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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面对 ...

  •   时桢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月亮悬吊在墨蓝的天空上,像被人啃走一半的黄奶酪。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还活着,昏迷前维克托持剑朝他走近时连灵魂都在颤栗的恐惧还残留在心中,要不是那枚稀金子弹……

      等等,伊尔加泽走掉了没有,维克托为什么放过他,这里又是哪里?

      无数疑问在他心中翻涌,他习惯性观察身边的环境:纯白的房间,弥散在空气中浅淡的消毒水味,扎进手背的针管和各种叫不上名字的仪器,以及床头柜上一杯温度正适宜的温水。

      是一间标准的病房。

      就算自己侥幸不死,俘虏的待遇也这么好么?

      他愣了一下,转而开始打量自己。

      身上的伤口好得七七八八,左肩很疼,连带手臂都不能动弹,但这点疼痛也在可忍受范围之内。唯一令他有些失望的是,伪装成发带一直被他用来扎头发的sl2024不见了。

      没有过多犹豫,时桢右手拔下插在自己身上的各种针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从窗口往下眺望。

      窗下种了一从幽静绽放的兰花,楼高仅九层,是他可以接受的高度。

      现在不跑路,留下待宰么?

      时桢单手扯下床单,将它与窗帘绑在一起。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难度略大,但在生死面前,一切都可以轻易克服。

      试验过窗帘与床单的牢固程度后,他爬上窗台,右手拽住新鲜出炉的绳结荡了下去。

      “啊——”

      寂静长夜被尖声惊叫划破一道裂口。

      查房护士呼喊出声时,时桢刚落到八楼向外凸起的腰线上。

      夜风泛着冷意,他打了个寒颤,评估了一下自己现存的体力以及之后需要翻越的楼层和躲开的搜查,暗骂刚醒过来的脑袋果然不够清楚。维克托既然留下他,还找医生给他治伤,证明他身上肯定还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

      他现在还是安全的。

      反而是逃跑失败会加强对方对自己的警惕心理。

      想到这里,时桢准备在引来更多人之前原路爬回去,然而只剩一只手的情况下,下来容易上去难,继续往□□力又不够。

      他吹着夜风,被困死在了不上不下的八楼腰线位置。

      等会儿被捞上去后,如果他说自己只是想出来看会儿风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信。

      时桢干脆坐在原地,托腮认真思考。

      *

      “陛下,不好了,殿下他跳楼了!”

      医院院长拨通维克托私人通讯的时候,皇帝陛下正在坎亚特监狱中,刚结束对暗域首领替身的审讯。

      当知道他要问时桢的事时,那个替身笑得不怀好意,招得也轻而易举。他把与时桢相关的所有信息,事无巨细且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维克托。

      比如时桢第一次从训练基地走出去暗杀正式杀手,取代对方的位置后,他用一把匕首把对方的尸体剁得血肉模糊。那次他被困在荒野七天,没有充足的食物,但他还是活了下来,靠喝那个死去杀手的血。

      比如时桢在暗域里代号099,为暗域执行过无数次暗杀任务,以狡猾冷血,认钱不认人著称,他手下命案无数,只要稍微在星网查一查,就能翻到他过往的辉煌战绩。

      再比如时桢这次来帝国,就是为了刺杀皇帝。

      他边说边观察维克托的神情,令他失望的是,那个男人全程都保持着漠然姿态,直到离开都不曾流露一丝表情变化。

      他的身侧,由于本职工作太过清闲而兼职刑讯专家的心理医生尚微垂下头,小心翼翼地说:

      “陛下,那个人对时,呃……那位殿下和您抱有很大恶意,他说的话并不能完全相信。”

      维克托看了他一眼,他还没有愚蠢到完全相信敌人的说辞。

      在丛林法则里求存有多难维克托深有体会,那里不适用世俗道德的评判标准,也容不下多余的善良。为活下去而不择手段才是常态,他有在未来教好时桢的责任,却没有资格因为过去去指责他。

      尚微知道接下来的话皇帝不会爱听,但他还是冒着丢饭碗的风险继续说下去:

      “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一句,那位,呃,小殿下,也绝对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善良脆弱。您知道的,我曾给他做过心理咨询,也分析过他入学以来的心理调查问卷,发现他的心理状况正常得有些……不正常。”

      “如果他在普通,哪怕有些艰苦的条件下长大,这份报告都不会有任何问题。但问题就在于,小殿下从小生长在极端环境里,长期处于精神虐待下,您知道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巨大……说到这里,我忽然又想起上次在监狱里审讯的一个犯人,他背下所有心理调查的选项以及结果,甚至本身也是心理学方面的顶尖专家,表面看上去和正常人没有区别,但……不否认小殿下身上不会存在和他有一点点类似的情况,您可能需要留意。”

      尚微自认为说得足够委婉,用词也尽可能给自己留余地,但还是难免心惊胆战。

      当着一个父亲的面说你家孩子可能有点不太正常,疑似心理变态,放在哪里都会获得轻则被问候亲属,重则被殴打致残的下场,更何况他面前的人还是皇帝。

      维克托深深看了他一眼,刚要开口,他的私人光脑响了一下,医院院长哭天抢地的叫喊在监狱的拱形屋顶上回荡:

      “陛下,殿下醒了,但他跳楼了!”

      尚微心脏突地一跳,他前脚刚暗示完小殿下不正常,后脚对方就跳楼了。

      要不要这么巧,陛下会不会迁怒他?

      维克托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微一顿,紧接着问:

      “他现在人呢?”

      “跳了,但没完全跳,他现在人在八楼墙外,无论怎么劝他他都不肯下来……”

      “……看住他,我稍后到。”

      维克托拿不准时桢到底要干什么。

      他在上午时才警告自己要少和时桢接触,心里也不觉得时桢会想不开轻生,但还是出于本能般的同意下来。

      十分钟后,身穿私服的皇帝与尚微医生到达现场。

      果然如院长所说,时桢坐在八楼外墙凸出的平台上,一条腿屈起搁置在平台上,一条腿悬在空中晃荡,夜风将他身上宽大的病号服吹得鼓起,他眼神迷离地盯着下方,对所有人的劝告充耳不闻。

      有维克托在,只要他不想,时桢就算跳下来也摔不死。

      人群为陛下的到来让出道路,维克托缓步走向前方,眯着眼漠然地与楼上的人对视:

      “一分钟,想清楚是自己回去还是我把你拎回去?”

      时桢目光与维克托接触瞬间,下意识往回缩了缩,但紧接着,他站起身来,态度坚决地朝维克托摇头,又摆了摆手。

      维克托去看尚微。

      心理医生眼皮一跳,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问一旁的院长:

      “小殿下在上面有说过什么话吗?”

      “殿下只说了一句,他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难道是对过往行为的愧疚压抑太久,一次性爆发导致产生严重的厌世心理。不好,陛下……”

      尚微一扭脸,发现站在身边的维克托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原地。

      *

      时桢双手缩在袖子里,百无聊赖地等着底下哪个人实在等得不耐烦了,直接冲上来把他捞回病房。

      然而等了很久,依旧没有人领悟他的意思,反而把维克托召唤来了。

      时桢心想,看来他的利用价值还不是一般的大,否则皇帝陛下不可能亲临现场。

      不过他只看一眼就很快离开,这让时桢松了一口气。

      等他意识道这口气松得太早的时候,维克托已利落地从窗户下翻落,出现在他身旁,没有多言,他单手把时桢夹在手臂间,拎回病房。

      沉默在不算狭小的病房间膨胀,维克托并未做好面对清醒的时桢的准备,略微错开眼神,单刀直入:

      “解释。”

      简单的两个字落在病房的地上,存在感并不比炸弹落地炸开小。

      时桢盯着他轮廓锋利的侧脸,一步步往后退。

      虽然以维克托的实力在哪里都可以轻易杀了他,但他还是等退到令他有足够安全感的距离后,才沙哑着嗓子道:

      “陛下,我只是出去看风景。”

      维克托不为所动,敲了敲桌面:“按照逃跑未遂的思路解释。”

      时桢假装自己没有听到。

      真相蠢到比他法律考试不及格还可笑,他继续死鸭子嘴硬:

      “至于为什么非要去窗外看风景,可以解释为……”

      “被人发现,逃跑无望。”

      “年轻冲动,头脑发热。”

      两人各讲各的,聊得十分顺畅。

      “在仰望星空期间我对,咳咳,时光易逝这一点有了新的感悟,于是大声感叹回不去了,没想到和院长他老人家产生了一点误会。”

      “回不去是指靠自己没法回到病房,他误以为你要轻生。”

      但时桢嗓子哑了,这声嘹亮的大喊用尽了他所有力气,之后就更加没法解释。

      仅一个照面,维克托就把时桢干的蠢事猜了个七七八八。

      羞窘暂时性冲淡了一点恐惧。

      其实单靠自己也不是不能回去,但那必然会使肩膀上的伤口裂开,反正横竖跑不了,时桢当然不会选择虐待自己。

      他料定维克托也不在意这些,静默良久后斟酌开口:

      “您为什么会高抬贵手放过我,陛下?”

      他不信维克托查不出他是杀手。

      “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事全招出来,如果您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我一定尽力配合。”

      必要时刻,时桢的底线可以很灵活,

      “我只希望您能留我一条命,哪怕是暂时不要杀我。”

      他还有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没有做。

      如果伊尔加泽没有离开,他就自己去给阿莫拉报仇。

      维克托看着他希冀的眼神,再次移开视线:

      “回病床上躺好。”

      时桢迷惑地看着他,这不是谈判的态度。

      “这是需要你配合的事。”

      维克托继续说,

      “我不希望院长再拿病人出逃的消息烦我。”

      时桢立刻领会了他话里的意思,立马承诺:“抱歉,我错了,我发誓再也不会逃跑给您惹麻烦了。”

      一只宽大的手掌落在时桢额头上,维克托的蹙起了眉。

      难怪他今天看起来不太聪明,原来真的在头脑发热。

      维克托退出病房。

      时桢等了一段时间,确定维克托不会折返后,他翻身下床,打算继续踩点周围环境。

      然而他刚刚碰到门把手,就与方形玻璃窗外湛蓝深邃的眼睛对上视线。

      他不知是在说脏话还是解释:“我去……”

      “锻炼身体?”

      维克托冷笑一声。

      他想起院长哭丧着脸给他的资料。时桢似乎从不耐烦待在医院里,光是他来帝国以后记录在案的逃院就有三次,可谓前科累累。
      上次他断了腿,擅自离开被护士抓包后,用的也是锻炼身体做借口。

      一个究极难对付的熊孩子,只要视线一移开,他就会折腾出意想不到的幺蛾子。
      行动力强,满嘴谎话,错了就改,改完再错。

      尽管知道时桢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但维克托还是这么对他下定义。

      他推开病房门,将手中的制剂递给时桢:

      “喝了。”

      时桢拿不准那是什么,但他也没有反抗的余地,豪气干云地一口闷。

      入口的液体泛着荔枝的香甜,在维克托的凝视下,时桢一步步倒退回病床上,盖被子躺好,假装睡觉,等维克托离开。

      他闭上眼,似乎只眯了一小会儿,再睁眼时太阳已经高高挂起。

      皇帝陛下坐在病房唯一一张椅子上批阅文件,仿佛一直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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