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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久别重逢 ...

  •   那馥郁的记忆霎那间袭来,伴着秋雨的丝丝凉意。一个在我记忆中来来回回出现的身影,那么熟悉又那么模糊,竟真的出现在面前。莫名的酸楚像洪水般袭来,在他走向我的那五步路的时间里,我默背着一个职业咨询师该有的素质准则,掐红了手。
      “孟夜雪医生?” 他的声音与十五年前的一般无二。
      我抬起头,以最冷静和理智的眼神望向他,他皱了皱眉,有些惊讶。“吴容宿,请坐。”
      他仍穿着复古样式的衬衫,我翻着笔记拿着笔,眼睛却盯着他的手、腿、胳膊。他的大腿贴着沙发,胳膊放在扶手,手也找到合适的姿势的那一瞬间,就是我开口的时机,“由于这是你的第一次心理咨询,我首先想先向你明确一点”,这是我第一次没有用敬语称呼这位我心中最仰慕的老师,“我们的关系是来访者与咨询师,这个房间里发生的所有对话,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被泄露......”
      我虽低着头,但仍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在我身上,他打断了我,“我知道。我会平等地,畅所欲言,你放心。”
      我笑了,抬起头来看着他,十五年岁月如梭,不饶过任何人。但光阴的漩涡中,总也会有至真至纯的,停驻在鬓角的白发和层层皱纹之后,引起我来自心底的共振。
      “请你说一说吧,为什么来这里?”
      “是我的同事建议我来省医院的心理咨询门诊看看,他说可能会对我有帮助,”他紧张地用两根手指摩挲着袖扣,“我最近半年的工作、生活状态都不好,总是对学生们发脾气,也总讲错题......”他轻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我的妻子......一年前......去了很遥远的地方。”
      我把“妻子”“很遥远”等词记下来时,瞥见他红了的眼眶,才敢断定,我该记下的是“去世”二字。
      我接诊过的所有病例里,第一次就在我面前泣不成声的只有寥寥几人。而他,就是其中一个。我看着被自己掐红的虎口,一种走向前去,将他拥入怀中的冲动不停的冲击着我的理智。终于,我还是只抽取了一张纸巾,递到他的面前。他对我说对不起,自己很难在这个房间里保持应有的冷静。我说,没关系,感谢信任。最后的最后,我目送他走出咨询室,关上门。第一次就这样结束了。

      下了班我约了喻佳一起喝酒,她是我高中以来最好最亲密的朋友。“静夜思”,她说我的名字不如这首诗的名字顺口,所以一直这么叫我,“怎么没等到我就喝上了”。 “哎呦”,她拿起我面前的酒杯,“乖乖女怎么学会喝烈酒了。”
      我看着花枝招展、妆容精致,还特地为我们的约会卷了大波浪的她,“你别晃......”这句话说出口,我才意识到,伏特加原来是这么烈的酒。“你猜我今天碰到谁了?你使劲猜,肯定猜不到。”
      喻佳一反常态的点了杯椰林飘香,这种一直被她鄙夷是小孩子才喝的酒。“你说你,当了心理医生还偏要在这个城市这个区,这不就全是熟人。我还能猜啥,高中同学,大学同学?” 她嘬着她那颇具热带风情的“饮料”,“难不成是你前男友?”
      我眯着眼睛,一头倒在她的肩膀上,“是他......吴老师。”
      “我去!” 她愣住了,过了半晌,才问出一句“他出什么事了”。我再怎么醉也不能忘了职业操守,摇了摇头。
      她摸着我的短发,顺势将我的眼镜摘了下来,“真不知道这是你的幸运,还是你的不幸啊。”
      那些年充满了我的心的人,却在我好不容易决定放下沉甸甸的一切的时候,又出现在我面前。那些年的苦涩终于也浮出了水面,化作一道深深的鸿沟,隔绝了所有此时滋长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我深深地爱着他,仅此一面,久别重逢,我就敢断定我爱的是他,是他这个人。

      暗恋是一场很长的梦,漫长到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上高中的第一天,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用手撑着头,懒洋洋地看着窗外。
      直到他推开门进来,夹着书,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出自己的名字,像一束光一样,照亮了落寞的秋期。“容宿”二字,恍惚间我觉得是出自哪首诗,便深深地记着,想放学拿到手机后再查。后来无数次回忆起当时当刻的情景,一个高大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穿着衬衫,挺拔的身姿,剑眉星目,高高的鼻梁在阳光下形成剪影。他的眼神与我的眼神偶然间交汇,某种青春期里激素激发的心跳加速,成为了我对爱情的唯一理解。
      自此之后,他的眼镜之后总有温柔的眼神,他课上讲的故事成为了有趣的灵魂的例证;自那之后,我用了很多很多年去忘掉他,去走上属于自己的路......

      我正盯着日程表出神,来访者的名字一栏,“容宿”二字毅然矗立在下一个时间段上。这意味着,我就只剩下十分钟去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独占小山幽,凡鸟不容宿。”我吟着这首诗,笑了。他的父母给他取这样的名字,应当从未想到他会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吧。
      还有三分钟时,他推门进来,我没有抬头。我向来是将来访者落座的那一刻当做是我工作开始的时刻,所以也有意无意地提醒着自己不必对他特别关注。直到他走到我面前,“或许有些唐突,孟夜雪,你似乎欠我一个拥抱。”
      我抬头惊诧地看着他。十二年前的毕业礼上,学生依次给老师写信、送花表示感谢。不知是谁带的头,学生开始抱着老师大哭。我也莫名其妙地被这氛围感染到了,一个个抱着老师边哭边说,到他这里却直接跳过了。现在想想,这个场面还真是......尴尬至极。
      我皱了皱眉,站起来,向他走了两步,不太自在地张开双臂。说是拥抱,其实两个人还隔着一拳多的距离。我轻轻踮起脚,理智和情愫此消彼长,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句“吴老师,谢谢你。”当即又后退回我的位置坐下,“这是你的第二次咨询,这一周你过得怎么样?”
      他笑了,我很难分析出他笑里的情绪,是一种欣慰,带着一点骄傲,或许更多的是释怀。“说实话,上次咨询过后,我好多了,可能不需要来下一次了。”他仍来回来去地抚摸着自己的袖扣。我瞥见那复古的蓝绿色和黑色凝成的水墨样式,就猜的到它的由来。
      “吴先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就不会还不听摩挲着你夫人送给你的礼物了。”这句话说的确实很不专业,但我却控制不住这句略带嫉妒和嘲讽的话一下子冲进我的语言系统。他愣了一下,却还是把手放在袖口上。
      “这一次,你感觉好些了的话,我们来聊一聊您的夫人吧,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对那个我应该称为“师母”的女人的描述,与我想象中的如出一辙。她是财经日报的记着,那种需要格局、情怀、数理思维和文字天赋的职业。他青睐她身上的理想主义者气息,她爱慕着他的踏实和忠诚。她很聪明,仅两三次撞见放学后我在单独问吴老师问题,就能看出我那莫须有的情愫。她热情的跟我说,我应该叫她师娘,摸着我的头,给我带棒棒糖,都是在告诉我,我只是个小孩子。
      咨询时间到了,他离开了房间。我独自一人坐着,一言不发。半晌,落下了几滴泪。用纸擦干净,就下班了。

      我们这份职业该明确的是,工作和生活该有明确的分界。打开家门前,我正想着该怎么给我的缅因猫丸子一个热情的拥抱。打开家门后,却看见一个清瘦的男人的背影,正在我家的开放式厨房忙碌着。“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
      常淼转过身来,“我是在超市碰见阿姨了,她带我来你公寓的。我想着你下班肯定饿了,就给你做了菜,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他爸爸是我妈妈的同事,我们是在家长攒的相亲局认识的。在此之前,我们只见过两三次,我知道他对我有点喜欢,我对他也不讨厌。但......那是在吴容宿回到我的生活之前。我不得不承认,他来了,很多事情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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