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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拾玖 ...

  •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好几人,他们没有避讳动静,直往这边走来。会是哪个不速之客呢?离这里最近的是跺河寨,是那边来的人吗?是敌是友?齐蔚陷入了完全陌生的领域里,已有的经验都失去了效用。她想破脑袋,猜不到是谁,内心愈发紧张,脚步声每响一次,她心里那根弦便紧上一分。

      直到林中终于出现影影绰绰,齐蔚才松了弦——张以舟他们回来了。

      她快步走向他们,没几步,一不留神被雪地里埋藏的石头绊了一脚,顿时脸朝下,戳进了雪里。倒霉。齐蔚心道。她撑着地面要站起,张以舟已经弯腰托住了她的肩。

      她一把抹开脸上的雪,对张以舟努力眨眼。

      张以舟怔了一瞬,继而弯起了嘴角,“可以出声。”他道,“林中的斥候已经解决了。”

      一听这话,齐蔚顿时捂着嘴咳嗽起来,几口雪渣子从喉咙里吐出。咳了半响,才清干净,她急问:“前边发生什么了?我能知道吗?”

      张以舟点头,取出帕子捂住她的手,轻轻擦了擦,“一支万雪的千人军队拦在跺河前,跺河寨的一万援军过不去。”

      “跺河就那点宽度,万人抵不过千人?”齐蔚问。

      未等张以舟回答,她又道:“不对、不对,这还是我们雍梁的地盘,万雪怎么会走到锁澜关后头?难道锁澜关已经破了?也不应该呀,锁澜关都被他们拿了,怎么还不打进来?”

      张以舟道:“锁澜关没有破,是我们密修的栈道,反被万雪利用了。”
      锁澜关曾以军队扩充为名,向户部提请高额军资,户部不敢给,最后是张以舟下的批示。因为他知道那笔钱,不是用于扩军,而是修建扼住万雪命脉的栈道。三年前,边关发生了一次地动,在锁澜关边缘震出一条险峻窄路,直通万雪腹地。锁澜关向上禀告后,朱廷和认为这是个机会,于是命锁澜关开始秘密修建军队通路。谁知如今,这条栈道被万雪夺了。

      “既然是‘密修’,万雪怎么会发现?”齐蔚问,“是跺河寨的守军叛敌了吗?”

      “跺河寨中,必是有人叛敌。但,栈道一事,是朝中机要,跺河寨无权知晓。”

      “那万雪如何知晓的?”

      张以舟抬手覆住齐蔚脸颊上包裹的纱布,拇指拭去沁出的血痕,“是啊,怎么知晓的呢?”

      齐蔚看着张以舟的眼睛,那双藏着深潭的眼睛,漫出了无边的黑色。老人说水清则浅,水绿则深,水黑则渊。张以舟的眸中是深渊。但齐蔚并不觉畏惧,因为她知道,张以舟虽低头向她,却不是在向她发问,而是在场的某人。

      “是锁澜关有人叛变了吗?”齐蔚问。
      “是。”张以舟道。

      “你胡说!”柳临风尖声叫了起来,仿佛刀尖划过铁锈,发出令人悚然的声音,“我爹绝不可能变节!”

      张以舟没有说话,但沉默本身,已经是一种回应。

      柳临风愤怒地扑向张以舟,却一头撞在了平荻身上。他蓦地冷静下来,不再试图袭击张以舟,他只是强调:“柳都灵不可能变节。”
      张以舟道:“也许吧。”

      不知为何,齐蔚忽然想起,张以舟倚坐在太阳下,挑着一捧珠穗,逗猫的情形。她意识到,张以舟从不做多余的事情,他肯带上柳临风,是因为他早就担心,锁澜关的雷鬼将军不是失踪,而是叛敌。柳临风此时,自投而来,张以舟求之不得。

      齐蔚见柳临风脸色铁青,担心他真做出点什么。她拉着张以舟的衣袖,问:“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张以舟道:“拿回跺河寨的兵马。”

      “打进去?”齐蔚看了一圈他们这些人,发觉自己说了傻话,“告诉跺河寨,你是丞相吗?”

      张以舟摇头,“那只会让他们,以假冒命官为由,将我们就地处决。”
      “那怎么办呢?”

      “等。”张以舟道。他皱起眉头,却不再说要紧事,而是一点点揭开了齐蔚脸上的纱布,重新给她清理伤口,换上药。

      张以舟的手一如既往的稳,揭纱时,几乎没让齐蔚觉得疼。

      齐蔚很难想象,张以舟如何做到临阵不乱的。她光是想想,骆羌可能在拿命守关,便觉心急如焚。

      骆羌待她很好,在昭郢时,常常带朋友来崎岚,帮她招揽生意。在她不辞而别的日子里,骆羌给她写了信,问她怎么突然不要以舟了,还说若有人逼她,骆羌能替她做主。沈沅语在信末尾说,骆羌写这信时,难得犹豫,一时担心打搅她,一时又恐她正无人帮忙。

      齐蔚不希望骆羌出事。更何况,锁澜关里,也还有齐蔚许多的朋友。锁澜关虽位处边境,土壤贫瘠,但百姓勤劳淳朴,加上锁澜关的驻军无事时,也同百姓种粮屯田。数十年来,锁澜关其实是个政通人和的好地方。齐蔚无法接受,锁澜关变成下一个云门。

      在云门,雍梁人连下人都不是,而是奴隶、牲畜。万雪国坚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把雍梁人划入最劣等的户籍,欺压雍梁人,囚禁雍梁人。齐蔚曾在云门的大街上见过一个被剁去四肢,挖走眼睛的人彘,她被吓得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此时,她近距离仰看着张以舟的脸颊,却生不出半点旖旎心思。她问:“以舟,你害怕吗?”
      张以舟干脆地说:“怕。”

      “你怎么做到,毫不慌张?”
      “习惯了。”他道。

      简单的三个字,竟叫齐蔚觉得心头一紧。张以舟经历了多少次危急的时候呢?以至于能如此平淡。齐蔚想不出来,她不知道。

      她说:“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应对这些?”

      张以舟擦血痕的手顿了顿,道:“你想学?”

      “想。”齐蔚下意识点头,以至于眼睛戳到了张以舟手指上。

      张以舟抬起她的下颚,轻吹了吹她的眼睛,待齐蔚好受些,接道:“我传道授业的资费,可不低。”

      “我付得起。”齐蔚说罢,又觉这可不一定,她有些气短,“我跟我爹说说,我要拜师,他定然肯花钱的。”

      张以舟不说话了,他指尖刮了膏药,从齐蔚额头抹到脸腮。确定抹匀后,他道:“我再想想。”
      “我会好好学的。”齐蔚保证道。

      张以舟帮齐蔚换好药后,抬头望了望天色,日头移上高天,快要正午了。

      “歇会吧,很快,我们要行动了。”张以舟道。他盘腿坐下,闭上了眼睛。

      一路上,齐蔚困得不行时,还能趴在张以舟背上睡会,但他完全没有休息过。这会,也只是闭目养神而已。齐蔚静不下心,又怕影响张以舟,便起身走远了些。

      不远处,柳临风抱臂冷冷地盯向张以舟,面色不善。齐蔚过去,道:“柳临风、柳临风……”

      她喊了好几声,柳临风方才将目光瞥了一角给她。

      齐蔚道:“那只是个猜测,事关大局,张以舟只是想考虑周全。”

      柳临风冷冷道:“你知道一个无端的猜疑,能造成多大的中伤吗?张以舟这种玩弄手段的佞臣,一句话,便抹去了多少人的血汗功绩。”

      “就事论事,你能不能别骂人……”

      “不能!”柳临风喊道,他此时,像极了在饕餮客时,扼住齐蔚的咽喉,想杀了她的样子。但这次,齐蔚莫名不觉得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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