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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一个多时辰后,一行人到了裴县县城外,裴县地处山坳中,出县的路只有一条,夹在两山之间,以往这条路上总是人来人往,现下却是空空如也,连新的脚印都没有。

      瘟疫的爆发是在两个月前,在那之前的水灾已夺取了许多性命,因着李桂品的隐瞒,半月前才被发现,现在整个裴县都是一片死寂,少数没有传染上瘟疫的人都躲去了粱地那边的村子上。

      进去县里的路口被木栅栏拦着,两侧有十多个面上蒙着白布的人守着,风自山的另一边吹过来,将裴县里的一切都吹出了山涧,哀嚎声,求救声,还有某种刺鼻的味道。

      任谁也不会将眼前这个不知还有没有明天的地方与往日商贸繁荣的裴县联系在一起。

      几人下了马后,春喜望着前方灌着寒风的迎宾小路,明明是白日,朗日当空,她却觉得浑身发冷,身子忍不住直打哆嗦,她不由往梁芊雪身边靠了靠,颤着声音说道:“殿下,既然已经见过了,不如我们就先回去了吧。”

      瘟疫源头就在前方,听说他们会将死去的人用火烧掉,春喜不知此言是真是假,现下只觉得从里面吹出来的风都带着异样的味道。

      幸好他们都蒙了面,不然她定是会忍不住干呕的。

      梁芊雪却没有春喜那种怯怯的心情,因为她知道,她手里有抑制瘟疫的法子。

      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裴县这里会是这样的,上一世她根本就不在意裴县的事,那时她刚和沈朗廷成亲,眼里心里除了他之外,根本装不下其他,而此刻,站在裴县的这条小道上,她设身处地感受到了裴县的绝望,而后,压在心里的某种熟悉感被眼前的一切扒了出来。

      她忙垂下眼睫阖了阖双眸,而后侧颜看了下春喜身后的包袱,定了定心神,她看向沈朗廷身边的张太医,道:“张太医,大理寺少卿和傅桐昇会进去查案,我呢,便在这里休息着等他们,一会儿你进去后让那个没有染上瘟疫的太医出来见我,我有些事想要问他。”

      这抑制瘟疫的法子本来就是那个太医想出来的,她不会夺了他的成果,当然,她也不能夺了他的成果,因为不会有人相信是她找到的法子,毕竟,她没来过裴县,而且,她……其实不太聪明,看不懂医书的,这一点,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张太医点头应下,告了一声后提着药箱过了去,傅桐昇走了过来,低头对眉间染着苍白的梁芊雪说道:“芊雪,这里太危险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州府衙门吧。”

      温柔的声音落在梁芊雪心中那快要破防的情绪上。

      她以为,她能忍住的。

      梁芊雪抬头望着他,见他眼底写着严肃,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必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玩的,或许我以前是那样的,可是桐昇,人是会变的,不是么。”

      说完,她不自觉朝前方空空的街道看去,冬日清冷的阳光铺在满是灰渍的街道和染着孤寂的房屋上,回忆,像无数的小虫,从另一头扑面而来,一刹那,白与红交叠,将梁芊雪带回了那场大火中。

      无论是多天真的人,在看到那场逼宫屠杀后,都会变的。

      那场大火中,整个养心殿,只有她活着走了出来,她背着已经死去的梁煦,想要带他离开,可沈朗廷在她跨出殿门的那一瞬一脚将梁煦踢回了殿里,房梁榻了下来,她被沈朗廷攥着来不及回去,眼睁睁看着梁煦被火团团围住。

      也不知是因为风寒并未痊愈,还是其他,梁芊雪觉得此刻自己身子烫烫的,好似就站在那场大火中一般。

      许是感受到裴县里的凄凉,所以感同身受,眼泪,不期然地落了下来,浸湿了眼下的白布。

      傅桐昇本是因着担心她染上瘟疫才不愿她留在这里的,却没想听了他的话后,她的眼底突然涌上了带着绝望的颓色,更甚至哭了起来,他一下子慌了,忙解释道:“我……我不是说你来这里是来玩的,芊雪,我只是担心你,你别哭,你若是想留在这里,那……我就陪着你,你别哭了。”

      梁芊雪自面罩下扬了扬嘴角,抬手快速将眼角的眼泪擦掉,她不想被余光中的那个看着自己的人看到她流眼泪,过去因为他,她哭过太多了,现在,她不想在他面前显得软弱。

      她逼迫自己笑了笑,抬眼看着傅桐昇,带着鼻音的腔调皆是不容置疑,“方才是你把我气哭的。”

      傅桐昇心上一紧,“芊雪,我……不是有意的。”

      “可是你还是把我气哭了。”她不愿有人猜测她哭的原因。

      “……”

      她看着他满眼慌乱的窘迫样子,心上一松,终于能笑出声来,她眨了眨湿掉的眼睫,举起握紧的小拳头在他心口位置直直地砸了一下,道:“那回去后罚你抄写一千遍‘梁芊雪最善良’,再请我吃冰糖葫芦。”

      说完,她察觉到沈朗廷早已转身离去,心上顿时松了口气,收回了手,她收敛起脸上表情,“傅桐昇,你去跟着沈朗廷查案吧,若是你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或许回去后傅太傅也就不会责备你了,我就在这里等着太医过来,不会有危险的。”

      “可是……”傅桐昇环了四周一眼,虽然裴县因为瘟疫现在不会有人来,但他还是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这里,想到这里,他这才想起沈朗廷,转头去瞧,后者已经走到木栅栏旁了。

      将自己的娘子留在这里,他怎能如此放心!

      他知道沈朗廷是被迫和梁芊雪成亲的,但他们如今已成夫妻,撇开梁芊雪的身份不说,单说她是他的娘子,他就不该将她撇下的。

      “朗廷哥!”他朝着沈朗廷喊了一声。

      只是没等停下脚步的沈朗廷转过身来,梁芊雪已经先一步开了口,“傅桐昇,你若是不放心,就让郁知府在这里守着,你跟他快进去吧,我在这里没问题的。”

      眼里一直暗藏着为难的郁知府闻言忙走上前来应下,在听到郁书的再三保证后,傅桐昇才抬脚跟着沈朗廷进了去。

      “殿下,我们当真要在这里等着吗?”春喜环着空旷的周遭,不安地问道。

      梁芊雪也没看她,只盯着已经走到拐角的沈朗廷,点了点头,“安心等着吧。”

      “可是殿下,这里好可怕,冷飕飕的,还有婴孩的啼哭声,殿下,你说这是不是死掉的人化成鬼跑回来了?”春喜说着,两手下意识握紧了胸前的包袱带子。

      梁芊雪这才收回视线看向春喜,其实,从前的她和春喜一样的胆小,小时候她和春喜两人以为有人陪着,自己能大胆一些,时常故意瞒着常嬷嬷在夜里跑出养心殿,只不过出去的时候胆子大过天,一旦周遭没人了,两人便迈不开腿了,只能抱在一起缩在假山下,直到常嬷嬷带着人来寻。

      如此一想,她便也不想责备春喜了,只是她刚想开口安慰两句,耳朵里竟然也钻进了春喜说的那个婴儿的啼哭声。

      “好像真的有婴儿在哭。”她抬头朝声音的来源寻去。

      春喜闻言,背脊霎时沁出冷汗来,“殿下,你可别吓奴婢。”

      “在山上。”她有些好奇,这空了两个月之久的山上怎会有婴孩,“郁知府,你留在这里等着太医,接上太医后就来找我,春喜,跟我上山去瞧瞧。”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去瞧瞧,也许是因为发出声音的是婴孩,所以,她心里有些想要去看个真切。

      郁书摸不准梁芊雪的脾气,她是长公主,他不过是个知府,哪里敢逆她的意思,稍稍说了两句后也就不敢再吭声,只说等接到太医后马上跟上去,望殿下小心。

      而这边县城里,刚拐过街角,傅桐昇三两步走到沈朗廷身边,与他并肩前行。

      傅桐昇个子不矮,在世家子弟里算是拔尖的,而沈朗廷还高出他半个头,加上他自骨子里散出的气质和不知为何笼罩在周身的冰冷气息,让准备跟他说什么的傅桐昇迟迟不敢开口。

      沈朗廷自是察觉到了他的欲言又止,但他现下没心情询问,便装作不知道地朝街尾走去。

      沈朗廷是傅太傅的门生,只不过他出生商人之家,不能与其他权贵之子一同在太傅身边学习,但傅太傅看他天资聪颖,便在私下去沈家茶坊的时候顺便教导他,一教便是好几年。

      傅桐昇很小便知道了沈朗廷的存在,父亲常常在他面前夸奖这个商人之子,所以即便是很少见到,他心里对父亲的这个学生还是很崇敬的,更别说后来他得了新科状元。

      只是没想到,他自小崇拜的那个人,最后会抢走他喜欢了十年的女子。

      芊雪……

      一想起她,傅桐昇终是下定决定开了口,他脚步未停,侧颜看着身旁的沈朗廷,轻声问道:“朗廷哥,你……有没有觉得芊雪她怪怪的?”

      沈朗廷闻言身子一顿,停下脚步看着他,一脸沉色地说道:“桐昇,太傅教的君臣之礼,你是不是都忘了?”

      芊雪?

      这是他能唤的吗。

      傅桐昇神色一窘,父亲的教导,他如何能忘,所以,从前十年他从来不曾反抗过长公主的调皮捣蛋,自然也不曾唤过她的名字,她是君,他是臣,礼数有别,他和她不是朋友。

      可是前几日,她突然对着他笑,为小时候的事跟他道歉,还说,以后他们俩是朋友了,他当时听后心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离她很近。

      傅桐昇躲开沈朗廷晦暗的视线,有些心虚地回道:“是长公主让我这么叫她的,父亲既说君臣之礼,那我自是不会不遵循的。”

      沈朗廷听了他的话,不知怎的想起了曾经她跟他说的那些话,她也曾让他唤她的名字 ,他不依,后来她急眼了,正色着命令他,他没有回她,将视线定在地上,只道了一声案件紧急,便出了去,没等他走出门口,她就颓了,忙跟他道歉,后来她就不再逼迫他了。

      成婚翌日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那时他因她对母亲的态度而有些恼意,心中也还思虑着白色绢帕的事,又以为她大清早匆匆进宫是要向陛下告状,他担心沈府会担上罪责,所以一时心急,才喊了她的名字叫住了她。

      可是最后,在养心殿里,她没有说一句母亲的坏话,就连他没有碰她的事,在常嬷嬷的追问下,她也没有提这事。

      这些,都是他在马厮看着长庚倒弄马车的时候想到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清楚她的厌倦后,从前的好多事在他这里都变了样。

      可他不愿再多想,她说,她得到手了便对他不上心了,她说,别再跟她提他,她说,被他抱在怀里亲他是噩梦,于此,他还能想什么。

      只是,为何心中会渐生出一种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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