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罪》青夜梧

22、第二十二章

　　从州府衙门到城门的路不算太长，几块糕点下肚便到了，车停了下来，常嬷嬷上了来，手里拿着一个大包袱，在梁芊雪的示意下将包袱里的东西分了来。

　　麦丫拉着梁芊雪的衣袂仰头问道：“长公主殿下何时再来齐洲？下次我早些做准备，再做些好玩的送给你。”

　　梁芊雪想了想，压着声音凑到麦丫耳边说道：“麦丫，我悄悄跟你说，这次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开春后如果我又能逮着机会，便来，如果不行，就要再等等了。”

　　“偷偷？”麦丫眸子里透着疑惑，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环了周围一眼，笑着道：“长公主下次偷偷来，不坐这御车他们就不会发现了，我们今早也是偷偷出来的，没有坐刘叔家的板车，阿强哥哥的爹娘就没有发现他偷跑出来了。”

　　坐在麦丫身旁的王强听到她将他偷跑一事说了出来，顿时有些生气，“麦丫，说好不说这事的，你怎么说出来了！还有，什么御车，这是龙辇，笨丫头！我爹说了，这龙纹就代表了陛下。”

　　麦丫被王强这么一指责，当即嘟了嘴，“长公主又不会去跟你爹娘告状，还有，我才不笨呢，贰哥哥说过了，宫里人用的糕点叫御膳，那宫里人用的车自然叫御车了。”

　　“那宫里人用的垫子叫御垫？宫里人喝的水叫御水？宫里人看的书叫御书？还说你不笨，不知道还胡诌。”

　　“贰哥哥，他欺负我！”麦丫说着扑到了连贰身边。

　　“说不过我就找枪手，哼！”王强也有些不服气，赌气将头偏向了一边。

　　常嬷嬷只觉得他们在长公主面前如此没规矩，心上只想着快些把东西分完，好让他们尽早离开，免得把殿下吵着了，如此想着，立刻抬眼去看梁芊雪的反应，却见她眼里笑意倏地敛去，蹭一下站起身来。

　　她眸间紧皱，一把将脸上面纱扯下，嘶着声音急急问道：“常嬷嬷，晨间你可曾听到郁书说那赵太启藏在何处？”

　　常嬷嬷被问懵了，见梁芊雪一副快要急哭的模样，心上也慎重起来，低头一想，回道：“好像是说在西城外的山上。”

　　梁芊雪听完立刻掀了车帘冲外面喊道：“苏勉！苏勉！马上给我进来！”

　　苏公公本就在外面候着，听见声音立马掀了衣角爬了上来，“殿下这是怎么了？”

　　梁芊雪声音急切地说道：“你速带两个人回帝都，让皇兄派人守着陆侯府，不要惊动他们，陆侯爷跟齐洲贪腐有关！”

　　“殿下……”苏公公一时不敢应下，正犹豫着，梁芊雪见他如此，心上顿时来气：“怎么，是本宫请不动你老人家吗！苏勉，若是稍后被陆侯爷寻了由头逃了，看皇兄如何处置你！”

　　“是！老奴这就赶回去……”苏公公忙应道。

　　不等苏公公出去，梁芊雪又对常嬷嬷和春喜说道：“常嬷嬷，你和孩子们在这龙辇里等着，哪儿都别去，春喜，你带着两个人回州府衙门去将连肆抱来，就说我回帝都之前想再看看他，等抱来了，你也同常嬷嬷一起在龙辇里等着。”

　　常嬷嬷和春喜见着如此雷厉风行的梁芊雪，一时都不敢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只试探道：“那殿下你……”

　　没等常嬷嬷问完，梁芊雪已经跟着苏公公的脚步出了去，几步跑到队伍最前面骑在马上的侍卫长身边，伸手道：“我不会骑马，你拉我上去！”

　　侍卫长自然不敢与长公主同骑一匹马，看着她态度坚决，也不敢违背，只能一把将她拉上马背，而后自己翻身下了马。

　　“你下去做什么！我都说了我不会骑马，快上来，耽误了时间，仔细你的性命！”她垂眸凝着脚侧的人，低吼道，等侍卫长咬牙上马后，她又朝侍卫队伍喊道：“留十个人在这里看着龙辇，其他人跟着本宫去西城外！”

　　“殿下——！”

　　“殿下——！”

　　常嬷嬷和春喜在后面喊着，可梁芊雪哪里还能管得了她们。

　　梁煦派来的侍卫自然是皇宫里武艺最强的，但即便腿上功夫再好，也跑不过马匹，梁芊雪被侍卫长护在身前，骑在马上一路朝西城门奔去，她顾不得寒风似刀一般割在她的脸上，满心满脑都想着沈朗廷。

　　直到方才听到麦丫和王强的对话，她才将上一世看到的那道圣旨里的内容完全想起来，齐洲贪腐案最后所抓之人不止赵钱孙李四个人，其幕后最大的黑手是后来上任的齐洲知府郁书！

　　……皇兄，这人名字真好笑，郁书，御书……

　　齐洲知府一直是一个肥差，朝廷总是怕会被居心不良之人暗下将齐洲的权利把控了，所以才派了李桂品去，没想这李桂品虽然背后没有权贵，但生性懦弱，被陆侯爷几句话就拿下，他明面上不敢贪污，其实背地里一直在纵容陆侯爷的女婿临洲的知府郁书将手伸到齐洲这边来。

　　这次齐洲贪腐因为裴县瘟疫而被梁煦知晓，陆侯爷立刻使了手段，在将李桂品推出来顶罪的同时，也让女婿郁书顺势占了齐洲知府的空缺。

　　牢里的那三人定是郁书派人杀害的，赵太启的逃跑也是因为他派人通知了，而今日他之所以趁着她离开的时候将沈朗廷骗出去，只怕是担心沈朗廷已经查出了什么，恐怕昨日傅桐昇带着长庚回来找连贰的事他都知道，那些所谓的为了保护长公主安危所安排在院子外的差役，真正目的定是为了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梁芊雪在狂风中想着这些，只觉得那呼啸着割在她身上的风像一把把厉刀直划过她的心口，她很怕沈朗廷已经出事了，他只带了五个侍卫，郁书那边倘若是要害他，定带了许多人去，沈朗廷是文状元，即便武艺不弱，到底不似那些自幼习武在军营里混着的武将，倘若人多了，他也是招架不住的，那日她给他擦药的时候就看到过他被什么武器划开了后肩的衣裳。

　　“再快些！”她迎着寒风大喊道。

　　“殿下……”侍卫长担心她的安危，不敢领命。

　　“你只管听命！倘若沈朗廷出事，本宫让你陪葬！”她气极，不管不顾地喊着，声音早已撕裂。

　　沈朗廷！你千万不要出事！

　　只要你平安无事，回去我便放你自由！

　　梁芊雪在马背上只觉得路好长，脑子里一遍一遍地闪过沈朗廷的脸，是不是因为她的重生，所以一切都变了？沈朗廷当真会死在齐洲吗？因为她带着上一世的恨回了来，所以他才会改变命运，来了齐洲，最后……

　　沈朗廷……

　　沈朗廷！

　　终于，马匹顺着林间小路上了山，即便是被侍卫护着，依然有树叶唰唰地打在她身上，她却似乎感觉不到，直到耳边传来厮杀之声，她才似回过神来，刚一抬头便看到被几十人分拨围着的沈朗廷和傅桐昇。

　　“快去帮他！”梁芊雪朝身后的侍卫长大喊道。

　　“殿下！”侍卫长一拉缰绳，在出树林前将马匹停下，整匹马及马上的人藏在了树枝后面，“殿下的安危要紧，奴才不能将殿下独自留在这里！”

　　“本宫就躲在这里！你只管去，本宫不准沈朗廷出事！倘若他出事了，你们所有人难逃责任！”她喊着，侧身去推身后的人，他却是一动不动，“你再不去，回去本宫就跟皇兄说你轻薄我！”说着，她抓住他的衣襟就往他身上凑。

　　侍卫长身子一僵，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他低头看着梁芊雪蹙着眉心，一脸慌恐又腹黑的模样，只觉得自己思绪混乱，终于，在自己往后退的身子再无可逃的时候，他一咬牙，叮嘱了一声，一个纵越飞身出去。

　　郁书此次是下了杀心的，所以即便那名侍卫过去后连杀几人，却也如沧海一粟，幸好不久后，余下的侍卫也都纷纷赶到，加入了诛杀郁书一干人等的行列。

　　梁芊雪在马背上看着，一瞬不瞬地盯着沈朗廷那边的情形，他身边的敌手已经不多，但核心的郁书却一直在与他拼杀，她眼瞧着，心都顶在嗓子眼，仿佛下一瞬就会跳出来一般。

　　郁书下手狠辣，即便有好几名侍卫都护着沈朗廷，但他们那一拨也退得狼狈，这时，又有一拨人从沈朗廷的背后——山的另一边跃了出来，梁芊雪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她猜想，该是赵太启领了人来助郁书他们。

　　眼瞧着沈朗廷要被身后的人暗算，她一拉手中已经湿汗一片的缰绳，大喊了一声：“沈朗廷，小心！”抱着马脖子往沈朗廷那边奔了去。

　　她不会骑马，即便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也堪堪只是让自己不会摔下马背，她却是不管不顾，眼里只有用惊诧的目光盯着她的沈朗廷。

　　不过须臾，她策马来到距他几步外的地方，她晃动着早已朝他伸出的手，大喊道：“快上马！”

　　却不想，不等沈朗廷伸手回应她，赵太启那边已经围了上来，那原本是劈向沈朗廷的刀正好被马匹挡下，马儿吃痛跃起，将只用一只手抱着马脖子的梁芊雪甩了下来，梁芊雪落下的身子砸在了山坡上，后又因为惯性朝山下滚了去。

　　“芊雪！”沈朗廷满眼都是她重重砸在地上的画面，他只觉得耳边一阵刺耳之声，心跳仿佛停止了一般，他飞身朝她扑去，却因为马匹的阻挡没能将她护在怀里。

　　在天旋地转间，梁芊雪耳边还萦绕着沈朗廷的嘶喊之声，下一瞬她就因腹间那如撞散了五脏六腑般的骤痛而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