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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从京城到淮安府,可以一直走水路。

      负责送嫁的是徐家三房的一个爷们,他没个正经差事,成日闲着晃荡,这回他想跟着出京玩玩,就主动争取来了。

      徐莹月一共带了四个陪嫁丫头和两个陪嫁嬷嬷并两房在外头伺候的家人,看上去徐大太太给的待遇挺不错,不过其中一大半都专为看管她,防着她路上有个想不开,夜半投个水什么的。

      真正打小服侍徐莹月的只有石楠和玉簪两个丫头。

      两丫头都很是气苦。

      石楠性子爆些,如今离了徐家,顾虑也少了,冲口就抱怨:“这样坑姑娘,还把姑娘当贼防。”

      她心中实在愤然,没压着音量,坐在舱内另一头,似乎在看风景其实一眼一眼地往这里扫着的金铃听见了,她是徐大太太钦点到徐莹月身边的人,并不把原来跟在徐莹月这个怂货姑娘身边的薄弱派系放在眼里,闻言皮笑肉不笑地道:“谁把姑娘当贼了?当着姑娘,你胡浸个什么。”

      “你——”

      玉簪拉了一把石楠,劝道:“算了,别拌嘴了,你还嫌姑娘不够烦心么。”

      坐在桌边,一直托着下巴发呆的徐莹月被丫头们的两句说话惊醒了,转过脸来,安抚地拉了一下石楠的手:“别生气了,没事。”

      石楠鼓着脸:“我是替姑娘生气!”

      船已行在半途,徐大太太总不能把她再拉回去换人,徐莹月也敢说两句实话了,就小声道:“真的没事,我觉得方家挺好的。”

      石楠哪里相信,还悲从中来:“好什么,姑娘这么过去——呜!”

      说到这个,徐莹月也有点发愁起来。

      徐家使这种花招,真正被坑着的不是她,而是方家啊。

      定好的媳妇不打招呼就给换了,谁家肯咽下这口气。

      她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赖过去,可方家真不肯要她,她有什么办法呢。论出身容貌论能耐,她都没什么特别拿得出手能打动人的,更糟的是,最重要的一项德行她都不好,周身唯一有的,就是一腔不自量力的痴想。

      舱外水波声不绝,逝水滔滔,每一声都意味着离方家更近一步。

      徐莹月不觉又发起呆来了,她又期待又害怕,徐大太太就是不恐吓她,她也绝不想被退回徐家去,可是要留下来——怎么才能做到呢。

      金铃在石楠厌恶的眼神中,警惕地往这边挪了两步过来,她觉得这个二姑娘一路上都不正常,动不动就痴痴出神,出神还罢了,偏偏面无表情,看上去总叫人心里毛毛的。

      ——徐莹月是不敢有表情,一直强自压抑着,她怕叫别人窥破了她心底不可说的秘密,虽说是徐望月不要的婚事才轮到了她,但少女含春已是羞人,含的对象在道德上还是不应该的,这让她那股羞耻感至今无法消减,不敢露出一点端倪。

      金铃不知道这一点,她只觉得徐莹月可能真的要想不开,等到进了方家门槛,徐莹月哪怕一头撞死在大门上也不关她的事,可这半途上不能出岔子,她必须得保证送去方家的是个活的二姑娘。

      金铃让这一吓,晚上觉都不敢睡了,把徐大太太派来的己方派系排了班,日夜不错眼地守着徐莹月,只怕一个不慎就叫她投了水。

      一阵子日夜颠倒地熬下来,个个熬得昏头涨脑,无精打采。

      石楠见此倒趁了意,私下好一通嘲笑“活该”。

      就在这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气氛中,淮安府,将要到了。

      **

      淮安府城郊外,甘家田庄。

      初夏暖阳下,十来个少年分了两队,在清理出来的一大片空地上进行着蹴鞠比赛,朱红鲜艳的鞠球在半空中飞舞着,少年们往复奔跑,互相争挤,尽情挥洒着充沛的精力。

      一个肩宽腿长、蜂腰猿臂身形比例极好的穿玄青色劲服的少年高高跃起,返身飞起一脚,鞠球疾飞出去,以势不可挡的威势直射向高高架起的风流眼,中!

      “赢啦!”
      “方小爷,有你的!”
      “请客,请客,可不要赖账!”
      五六个少年欢呼着,冲上去把玄青色少年抬起来,抛向半空中,又得意地向输掉的另一队放话。
      另一队的少年们白眼相向:“谁要赖账了,不过一顿饭,小爷还能出不起不成!”
      “薛嘉言,你不要避重就轻,当谁没吃过饭不成?要红袖院的荷露姑娘来弹唱两曲,亲手喂我们方爷喝一杯酒,说好了的,一个条件也不能少!”

      “请就请,多大点事,明天我就下帖子,只怕啊,荷露姑娘敢喂,你们方小爷不敢喝!”

      “笑话,方爷有什么不敢——”

      “你家小爷我是不敢。”

      被举着的少年手掌按在底下那个说话的少年的脑袋上,借力一个漂亮的扭身,翻转落地,不等站稳就势上去又踹了那少年一脚:“好你个甘子运,知道小爷后天就成亲,明天拉小爷去喝花酒,想小爷回家被爷爷抽死不成?”

      “就是要成亲,才要抓紧时间快活啊。”甘子运挤眉弄眼,嘿嘿笑着,“等家里多了头镇山虎,再想出来就没这么便宜了,哥哥可是一心替你着想。”

      “极是极是!”

      “是极是极!”

      两队少年都异口同声地赞同起来。

      “是你们个头!”少年方寒霄不屑地哼了一声,一边抹着满额头的汗一边往外走,“小爷是怕老婆的人?她要是镇山虎,小爷就是武松!我跟你们这些不成器的可不一样,我想什么时候出来玩,就什么时候——嘶!”

      他后腰窝被跟在他后面走着的甘子运不怀好意地戳了一下,修长的身形一歪,顿时一个趔趄。

      “哈哈哈,我就觉着你今天状态不够神勇,果然又被你祖父揍了吧!”甘子运乐得捧着肚子大笑。

      再后面的少年们跟着爆出一阵笑,说要请客的薛嘉言哈哈道:“我就服方爷这挨揍的本事,司寇老大人棍子都敲折了两根,也打不服我们方爷。”

      “司寇老大人也是责之切了,其实我们方爷多乖的小子,长乐巷的巷子口都没敢踏进去过——”

      甘子运紧紧地接了一句:“你不懂,方爷怕那里面有老虎,要吃了他!”

      少年们又爆出一阵大笑。

      方寒霄霍然一个转身,伸出手指点着少年们,寒星般的眼睛眯起:“激将法没用啊,小爷我洁身自好!”
      “知道知道,”甘子运笑得要喘不上气来,“我们方爷守身如玉,就等着后日的洞房花烛夜,要上交给新娘子呢——”
      少年们听得“守身如玉”四个字,登时笑得路都走不动了,挨挤成一团,叫方寒霄上去,闪电般连踹中了几个,变成了一边笑一边“哎呦”声不绝。

      甘子运又哎呦又叹气:“跟着方爷才好耍,以后方爷叫新娘子缠住闭关去了,我们都没得意思了——”

      正闹着,一个小厮模样的童子飞快跑来,喘着气道:“少爷,少爷,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跑这玩来了,太太吩咐我找你回去,我到府学白跑一趟,问了一圈人才知道你跟甘少爷上这来了,这要是老太爷知道,又是一场气生。”

      甘子运抢着道:“小猴崽子,能耐了你,教训上你们家爷了,你要不多嘴,你家老太爷怎么会知道?要是走了风声,爷不问别个,先把你拿来敲一顿!”

      甘子运本籍是蜀中人,他爹现在淮安府做着知府,他一家跟过来,虽是学了官话,仍是时不时带出那边的腔来。

      “甘少爷可别,小的又不是生了反骨,怎么会去告我们少爷的状。”小厮嬉笑着向他哈腰,又催促方寒霄,“少爷快走吧,再耽搁,可就瞒不过去了。”

      “知道了。”方寒霄随意应了一句,转头跟少年们告别。

      少年们连连挥手:“去吧去吧。”

      “小心点,可别被你家老太爷逮着,旧伤没好,又添上新伤了。”

      “切,你这就不懂了吧,司寇老大人再怎么也不能捡这时候教训方小爷啊,这要是打伤了,后日的洞房可怎么办——”

      “哈哈,对对对对!”

      “方爷,说到洞房,你到底会不会啊,不会趁早说,我们这么多师傅呢,包教到你会,你要是要面子死撑,到时候这人可就丢到新娘子面前去了!”

      少年们七嘴八舌,越说越热闹,东倒西歪着又笑成一片。

      方寒霄脚步一顿,转身欲冲,少年们如被惊飞的鸟雀一般,捧着笑疼的肚子忙忙四散奔逃开来。

      方寒霄冷哼一声,转身领着小厮昂头去了。

      走远了点,四周安静下来,他方出声问道:“娘叫我回去做什么?”

      小厮万全稀罕地道:“我的少爷,这还用问哪?你是要做新郎官的人了,肯定是说成亲的事呗。太太说了,叫你这两天府学都别去了,就安心呆在家里,等着徐家的喜船过来。”

      方寒霄无聊地甩着手:“娘不是不喜欢这门婚事?爷爷也不喜欢。”

      “那是听说徐家那些爷们这几年闹得不成样子——不过定都定了,还定了这么多年,又不好退,总是少爷一辈子的事,太太当然要上心的。”

      万全说着,双手合十念叨道,“保佑我们大少奶奶温柔贤惠,徐家爷们混账就混账些了,反正少爷不跟他们过日子。”

      方寒霄嘲笑他:“你够操心的。”

      万全像模像样地叹气:“少爷一点都不管事,可不得我替少爷多想想嘛。”

      方寒霄反手敲他一个爆栗子:“你还真教训上小爷了,你们大少奶奶就是个母夜叉我也不怕,头一个,先叫她给你配个小母夜叉!”

      “哎呦。”万全捂着头叫痛,又求饶,“少爷,我错啦。少爷英雄好汉,天不怕地不怕,小的可害怕,必得个温温柔柔的小姐姐才好哩。”

      方寒霄背着手踏步:“你想的可美,那得看少爷的心情了。”

      他人高腿长,一步踏出去抵得上足比他矮了一个头的万全两步,万全小跑才能跟上来,微喘道:“那我就不怕了,少爷马上就要娶进大少奶奶了,这心情还能有个不好的?”
      “我没觉得好,也没觉得不好。”对着打小就跟他的小厮,方寒霄言行无忌,“非要说,我觉得挺麻烦的,家里多个人,我床得分她一半,被子也得非她一半,出门去哪,除了跟我娘说一声,还得告诉她一声,怎么那么多事啊。”

      “……”

      方寒霄一撇眼:“你什么表情?”

      万全一张愁苦脸:“我的少爷,您可都十八了,怎么还没开窍哪!说到娶妻,您就想到这些个?这女人的好处——你一些儿也不知道?甘少爷他们平时应该常同你说啊。”

      “是说,说起来眼斜嘴歪的,我就不知非找个姑娘灌酒有什么趣儿,听曲子就更无聊了,小甘有回喝多了说,其实他根本听不懂,还要搜肠刮肚夸人家弹得好,免得下回请不来人助兴。醒了他就不肯认了,切。”

      万全真是噎了个倒仰,想笑,又不敢笑,把自己脸都憋歪了,才道:“哎,等到了后日,少爷就懂了。”

      后日麻烦就进门了——

      方寒霄心里嘀咕了一句,惦记着方太太在家里等他,他没再和小厮啰嗦,此时已走到了庄子口栓马的地方,翻身上马,往回城的方向疾奔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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