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罪》青夜梧

33、第三十三章

　　“朗表哥……”岑聆夏看着跪在院子里的沈朗廷，眼里满是懊悔与愧疚，“对不起，都是我自作聪明……”

　　沈朗廷只一瞬不瞬地盯着紧闭着的房门，低着声音道：“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

　　岑聆夏看着眸光黯淡的沈朗廷，最后还是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她也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几句话，竟给表哥带来这么大罪责……其实也不能说是罪责，但她原意是想让两个人能打破疏离亲近起来，却没想……

　　哎……

　　她自心里轻叹一声，没再说话，转身要出去，刚走两步，身后传来沈朗廷的声音，“聆夏，别让母亲知道了。”

　　今夜的事都是他自己任性而为所致，但此事若是被母亲知道了，只怕心上会更加不喜她，母亲对自己的袒护，他如何不明白，可是他是她的夫君，自是要为她着想的。

　　“知道了，方才我瞧着下人们都休息了，我那院子里的人，我会叮嘱的。”其他人方才可能没有听到这边的声音，但岑聆夏的院子就在他们隔壁，里面的下人多少也都能听到一些吵闹声。

　　岑聆夏出去后，常嬷嬷也出了来，只是她并没去理会跪在台阶下的沈朗廷，而是径直去了小厨房给梁芊雪烧热水，如今春喜没在，即便殿下身边离不得人，她也放心不下将此事假手于人，当初殿下为了让沈府不要顾及她长公主的身份，只带了两个人来沈府的决定果然太草率了，这沈府的下人都看着张氏的脸色做事，张氏不喜长公主，这些下人在侍奉的时候自然就不会用心了。

　　殿下方才痛哭一番，将脸上的妆都哭花了，像个小脏猫一般，倘若不尽快给她擦洗干净，只怕会伤着她娇嫩的肌肤。

　　等常嬷嬷出去后，卧房一侧的窗户悄无声息地被人推开了一条细缝，梁芊雪躲在窗子后面偷偷瞧着，其实在方才沈朗廷跪下后她就已经回过神来了，只是心里还是有些后怕，所以才躲在常嬷嬷怀里，任由她命令沈朗廷去院子里跪着。

　　那晚常嬷嬷说，如果沈朗廷惹了她，她就罚他跪在院子里，没想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上一世的她可舍不得，所以即便身子被要得再疼，她都不敢让常嬷嬷知道，后来她几乎都是自己一个人沐浴了，她怕被人看到自己身上的青紫伤痕。

　　没想到上一世对她那么坏的沈朗廷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倒是这一世的沈朗廷接下黑化后的他给她留下的阴影，被罚跪在了院子里。

　　沉着冷静，断案无数的大理寺少卿，竟是真的跪在了院子里一动不动。

　　可奇怪的是，自己心里居然没有一点儿舍不得，难道……从前刻进骨子里的对他的喜欢真的一点儿都没有了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竟真的将黑化前明朗正直的沈朗廷给放下了，连她自己都觉得神奇，她一直都是一个执着的人，比如喜欢了杏梅香味，便一直用了杏梅味的头发水，所以上一世喜欢了他后，即便后来他对她很坏，她还是喜欢他，若不是他与小皇叔逼宫，害死了皇兄和常嬷嬷，还有傅太傅，说不定，她会守在他身边一辈子。

　　重生回来后，她恨站在大火前无情残忍的他，却因为是回到了他黑化之前，所以心里还是对那份全心全意付出过的感情流连着，此刻发现自己竟是将他放下了，心里……莫名地浮现出一丝丝失落来。

　　刚一回来时，原本是想着留在他身边小心翼翼防止他黑化，但从前投入过太多，所以留在他身边，她爱恨纠葛，没办法做到彻底分离，太累，也太无耻，黑化后的他是残忍将皇兄杀害焚尸的人！她不可以再跟他有纠缠的……

　　在齐洲那般急迫地去救他，是全了自己上一世可以为他奋不顾身的情和两人最终走到决裂背叛的遗憾，回来那日的那一吻，是这一世她下定决心和他断离。

　　她不愿再看他，指尖轻勾，将窗户关上回床榻上坐着，方才哭得太厉害，此刻她身心俱疲，只想好好歇息，她不想再去想沈朗廷了。

　　常嬷嬷端着热水进来时，梁芊雪靠着床榻木柱几乎睡着，她乖乖让常嬷嬷替她擦洗，直到躺进暖暖的锦被中，她才稍一侧身，半缩着身子微启唇齿道：“常嬷嬷，让沈朗廷回书房吧。”

　　其实他并没有错，是她害怕着上一世黑化后的他。

　　常嬷嬷看着她还有些红肿的眼睑，眼中一疼，轻轻应了一声，灭了屋子里的烛火出了去。

　　她将门小心掩上，驻足在门口望着跪在台阶下的沈朗廷，当时他一撩衣袍跪下的时候，其实常嬷嬷心里也有些许的震惊，他是新科状元，这一年里她跟在殿下的身边，他的待人接物、为人处世她多少是看到了一些的，所以，她没有想到那个在新婚之夜都能不顾殿下心情连合卺酒都不喝就径直出去了的沈大人，居然会因为殿下的任性哭闹直接跪下认错。

　　她不知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大致也能猜出些，殿下口中所为的“欺负”，她应该知道是什么。

　　常嬷嬷抬脚下了台阶，站在沈朗廷身侧，低头对他说道：“沈大人，殿下让沈大人回书房歇息，沈大人快起来吧。”

　　沈朗廷抬头望着常嬷嬷，却是没有动作，“常嬷嬷，长公主她……好些了么？”

　　常嬷嬷无声一叹，如何能好，哭成那样，只怕明早起来眼睑都会肿起来，可今夜这事闹成这样，其实也不能全怪沈大人，殿下她自小被陛下宠着，不管是身子还是性子都娇气得很，所以对于夫妻之间的那些事，只要是她疼了怕了，旁人怎么劝说她都是不会依的，以后也只能是让沈大人多担待着些了。

　　如此想着，常嬷嬷细声对沈朗廷劝说道：“今夜这事闹成这样，老奴知道沈大人心里不好过，但不管殿下脾气如何，沈大人也该让着些殿下，即便已经成亲了，沈大人也该顾忌殿下的身份。殿下……不喜听那些事，陛下也就不让宫里的教养嬷嬷去教，殿下对此事懵懂，沈大人就要迁就一些，不要太过急切，这样会吓着殿下的。”

　　沈朗廷沉默许久才回道：“是，多谢常嬷嬷了。”

　　……

　　次日一早梁芊雪被常嬷嬷叫醒，说是春桃来了，她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的眼睑重得很，眼角隐隐作痛着，一时脾气上来，哪里顾得了谁来了，只用沙哑的声音吵嚷着自己疼。

　　常嬷嬷早已准备好去肿的热鸡蛋，一边安慰着一边将用绢帕裹着的鸡蛋朝梁芊雪眼睑贴了去。

　　“嘶……”胀痛的眼睑被烫了一下，刺痛之声骤时溢出，梁芊雪刚想拒绝，常嬷嬷立刻柔声劝道：“殿下且忍忍，一会儿便不疼了。”

　　梁芊雪已经被烫得清醒过来，也就不再闹腾，接过常嬷嬷手里的鸡蛋，稍稍坐起了身子，“常嬷嬷，是春桃来了？”

　　“是，殿下，正在外面候着呢。”

　　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叫她进来吧，常嬷嬷你在外面守着，莫让人进来。”

　　“是，殿下。”

　　春桃进来后径直来了床榻旁，刚一撩开纱幔就看到了半坐着正敷着眼睑的梁芊雪，眉心重重一皱，她沉声道：“殿下这是怎么了？可是那沈朗廷欺负了殿下？奴婢这就去狠揍他一顿给殿下消气！”

　　梁芊雪艰难地抬着眼睑，见春桃面色黑沉着，一时语塞，心里记挂上上一世在她离开后隐隐听到的她的身份，随即又想起自己此刻的装束，忙抽出空闲的那只手将身上的锦被往脖子处拉了拉。

　　重生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可她前段时间只忙着齐洲的事，差点忘了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如今最先要解决的就是这个被她在大街上捡回来的“婢女”。

　　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头发散乱，正被一群武艺高强的人欺负着，梁芊雪亮出自己身份将她救下，还因为可怜她而发下话让她往后进来长公主府做事，可她当时并没有应，只说自己不愿意，梁芊雪心中一恼，便无论如何也要将这倔强的小姑娘拿下，后来，她同意进长公主府，但不贴身服侍她，只做打扫府内大院的工作。

　　对于这般态度孤傲且容貌娇美的她，梁芊雪只觉得自己捡了个稀奇，她身世成谜，又不喜人亲近，所以梁芊雪依照她的意愿并没有让常嬷嬷去将她调查清楚，按照她的意思，如果梁芊雪要去查，她就立刻离开，反正她不算她的婢女，常嬷嬷听了直劝说此人不能留，但梁芊雪偏不，她就喜欢这样奇怪性子的人，更何况她并不近她的身。

　　但……在长公主府待了两年的人，直到被她赶走，她才在不经意之间知晓她的身份。她……不，应该说是他，当初他说他叫阿兆，她觉得不好听，依着春喜的名字给他取名春桃，反正“桃”里也有“兆”，瞧她多聪明，但其实一开始她就掉入他所设的圈套中，他隐瞒自己的性别和身份混进长公主府，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他这个北兆国流落在外的八皇子，再过不久，等北兆国的使臣来西凉，使臣会在云来客栈找到他并将他带回北兆国，上一世他是在被找到之前就因为打伤沈朗廷而被她赶走了，如今想想，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做件让她生气的事，好让自己能找到理由离开长公主府。

　　他过了年就满十四岁了，该是这一两年里他的性别就会藏不住，毕竟男子和女子还是有很多区别的，幼时可能声音分辨不出，可一旦过了变声期，他的声音就会将他的性别暴露，还有别的特征，比如喉结，比如身高，所以明知道她最在意沈朗廷，他还是动手伤了他，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自己暴露前离开，她疑惑着，在他离开长公主府前，他背地里都做过什么，一开始他为什么要特意接近她？

　　她有好多疑问今日无论如何也想要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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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沈大人终是要经历这一遭的，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