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蒸气》希言Z然

36、追求者

　　关掉闹钟，新的一天重新开启了。

　　今天约了那位印象不好的甲方测房，梁予开车按照导航到了车库入口，以为这种高档小区陌生人进出都很麻烦，但没料到保安问过她名字后就直接放行了，说是户主张先生之前有特意交代过。

　　直到见了面后，尽管梁予不愿承认，但张远扬确实不像她臆想的那般不堪。周全有礼貌，哪怕是故意营造的错觉，至少他也肯下这番功夫。

　　经过同意，梁予在室内大致走了遍，对照看着手里物业给的建筑信息表，“张先生对装修风格有什么偏好吗？”

　　张远扬早就跟李洛楠表明了态度，此时便也不再绕弯子：“梁设计师，实话实说，我请你来就是想让你参考一下景老师的喜好。你们认识这么久了，想必应该了解她的一些审美，所以你看着给个设计方案行不行？”

　　也不是没猜到他的意图，梁予压下心中不悦，“这毕竟是张先生的房子，你不考虑加些自己喜欢的元素吗？”

　　“我其实没什么特别的要求，房子嘛，住的舒服就好，设计风格其实各有各的优点，我觉得只要不难看，也没什么太大问题。”张远扬说完还不忘夸上几句，试图给心动对象的好友增添点儿好感度：“而你们工作室的出品一向让人满意，我想经梁设计师之手，肯定会很完美。”

　　梁予客套的回了个浅笑，将工作平板推过去，又拿出测量工具示意：“那我先测下尺寸，你可以先看看这些设计，看有没有比较中意的，到时候我回去综合下再出几套设计方案给到你。”

　　“行，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叫我一声就好。”

　　除掉公摊180来平的大平层，还有个270度的观景客厅，能住在这儿想必生活确实舒适不少。大学期间梁予没少给景澄润看自己画的设计图，还夸下海口以后要给对方免费设计一套她百分百满意的房子。

　　先不说景澄润还没有买房，就如今两人这关系，只怕这个事是没可能再实现了。记录好数据导出了房屋3D图，梁予确认了遍才走到张远扬旁边，“我这边都OK了，张先生有看中的吗？”

　　张远扬笑着将平板还给她，“都挺漂亮的，我还真不好挑。那个我记得景老师喜欢素净一些的，我看风格就不要走那种奢华浮夸的。”

　　工作上梁予还不至于幼稚到跟他唱反调，她在备忘录里记下客户的要求，听着张远扬继续谈论景澄润：“景老师还挺喜欢墨绿色，就是那种圣诞绿不知道我描述的你能不能理解。我希望装修风格里能加上些。”

　　“为了整体风格和谐，不建议大面积增加，但可以点缀一些。”梁予边敲下文字，边拿出专业的态度对接。

　　两人沟通了大概十来分钟，张远扬面部表情透露了他心里的满意，看了下时间，提议道：“差不多中午了，要不梁设计师跟我一起去趟创意园？正好可以约景老师一起吃个饭。”

　　收拾东西的人婉拒了这个提议：“我这边还得赶着回公司呢，下次有机会吧。”

　　“那好吧，等下次梁设计师有空再约。”张远扬拿好东西送她一道下到车库，路上还不忘聊起景澄润。

　　电梯里梁予盯着下降的楼层数字，头一次觉得速度竟这么慢，已经很久没人这般频繁的在她面前提起那个人了，旁边的男人滔滔不绝，让她都有种与景澄润相识那么多年的人不是自己的错觉。“张先生，你喜欢她什么？”

　　张远扬正说到兴头上，没想到梁予突然提问，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怎么说呢，除开外表这些，我觉得景老师是个很温柔，也很负责的人。特别是对待跳舞这件事，我能感觉到她的热爱和认真，看她跳舞是一种……控制不住的心动。”

　　说完他还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说的有点儿抽象，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懂我意思。”

　　梁予始终保持着疏离却不显冷漠的微笑，她没接对方这话，看着打开的电梯，先一步走了出去，“我就不耽误张先生的饭局了，等设计方案出来，我再联系你。”

　　一路开回公司，梁予有些失控地踩下油门，好在有惊无险平安抵达了目的地。看她垮着一张臭脸进来，李唯小心翼翼询问：“梁予姐，怎么了这是？”

　　将东西一股脑全摊桌上，梁予摁开电源，避重就轻：“没事，闯了个红灯，心疼罢了。”

　　“那什么，我驾照拿了就一直没用呢，梁予姐你要是分不够我可以给你啊。”

　　看着小财务真诚的脸，梁予被烦闷包裹的心情总算破了道口子，“没事儿，还没到那个地步呢。她们都出去了吗？”

　　“嗯，荔子姐和陶陶一起去客户那儿了，楠哥是早上就没来。”

　　“好，你没什么事就先去吃午饭吧，公司有我呢。”

　　李唯点点头，走了几步又补充道：“需要我帮你带点儿什么回来吗？”

　　“不用，我还不饿。”梁予拉开抽屉拿了颗奶糖，在等待数据同步的时间里，大脑忍不住就开始想象，今天中午她们会吃什么呢？

　　景澄润向来不是一个挑食的人，感觉她对于所有好吃的都不抗拒，原来领着她吃遍安怡社区时，就没见她抵触过什么。梁予翻动着嘴里的大白兔，点开关于张远扬的备忘录，看着上面一条条记录着的，关于景澄润的点点滴滴，越看竟越觉得陌生。

　　原来她喜欢墨绿色，喜欢迪士尼，还喜欢小雏菊。

　　因为喜欢空闲时间研究吃的，所以厨房要宽敞明亮，有足够的空间去摆放各种厨房用具。

　　还喜欢小动物，最好能做一个有猫屋的方案。

　　这些种种构建起来的景澄润，对于梁予来说足够陌生，在她们交错开来的五年里，她变了，她也变了，谁都不会只是单纯的留在原地。

　　“已开门。”

　　机械的女声随着开门声传来，梁予刚脱下鞋子，梁薇端着盘子就走了出来，“怎么想到今儿要回我这边？”

　　“心情不好，找你买买醉。”在梁薇面前她一向没有顾及，把包往房里一甩，拉开椅子就坐在桌前。

　　梁薇反拿着筷子敲了下她的手，“还买醉，怎么说我也算你长辈了啊，洗手去。”

　　趿拉着拖鞋来回一趟，梁予拿起筷子戳起了鱼肚子，“姑姑，你是不是一个人又没好好吃饭，厨艺感觉都生疏了。”

　　端着两碗米饭过来，梁薇没好气的说：“你这丫头，你一个人在那边有自个做饭吗？”

　　梁予哪会做什么饭啊，顶多来个番茄炒蛋拌着面条一起吃。她扒拉了两口，心虚的没敢接话。

　　“说说吧，怎么了这是？”

　　梁予拨弄着碗里的米饭，低着头说：“我接了个房屋设计的单子，甲方认识景澄润，还在追她。”

　　“猜到和她有关系了，”梁薇放下筷子，看着对面丧气的侄女，“你知道你现在这样让我想起什么吗？”

　　“什么啊？”

　　“想起17年那会儿，你要出国的前夕，抱着五月天新发的那张专辑循环的时候。”

　　《自传》那张专辑她听过无数次，梁予仍记得当时的感受，“姑姑，这么些年，你真的没有后悔过吗？”

　　梁薇笑得很淡，缓缓说：“后悔有什么用呢？总活在过去不过是一味的浪费时间罢了。”

　　“那你和Ophelia还有联系吗？”

　　“当然，”梁薇故意戳她：“我俩可不像你们那样弄得老死不相往来，多幼稚啊。”

　　她也是到决定出国那时，才知道Ophelia这个人的，那是梁薇一直藏在心里，从未提及的存在。

　　Ophelia有着一半华人的血统，在她20岁那年选择来到了母亲的故乡，正好在梁薇刚报名的大学进行交流。两人便是在那样一个炙热的季节里，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火花。

　　在她回国没多久后，梁薇申请到了去美国的学习机会，在属于她的那个20岁，大胆奔赴了自己的爱情。

　　梁予有问过她两人最后为什么分开，她记得梁薇的回答：“或许对我们来说，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

　　提到Ophelia这个名字，大多数人都会第一时间想到莎翁的《哈姆雷特》才是。而敢以这样一本名著主人翁的名字命名，她本身便注定不同凡响，而那个她与莎翁笔下的那个她却完全是两个极端。

　　在对方的关照下，梁予的异国交流之旅异常顺利，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逐渐熟悉过后，于临别之际，她也问了相同的问题。

　　她一直记得对方的回答：“于爱情里我们是彼此的唯一，但人生不全是爱情。或许相比她，我更爱自己，而相比我，她更爱你。”

　　现实生活往往不像文学影视作品中那样充斥着理想主义，一个人要面对的选择从来都不是单纯的爱或者不爱，她看着自小仰慕的姑姑，一下就明白了生活的重心不该拘束在一方天地里。

　　梁薇推了下兀自发呆的女孩，以为刚才说过火了，试着找补起来：“也不是说你幼稚不对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相处方式嘛。”

　　“我没介意，”梁予看她误会了，换了个轻松点儿的语气：“这以后漫长岁月，不如我俩搭伙过算了，反正都是孤家寡人的。”

　　送了她一记白眼，梁薇夹了把青菜塞给她说：“小小年纪还孤家寡人，追你姑姑的人不知道多少，哪像你，小单身狗。”

　　“欸，你怎么还人身攻击呢？”梁予嚼着菜叶，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也就将这餐饭给吃完了。

　　这是完全不想加班画图的一晚，梁薇看着她一个人郁郁寡欢的背影，还真调了两杯酒精饮料端过去，轻轻碰杯，充当起一个倾听者的角色。

　　这两天根据张远扬的时不时补充，第一版的设计图已经差不多出来了。可那些备注越是详细，好像就越能从文字中窥探出他和她的相处。梁予没想到她的临界点这么快到来，如果再憋下去，只怕这份工作她是完成不了了。

　　“姑姑，我突然觉得，对于景澄润的喜欢，好像有太多自我感动的成分在了。”

　　梁薇窝在沙发的另一边，没有插话。“我曾无数次因为那些所谓的特殊对应心动，可我忘了，她本来就是一个温柔的人。她记得我不吃葱，但她同样记得唐湘不爱吃香菜。景澄润对待朋友一向真挚，我却误以为那是对我的特别。”

　　晃动着手里的玻璃杯，梁予看着那淡粉色的液体，眼底沾上些水汽，“我总是想让她记住多一些关于我的喜好，最好多到一说就能彰显出我的不同，让旁人明白我跟其她人是不一样的。”

　　“可我最近才发现，我对她的了解却并不多。那些身边人都知道的事，我知道，可那些别人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梁予连带笑容都开始泛着苦，“姑姑，其实我的喜欢，也不过如此对吧？”

　　饮了口酒水，梁薇放下杯子，“爱情这种东西，不自私好像就不对了。我总觉得你自己的人生该自己去体验，不愿过多的以我的角度去影响你。但说实在的，当初你决定离开，如果是为了学业，我很赞同，但如果为了逃避，确实很逊色。”

　　“哪怕是喜欢上直女，反正你们现在也都这样了，那回首你之前的决定，是不是确实很没必要啊？五年了，你还是放不下，会不会是因为你给了自己一个牵挂的理由，只是你意识不到罢了。”

　　“小予，你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对于一个没有现在和未来的人，过去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干完杯里的液体，梁予含着冰块，冰凉的触感顺着神经传递到了大脑。

　　而当那块冰被咬碎，刹那间她好似就想通了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