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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叁拾壹 ...

  •   齐蔚托着茶壶,但她再迟钝,也知张以舟不是让她留下端茶倒水。

      手握雍梁各方军权的将领们,更是清楚张以舟的用意。他们毫不客气地审视着齐蔚,仿佛检阅新兵。就连骆羌,也是面色凝重,目光中透着质疑。

      齐蔚的身份仅仅是张以舟的近卫,此前甚至连脸熟都还没混上。这会,突然间,便被张以舟带进了军机议事中,任谁都得有所怀疑。若非是张以舟端坐上位,他们早已诘责。

      齐蔚挺直背脊,不卑不亢地迎向众人。她十五岁的时候,齐记办尾牙宴,齐鲁把她推上台,要她对台下上百号伙计这一年的功过,进行赏罚。那时众人的目光,也一如此时。

      齐蔚当然会畏惧,但张以舟既然敢信她,她又有什么不敢的?

      “嘭”,张以舟将手里的茶杯搁在桌上,教众人收回了对齐蔚的打量。

      他道:“自入冬,万雪进犯已近三月。锁澜关外城虽被占据,但于他们而言,并无益处。他们为何迟迟不退兵?”

      骆羌道:“往年万雪只如戎狄一般,打快战,抢粮食。今年能坚持这么久,他们的粮草储备,也很是可疑。”

      “万雪是不是在等戎狄进犯?好让我们分身乏术?”站在童述颐背后的年轻将领,如此道。他开口时,不动声色地朝齐蔚瞥下一眼。

      齐蔚能感觉出,那是野狼对另一匹野狼的忌惮。

      童述颐颔首道:“的确有可能。对戎狄的防守抽调了一半到锁澜关这里。若戎狄举力进攻,我们必然要回援。”

      另一个齐蔚不认识的将领道:“不对,除非他们联盟了,否则万雪如何料得戎狄的进犯时间?但万雪向来瞧不起戎狄,对戎狄的打击,可比我们多多了。”

      “利益面前,哪有永恒的敌人。”有人道。

      “这般想来,魏远国更可能和万雪联手。”骆羌道。

      “这背信弃义的魏远,真叫人恶心。”不知谁骂道。

      齐蔚知道这个,魏远国干旱的时候,雍梁借过国债给他们,后来两国歃血为盟,立誓永修同好。但最先向雍梁开战的,即是魏远。

      “若他们同时发难,恐怕会给我们带来大麻烦。”忌惮齐蔚的年轻将领,又说话了。

      “还有一种可能——柳将军在他们手上,他们在等柳将军吐出锁澜关内城的防守。”童述颐道。

      “不,不可能。”有人激愤道,齐蔚见过这个大叔,是这个大叔告诉齐蔚,阿姐的事情,没想到他居然也是个将军。他道:“锁澜关的防守共有七十二种规制,半旬一变。柳将军失踪前,刚刚由我抽选了变化,尚未向将军禀告。哪怕将军落入敌手,敌人也不可能等着把每一种方式都试一遍。”

      “当真有七十二种?”年轻的将领诧异问。

      而那大叔苦笑道:“失去云门后,守住锁澜关远比过去要难,将军与我们,是竭尽了心力。”

      帐内顿时出现了片刻的默然。齐蔚哪怕不知七十二种规制的意义,但也能想象到,这么大一座城池,半旬调整一次防守,得是多大的工程。

      “将军哪怕战死,也不会背叛雍梁。”大叔道。

      他的话让不少人的目光都开始躲闪。齐蔚猜,他们都怀疑柳都灵叛变了。

      “柳将军的家人都还在昭郢,”大叔旁边坐着的人道,“他儿子甚至在锁澜关里。”

      “但柳将军似乎亲缘甚淡。”童述颐斟酌道。

      齐蔚想起柳临风说,他爹从未正眼瞧过他。

      “柳旻近来在做什么?”张以舟问。

      “回大人,柳旻除去与城中百姓交谈,便是兀自写书。”平荻回答。

      “柳少爷在写史。”大叔道,“他说要将锁澜关的事情记下来。”

      “不会是在打探城内防守吧?”有人道。

      此言一出,便让和大叔坐在一起的几个人愤懑地砸了桌。

      这场议事持续了一个时辰,最后众人不欢而散。齐蔚怀疑,要不是张以舟和骆羌在这,有些人可能会打起来。

      “听出什么了吗?”张以舟留下齐蔚,问道。

      齐蔚给张以舟倒上茶,竖着手指道:“一,万雪对局面有莫名其妙的把握,仿佛再等一等,就能赢我们。二,他们大概是和魏远在背地里联盟了。三,锁澜关最大的问题在于,雷鬼将军究竟去哪了。对不对?”

      张以舟拂着茶沫,弯起了眼睛,“嗯,都对。”

      “真的?”齐蔚怀疑道。她一时觉得张以舟是怕打击她,一时看张以舟笑得欣慰,又觉自己说得真不错。

      张以舟呷了一口茶,慢悠悠道:“的确都对了。但,光知道问题可不够。以及,军情之上,‘大概’这种词,不要出现。”说罢,他似乎觉得自己太严苛,欲稍加安抚,却见齐蔚已经摸着下巴,在琢磨了。

      须臾,齐蔚抬眼道:“万雪肯定不是和戎狄结盟了。我和戎狄做过生意,他们很多人的妻儿都是死在万雪手里。万雪的商人挣戎狄的金银时,都不说自己来自万雪。周边能结盟的,也就一个魏远,我们得防住他们。但还有一个问题是,谁解决了万雪的粮草?魏远肯定不行。魏远自己种的粮食都不够吃。”

      她正想着,忽见张以舟合上了杯盏,他的脸色都生出了几分冷意——张以舟少见地,生气了。

      但肯定不是对齐蔚,会是因为谁呢?她说的哪句话触着了张以舟?

      齐蔚越想越觉得问题好多,她忍不住抠起了脑壳。

      张以舟忽然对她勾了一下手,齐蔚以为他要告诉自己答案了,走上前,却是被他握住了手掌。他柔软的拇指在她手心里轻轻摩挲,脸上的不高兴仿佛平下去了,“第三个问题呢?雷鬼将军的事,你如何看?”

      “我、我觉得……”齐蔚有点结巴——张以舟的手指好软啊,他手掌上的两道疤痕有些磨,好像磨在齐蔚心里。可是他眼神又是一本正经,分明是在和她谈公事。“我觉得雷鬼将军没有叛敌。”

      “为什么?”张以舟问。

      “我、我觉得,我是这么感觉,你在对我用美人计……”齐蔚的嘴开始出卖脑子了。

      张以舟一愣,耳朵上瞬间生出了一片海棠。他松开手,咳嗽道:“抱歉。”

      齐蔚连忙道:“都怪我……我能不能晚点告诉你,我再想想?”

      张以舟略低着头,轻轻颔首。

      齐蔚如获大赦,逃一样跑离了将军帐。再不走,她很担心自己会得寸进尺,坐到张以舟腿上去。她捂住脸,觉得自己龌龊之极。明明张以舟是在教她,但齐蔚从没见过他这幅样子,一面情人似得暧昧地摸她的手心,一面又是正经授课的模样。好诱人,齐蔚心里和眼睛里都不干净了。

      军帐里只有他们两个,张以舟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又像师父循循善诱。他坐着牵起她的手,齐蔚一低头,自上而下看见他松软的长睫毛。齐蔚竟然生出一种要背着禁忌干坏事的心思。

      齐蔚满脑子污秽,但一句也不能说。她跑回练功的地方,冒着雪开始耍枪。

      她还是做得不太行,腿上稳不住,以至于又摔了好多次。雪地里掩埋着树枝,把她的脸颊划出了一道痕。之前被坏女人扇巴掌的记忆又醒了,顿时把齐蔚的龌龊心思扇了个干净。

      被扇后,齐蔚的脸肿得像圆盘,痛了好多天。痛到迷糊的时候,甚至抓着张以舟问:她要是毁容了,张以舟还带不带上她。

      她没看到齐乾就在旁边,听这话,笑得死去活来。于是齐蔚丢了脸之后,又丢尽了面子。

      不会再有下次了。齐蔚一枪扎在木头身上,心想。

      她发奋图强练了许久,雪地里忽然想起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嗒、嗒”,是厚实的军靴踩进雪里的声音。她以为是骆羌来了,一抬头,见是那个年轻的将领。

      “你在练扎枪?”他问。

      齐蔚停下,压着几分声音,道:“是的。”

      仿佛她说的是什么不可思议的话,那人满脸透着不信。他抬起剑鞘,朝齐蔚的方向一推,“在下方渝斯,请指教。”

      “哈?”齐蔚没想到他二话不说就要开打。他年纪和齐蔚相仿,却已经能在张以舟面前议事了,怎么着也不会是个混军衔的公子哥。齐蔚麻溜道:“我打不过你,我认输。”

      方渝斯眉头一皱,“阁下很骄傲。”

      完了,齐蔚意识到,她是张以舟带进军营的人,方渝斯不信张以舟会带个草包进来。她越说自己打不过,方渝斯越会觉得齐蔚看不起他。不如装高手试试?可武功上的事情,是实打实的较量,齐蔚怎么装得了。

      她硬着头皮,向方渝斯拱手,“请指教。”打完他就知道,她没胡说了。

      方渝斯拥胯张腿,左脚向后滑开,再一动,已经拔剑袭向齐蔚。

      他的速度太快了,齐蔚甚至来不及刺出枪,便已经被近身。她只好举枪格挡,接下一击后,再后退拉开距离,方便施招。

      方渝斯右手后转,将剑贴于后背,左手执剑鞘,接齐蔚的一招。齐蔚刚学会崩枪、扎枪,立即用上了。然而方渝斯剑鞘一转,轻易便挡开了齐蔚的枪。

      “你当真不会武?”方渝斯脸色发黑,仿佛蓄了大招,却只斩中一团棉花,叫周围人看了笑话。

  • 作者有话要说:  尾牙宴:相当于古代打工人的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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