来，即便两人可以不顾一切，却是寻路无门根本到不了梁芊雪身边。

　　十几名刺客的中央，沈朗廷和傅桐昇背对背站着，两人都抬着手将夹在二人之间的梁芊雪仔细护着，今日两人没有带武器在身上，都是先利落几招挡下第一个杀过来的刺客，等夺了刺客的武器后立刻斩杀起来，而被他们护着的梁芊雪还没弄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什么陆莹霜要伤她？陆莹霜为什么要伤她？她不是陆侯爷的女儿吗，怎么没有被关起来？啊，对了，上一世她就没有被关起来，可是……

　　耳边械斗声此起彼伏，梁芊雪小心翼翼地抓着沈朗廷后背的衣服，脚边是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的尸体，她不敢去看却也不能闭眼，只能乖乖跟着沈朗廷的步伐往一旁的柳树靠去，直到身子贴在了柳树上，将她护在身后的两个人默契侧过身来，以并肩的站位挡在了她身前。

　　今日上元节，为了花灯会的治安，梁煦特意加派了巡防营的巡逻，所以在沈朗廷和傅桐昇拼杀到一半的时候两支巡防营小队已经赶了过来，一群人也顾不上招呼立刻加入了诛杀刺客的队伍中，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这场意外的骚乱就平息了下来。

　　“沈大人，长公主可平安？”一个巡防营小队长问道。

　　沈朗廷早已回身查看梁芊雪的情况，后者却是没有理会他，她想起了一些之前没能想起的上一世的事情，上一世齐洲贪腐案结案后，郁书被判斩首，梁煦看在陆侯爷过去的功绩上没有要他的性命，而是将他流放去了寒地，在郁书被斩首后，陆莹霜抱着夫君郁书的尸首当众谩骂她的父亲，也就是陆侯爷，说一切都是陆侯爷的贪念，是他将郁书推出来替他收受贿赂的，凭什么最后陆侯爷没事，郁书却被判斩首，她在台上将陆侯爷的罪状一一列出，说完后她拿着发簪自戕在郁书身边。

　　上一世的梁芊雪根本不在意陆莹霜的事，只听说了齐洲贪腐案其中一名罪犯的妻子在控诉了父亲的罪状后壮烈殉情，当时她正计划着和沈朗廷去承月山庄，什么殉情不殉情的，与她何干。

　　怎么这一世陆莹霜会找人来暗杀她？

　　是因为她去了齐洲吗？

　　原本她以为自己重生回来并没有改变什么，即便她提前压制了裴县的瘟疫，但最后瘟疫引起的发热病，此病是在上一世太医找到治疗瘟疫法子的同一天得到控制的，除了赵太启的其他三人最终会被砍头，所以不管他们是不是提起死去，其实他们的结局并没有太大改变，但是这陆莹霜，她并没有死在郁书被斩首那天，而是在上元节的今天派了人来杀她？

　　倘若今夜的刺杀成功了，那之后会是什么样的？若是她就这么被陆莹霜派来的刺客杀死了，那上一世后来的那些还会发生吗？

　　梁芊雪觉得自己脑中好乱，一直紧绷的心思在对上半蹲在她身前的沈朗廷的时候终是疲软了下来，她无法再去思考什么，只能下意识将自己微凉的手搁在他伸过来的掌中，由他扶着站起了身来。

　　“殿下可有受伤？可吓死老奴了！”常嬷嬷急急过了来，一边上下仔细检查着，一边说道。

　　“是呀，殿下，可吓死奴婢了，殿下没事吧？”春喜哭着说道。

　　梁芊雪这才回过神来，“我没事，没有受伤，常嬷嬷，我想回去了。”

　　“好，好，老奴这就……”常嬷嬷说着就想过来扶梁芊雪，只她怀里还抱着连肆，正犹豫着，傅桐昇会意将连肆抱了过去，常嬷嬷得了空手，却又发现她家殿下的手正被沈大人紧紧握着，而沈大人显然是没有放手的意思，她看了眼沈朗廷，又看了眼两人紧紧相握的手，“殿下，回吧。”

　　梁芊雪并没有去想身旁仔细护着她的沈朗廷，只眼中看着谁，脑中就想着谁，“傅桐昇，谢谢你。”

　　“芊雪，这里的事我会处理的，你先和朗廷哥回去吧。”傅桐昇道。

　　梁芊雪脸上表情淡淡，有些倦意，她点了点头，刚要走，却见脚边一地的纸张，是方才她慌乱中将手中的那叠纸给弄掉了，如今写着“梁芊雪最善良”的纸张散了一地，她侧脸对身旁的春喜说道：“春喜，你将这些纸好生收起来，一共一千遍的，莫要弄丢了一张。”

　　“是，殿下。”

　　梁芊雪觉得自己应该还要做什么的，可两世的事一直在她脑中打架，她根本没办法去想其他的事，手上微微有了力度，她微蹙着眉跟着那力度往前走着，人群早已被巡防营的人隔了开，梁芊雪低着头往前走着，刚走到一半，左侧人群突然有了异响，只是须臾之间，一个人影朝她扑过来，梁芊雪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个温暖的胸膛将她护在怀里，耳边传来一声闷哼声……

　　不是她的声音。

　　是谁？

　　梁芊雪这才抬起眼睫朝周遭看去，身前将她紧紧抱着的人，是沈朗廷，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上，她看不见他的脸，却能看见一只手正抵在他的背上，是一个女子的手，视线顺着那只手慢慢向上移动，一张扭曲痛苦的脸便映入眼帘，她嘴角带着凄楚笑意，双眸却渗出了绝望，等眼底浮着梁芊雪微怔的双眸后，女子一声厉吼，抵过来的那只手利落往回一撤，她手中带血的匕首再次刺了过来，只那滴着腥红的利刃还没靠过来，就站在女子身侧的巡防营的人已经拔出腰间长刀，手臂一挥，竟将女子的右臂齐肩斩断。

　　“啊——！”女子凄厉一声，伴着匕首掉落的声音，她捂着渗血的右肩重重跪在了地上，惨白的脸上依旧满是倔强和慎人的寒意，她冲梁芊雪喊道：“是你害了郁郎！梁芊雪！是你害的他，我定不会放过你的！今日没能杀死你，倒是将你的驸马杀了！哈哈哈！天道轮回！！”

　　女子大喊着，最后身子被巡防营的人压在了地上，她的脸贴在地上，即便满是泥泞，她却一直笑着。

　　“陆莹霜……你是陆莹霜！”梁芊雪大喊道，旋即想起她的话，这才发现怀里的沈朗廷久久没有动静，“沈朗廷！沈朗廷！”她喊着他，手不觉朝他后腰摸去，指尖微凉，一股粘稠粘在她的掌心，她抬手看去，是血！

　　血……

　　她刚直起身子想要查看沈朗廷的伤势，怀里的人却因为没了支撑重重朝地上砸去。

　　“沈朗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