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蒸气》希言Z然

38、疲倦

　　“屋里还有点乱，你别介意。”

　　跟着她进门，梁予下意识就打量起景澄润租的房子，不到50平的单间公寓，一眼能望到头，目前看来也确实只有她一个人的生活痕迹。

　　景澄润指着沙发让她先坐，打开冰箱转身询问：“喝点儿什么？酸奶还是饮料？”

　　“不用了，”梁予站在她后侧方，还是改不了第一反应的拒绝，但在接触到对方的目光时，梁予缓了下改了口：“白水就好。”

　　看着冰箱里陈列的饮料瓶子，景澄润关上门，走到旁边弯腰拿了瓶矿泉水递过去：“只有常温的，可以吗？”

　　“嗯，谢谢。”接过水梁予走向了沙发，坐得端正明显带着局促，她指了下自己的头发问：“我记得在婚礼上，你是卷发来着。”

　　其实在南城第一次遇到景澄润时，她就留意到了对方的头发，又从卷发变成了黑长直。“我一直是直发，只是那天婚礼造型师给我卷了下，说比较配裙子。”

　　“这样啊。”梁予扬了下嘴角，收回了视线。

　　沙发是双人的，此时被梁予占了一边，景澄润犹豫了几秒，还是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上去，“你的号码我是找唐唐要的，她让我顺便带些东西给你。然后，我妈她自己做了酱牛肉还有泡菜，非要我拿给你，所以……”

　　看着对方小心翼翼的样子，梁予莫名又觉得有些心疼，她拿出手机解锁递过去说：“方便给我下阿姨的电话吗？”

　　“好，我输给你。”景澄润接过手机，流畅摁出母亲的手机号后转还给她。

　　“等会儿回去我再给阿姨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那个……”景澄润双手放在大腿上，指尖抠着裤子面料，“如果我妈问起来，你能帮我打个掩护吗？”

　　“掩护？”

　　“就是，我怕她担心我一个人在这边，你能不能说我们……那个，平时就是有在往来，互相照顾之类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梁予眨眨眼像是感到惊奇，“你都是这样跟阿姨说的吗？”

　　“啊？什么？”

　　“景澄润，你是不是完全不会跟人生气啊？”

　　看着这样的她，梁予心里的别扭感又冒了出来，她攥着矿泉水瓶的手收紧，语气染上些情绪：“当初是我什么都没说直接出了国，单方面的疏远，换了手机，删了你微信，不与你往来。而你竟然还在你家人面前维系这种已经不存在的友情，还请我来你家，所以你是不是根本就……”

　　梁予忍住了喉咙口的苦涩，将后半句的不在意生生咽了回去，她深吸了口气，试图平复心里的起伏，眼底却逐渐染红，“景澄润，你从来都不是缺朋友的人，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委屈呢？”

　　“我没有委屈，”景澄润盯着她的侧脸，像是在慢慢消化她刚才所言，缓缓回答：“梁予，我们从十五岁认识开始做朋友，一直到二十岁你出国交流学习，尽管到今天，我们之间存在五年多的空白，但另一个五年，也是我们一起成长一起走过来的日子啊，在我心里，你同唐唐和一鸣一样，一直都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可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份一样。

　　早就明白的事实，如今亲耳听到还是有些受不住。原先挺直的背脊此时弯了些，梁予没接话，景澄润停顿了会儿，继续道：“我其实有想过你为什么会这样。”

　　因这句话，梁予的心被提起来那么一瞬间，但立马就被自嘲的情绪割断绳索。

　　“你是不是一直很介意，大一那年的生日，我没有回来跟你一起过啊？”

　　梁予的生日大多都是在寒假期间，以至于除了高三因闰九月而晚来的春节那年，除了她的十八岁，其实景澄润从未陪她过过生日。

　　可十八那年，因高三的压力，还有奶奶的离世，她们并没留下太多的记忆深刻。

　　而大一那次她本来也没期望景澄润会留下陪她专门过生日，但宣布寒假后，那个人却没和唐湘一道回家，反而留在了南城，说是月底还有一场舞蹈比赛要准备。

　　侧面打听到比赛日期，在她生日的前一天，从那时起，梁予心里就开始有了小小的期待，未曾言明，却莫名笃定。

　　可终究是她把事情想浪漫了，尽管在零点收到了祝福信息，但她原以为会在31号见面的人，直到她将韩萌卢西送上了动车，黑夜降临也没有其它消息。

　　挂了电话独自坐在宿舍里，梁予看着紧闭的窗户，仍觉得有寒风透了进来。她们团队获得了第三名，此时还在吃饭庆祝，混着嘈杂欢闹的背景声，景澄润的声音让她听得不太真切。

　　“之前答应好了的，就不太好拒绝，我们应该是明天回学校，到时候我再去找你啊！”

　　景澄润的性子在旁人眼里一向挑不出毛病，梁予明知道她做不出丢下团队单独回来的事，可还是没忍住让失落占据了心房。

　　反正从始至终，她也没有允诺过会回来陪她过生日，梁予安慰着自己，开始消化起这次的负面情绪，总不能明天等景澄润回来，还垮着张脸去见她才是。

　　将思绪从记忆中拽了出来，梁予抠下了瓶身粘着的商标膜，想否认却又觉得没必要了，“说不介意你也不相信吧？”

　　椅子上的人盯着她撕下商标，又重新贴了回去，可却始终不如出厂那般服帖。“你出国后一段时间，其实我有去问过其她的人，但好像没人察觉到其中变化。我原以为大二下学期你只是更用心学习罢了，但没想到……”

　　“也是为了学习吧，那时候我就是在为交流生做准备，”梁予放下瓶子选择坦然一部分：“我不知道那时当下你有没有察觉我减少了去找你的频率，宿舍、教学楼和图书馆，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其实挺无聊的。”

　　“但我也有在赌一个可能，”梁予没有看景澄润，微微埋着头语气很轻：“我在想如果我不去主动找你，你会不会来找我呢？”

　　侧边坐着的人明显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景澄润感觉呼吸都停滞了两秒，她张开嘴巴，然而也不知该说什么。

　　梁予耸了下肩，颇有些释然的味道：“很可惜，好像我不找你，你并不会主动来约我。所以我就觉得，可能对你来说，我也没我想的那么重要吧。”

　　“不是的，”景澄润想去解释，却觉得什么话都显得苍白无力，“我……”

　　梁予终于偏头望向了她，浅笑道：“没关系的，现在回头看，还是太小思想不够成熟吧。毕竟你现在依旧还把我当朋友不是吗？”

　　“那你呢？”景澄润语气有些着急，“你还把我当朋友吗？”

　　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梁予缓缓垂下了眼眸，淡淡的，有些说不清的笑容浮现在嘴角，“那就试着做回朋友吧。”

　　当初选择删除好友时的挣扎与现在重新添加上还是有些许差别在的。

　　梁予挥了下手机，示意道：“好了，以后微信联系吧。”

　　景澄润跟着起身，在她眼里这段刚重归于好的关系还是带着些之前的尴尬，但她想试着努力填补起这五年的空白，于是主动说：“差不多到吃饭的时间点了，要不我请你吃晚饭？”

　　自认今天的相处已经差不多的人犹豫了下还是婉拒了，“明天就要上班了，我还有几张图等着要呢，下次吧。再说了，阿姨不是做了酱牛肉么，我回去下碗面不就有牛肉面吃了。”

　　见她要忙，景澄润便没再继续，她去冰箱把从滨城带过来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一一嘱咐后又拎着送她去了地下室。

　　电梯里仍旧无言的两人明显还不太适应，梁予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口问：“你们工作室开业了吗？”

　　“之前已经在试营业了，明天正式营业，前期在忙会员储备的事，差不多都步入正轨了。”

　　“那挺好，以后看来也有的忙了。”

　　随着叮一声，景澄润伸手挡住电梯门，让梁予先行出去，“你有空的话可以来我们工作室看看，可以和楠哥一块儿过来。”

　　“怎么，想做我的生意啊？”梁予边掏钥匙边说：“那你可算找错人了。”

　　“没有，”景澄润大步追上去与她并肩，笑着说：“就是去看看，这工作室的设计不是你们公司做的吗？”

　　“我之前还在纳闷楠哥怎么接了这个单子，想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梁予解了锁，打开后车门让她把东西放进去，随后倚着车身道：“好心提醒一句，我们老板可不算什么良人哦。”

　　景澄润愣了片刻，也笑了起来：“左堇姐也不是天真的小女生啦。”

　　哦，原来是个海王遇上海后的故事，梁予了然，挥了挥手道：“那我就先走咯。”

　　“嗯，开车小心。”

　　后视镜里，那个人的身影还停留在原地，梁予收回目光，嘴角的弧度渐渐趋于平缓。

　　既然躲不了，那便努力试着去当朋友吧，终归是要放下的。

　　说着以后再约，可在大城市各自打拼忙碌的两人其实也没多少空闲时间相约一起，除开偶尔微信的往来，她们的轨迹依旧没有太大变化。又是一个周五，李洛楠在下班前飘了过来，把聚精会神的梁予吓了一跳。

　　“你走路没声音的吗？”梁予瞪了他一眼，向后瘫在椅背上，没好气的说：“又干嘛啊？”

　　李洛楠先是关心了下员工的工作进度，随后在梁予愈渐不耐烦的表情里，步入正题：“你今儿没开车来啊？”

　　“没，怎么，又要蹭车啊？”

　　“啧，说的跟我爱贪便宜似的，”李洛楠手臂横在她的显示器上，凑上前道：“下班去喝一杯呗。”

　　梁予狐疑的看着他，缺德问：“怎么，分手了？被甩了？”

　　“去你的，和我女朋友一块儿，上次不是没喝成么，今儿没开车，明儿又没活的，微醺微醺不打紧吧？”

　　“好好的请我喝酒，怎么我总觉得居心不良呢你？”

　　“我觉得你有必要反省下自己了，”李洛楠直起身子撂下话：“去不去，快点儿！”

　　有左堇在那至少百分之七十景澄润也在那吧，梁予想了三四秒，颔首接受了这邀请。

　　这还是她第一次踏入这家舞蹈工作室，看着那个巨大的∞符号，梁予微笑冲走来的左堇打了个招呼。

　　“还有一刻钟结束最后一节课，等完了我们再一块儿过去，”左堇还是先给了李洛楠一个拥抱，这才跟梁予解释：“润润还在三号教室上课，要去看看吗？”

　　确实很久没在现场看过她跳舞了，梁予没有拒绝，确定方向后往那边走去。隐约的歌声和欢呼声传来，梁予看向露着一条门缝的房间，确定是三号教室后，推开门侧身挪了进去。

　　除了在中间聚焦的几人，此时教室里还围着不少录影看热闹的，梁予站在最外沿，透过错落的人头，捕捉到了站在最前面的那人。

　　景澄润披着长发，穿着无袖露腰背心和黑色小脚工装裤，随着节奏舞动，干净利落，好似连发丝都是舞蹈的一环，扬起的弧度透过那面巨大的镜子，直直射进了梁予的眼底。

　　尽管怀念且着迷，但梁予没有多看，转身拉开门选择了离开。

　　她们到酒吧门口已经过十点了，等李洛楠停好车，四个人分成两波，一前一后走进了常光顾的那家。喧嚣的音乐不比之前在工作室的，梁予抿了口酒，看向旁边的女人，“不去跳舞吗？”

　　景澄润抬了下眉，显然并没听清楚。梁予只好凑了过去，挨着她的手臂在她边上重复了下刚才说的话。随后景澄润摇了下手，歪着头过来说：“跳了一天了，好累的。”

　　她的尾调是自身都没察觉的上扬，梁予克制住眼神不乱瞟，提了下嘴角没再接话。景澄润大概是有些饿了，她吃着桌上的小食，看向舞池中热舞的两人，顺带佩服起左堇的体力。

　　收到短信是十分钟后的事了，梁予看着手机抬头对上了不远处那人的视线，她思索一番，还是冲景澄润道：“看到个朋友，我去打个招呼。”

　　景澄润目光跟着她往外走，直到看见另一个女人拉住了梁予，直接走向了室外。

　　“我以为我们已经说清楚了。”外面的空气还是相比里面要清爽些，梁予望着对面站着的女人，语气平和。

　　“可我好像放不下你，”女人向前拉近了她们之间的距离，低头牵住了梁予的手，“我们不是一直很默契么？难道相处的不愉快吗？”

　　梁予没有挣脱，只是平静的仰头看着她，“你在我认知里可不是这么爱纠缠的人。”

　　女人听后缓缓松开了手，笑了一声说：“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成别人。”

　　“你难道没有透过我去看另一个人吗？互相利用消遣的人，谁又比谁高贵呢。”

　　目送她身影的离开，梁予在原地又站了很久，想起这两年的荒唐，她自嘲的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回去。

　　不远处，景澄润就等在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梁予望着她，突如其来的疲惫瞬间压了过来，那一刻她真的觉得累了。

　　“你……朋友啊？”

　　“嗯，前床伴。”

　　“啊？”景澄润没有意外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梁予仿佛她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哦，原来没有告诉过你吗？”不过对于她也确实不算平常事了，梁予还是那副没有波澜的样子，看着她道：“我喜欢女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