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杀之证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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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前，浮妄城，碧水巷外。
殷寂连正在低头擦拭剑锋上的血，脚边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周边弥漫着浅淡的血腥味。
死去的修士里有正道的，也有魔修，穿着打扮更是各不相同，甚至能在被血污浸透的衣料上看到某些宗门特有的标识——但脸上无一例外都是难以置信的恐怖神色，仿佛在死之前看到了最可怖的噩梦。
想杀顾煋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就像贪婪着腐肉的蝇虫，前仆后继。
不过随着巷口外尸体数量的增多，最开始的那股狂热渐渐消退，现在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人，心里更多的是犹豫和忌惮。
而巷中两人勾结的传闻更是愈演愈烈，殷寂连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名声又被魔界公敌顾煋所累，甚至有人说殷寂连与虎谋皮，图谋的是整个魔界，一时间猜测四起，人心惶惶。
正合他的意。
清透锋锐的剑身重新展露出来，在阳光下腾起寒芒。
他随手把脏污的白绢布扔到一边，正好盖在一个死不瞑目的修士的脸上，遮住了那双暴突狰狞的眼睛。
他完全可以用剑火把浑身上下灼洗一遍，到时候再重的血腥味都如大雪后的山林，一点痕迹也无。这方法顾煋教过他。但殷寂连选择慢条斯理地擦去剑上血迹，一半原因是为了给巷中的那个人邀功，另一半是为了打发时间。
他在等一个人。
手下人办事很合他的心意，在扔完那块白布后，巷外部的空气适时扭曲了一下，冒出来两个人影。
衣冠凌乱的应寒被一脚踹到殷寂连眼前，后方的黑衣人向魔尊微微低头后，身影再度消失不见。
应寒惊慌地抬头，头上的纶巾歪到一边，他连人都没看清楚，就开始一个劲儿地告饶：
“大人饶我了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也——”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应寒看清了那个把他虏来的幕后主使的脸。
他这辈子第二不愿意见的脸。
殷寂连收剑入鞘，用剑鞘末端挑起了这装模做样的书生下巴，饶有兴味地一笑：
“果然是你，小幺子？”
应寒刚才是忐忑，这儿会是如坠冰窖。这世间知道他这个名字的人应该都死了。
“你、你是......你是......”
“杂种，混血，疯子。”
殷寂连一脚踩在他后背，应寒立马扑在地上，脸贴着粗糙冰冷的地面，喉咙里挤出一声虚弱的哀嚎。
“你选一个？嗯？”
“记起来了吗？”
“大人、魔尊大人、尊上，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
“小的错了......”
应寒记起来了。
当年在枭首城那个眼神无比渗人的小叫花，那个抢了他偷来的战利品的恶霸坯子。
现在还是被他狠狠耍了一回，并且四处造谣的魔尊。
应寒大难不死，侥幸逃生后，躲了几天风头，就去酒楼里连醉好几场。
“亡命鸳鸯”、“与虎谋皮”等等一系列广为流传的流言就是出自他口。
因为身临其境过，他讲起来绘声绘色，就差拿块惊堂木一拍，当个说书先生。
但他到底没蠢到底，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略去了那些野心勃勃，反被算计的散修，和横跨天际的雷劫——这样他不过也是闲且好事，聚在酒桌上高谈阔论的众人里的一员。
没想到还是没躲过手眼通天的殷寂连。
这下好了，新仇旧恨一起算。
应寒面色惨白，嗓音颤抖：
“小的什么也没瞎说...真的，什么也没说......“
“求您大人有大量，看在旧日情面上饶我一命，我肯定守口如瓶......”
而殷寂连打断他。
“你说你当年见过他，他一个人进了庙。”
“一句话也别想瞒，全部告诉我。”
“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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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舟之上。
“我有带你去过，一个庙里吗？”
顾煋问道。
“有。师尊领我出城，在城外的一座荒庙里歇了脚。”
“......”
顾煋静默地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那双眸子的主人脸上正展露着回忆的微微笑意。
“师尊当时很累了......但还是把我抱在怀里。”
“不想让我看到城里的景象。”
殷寂连说着，起身走到顾煋身边，试探着握上那只指节微蜷的手，以一个极其驯服的姿态，把侧脸贴在顾煋腿边。
“这份恩情......阿连毕生不忘。”
“原来如此。”
顾煋用另一只手抚着殷寂连的头顶的黑发。
“我当时确实很累......”
“因为留在你身上的保命神识没有破，我就想，那个孩子或许还活着。“
“这城中至少还有一个活人。”
“......”
“师尊找到我了。”
殷寂连把那只手攥得愈发用力，想要揉进自己的血肉之中，但怕弄疼了对方，又拼力克制着手指的力道。
以至于他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嗯，找到了。”
顾煋轻叹着说。
“在寒渊......当年第一次在寒渊被人追杀截堵，我也被拖入了一个幻境，”
“在那个幻境中，我就在找你。”
顾煋很少回忆起以前的事，还是凡人时的记忆大多已经斑驳模糊，只记得年幼的自己在外头寒风呼啸的木屋里孤单地翻着书。
入道后，识海开拓，神识渐明，即使不经常回想，往事也历历在目，鲜明无比。
他更不愿去想。
他却在今日，对着殷寂连把自己，把自己半生说了个遍。
“当时我不明白，为什么枭首城后，我的修为一直...没动。”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幻境中，我被困在枭首城，一直找不到出路。”
“甚至濒死破境时也不明白，闭关十年里也不明白。”
“那天......渡劫后天梯降下时也不明白。”
“所以我要重回枭首，我要弄个清楚......”
“师尊现在，能明白一点吗？”
殷寂连任他一遍一遍，轻抚着自己的头顶。
“与王空于心那日，是师尊最先从幻梦里醒来，叫醒了我，”
“想必......师尊是能......”
轻如低喃的话语隐没在喉间。
他眷恋地轻蹭着脸颊下的滑凉布料，渐渐地，那片白色染上了他的温度。
两人的肌肤隔着衣服，体温交融在一起。
“好像，是因为......”
顾煋的双眼渐渐朦胧失神，似乎真的在思索着那个答案。
那个让他一直困惑不解，搜遍记忆也未出现的真相。
殷寂连握住他渐渐停下的手腕，控制着纤长修白的手指，从耳鬓滑至下颌，再到温热、搏动的颈间。
然后，他扣住顾煋的五指，轻轻立身，在那双微抿的，柔软的唇上，吻了下去。
顾煋没有动作。
他任殷寂连在自己唇上辗转探寻，湿润的水液和一点舌尖，逐渐向更深处探寻......
他的后脑被温柔地扣住，对方调整了下姿势，于是气息更加贴近。
一时缠绵。
云影柔柔地掠过，明明暗暗。
等到殷寂连终于分开，粘腻的丝线亦在空中轻断。
那双颜色浅淡的唇，被染上了晶亮的艳色。
“......”
“......这是什么意思？”
顾煋擦过自己的唇角，问道。
“师尊不明白吗？”
殷寂连面上依旧是笑意，却无比清晰地听见了自己那不受控制，宛如暴雨滴打花蕊般摇晃失序的心跳。
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甚至知道这样一来，等待自己的是必死无疑的一条路。
可是顾煋不知道，就算他装作不知道，就算自己于他，真的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个过客......
他也愿意，心甘情愿。
“......”
“我把止缘给了你。”
“我忘掉的那段记忆里......和你在一起。”
“幻境里我在找你。”
“天梯降下时......我好像听到你在背后......”
顾煋眉心微皱。
他突然定定地看向殷寂连。
“阿连，你知道情劫这个东西吗？”
“......”
“......所以，师尊要用我证道吗？”
“......”
“很早之前我就知道，师尊走的无尘道，无牵无挂，不应该沾染人世尘缘......”
“但为什么偏偏救了我呢？”
“真的只是因为，我是尸山血海中唯一活着的一个人吗？”
“后来我看过师尊的笔记......在斩落尘缘那里画了一个圈，上面批注的是杀之证道......”
殷寂连看到了顾煋面对自己怔愣的脸。
他唇边的笑容越扩越大。
“一开始刘瞎子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
“没关系......”
“没关系的师尊......”
“我本来就是你救的，杀了我天经地义。”
“我没有任何怨言。”
“一开始在魔渊里对你那么不好，是因为我太害怕了。”
“我真的不想再被你抛下了。”
“被你亲手杀死，也好过当一条活在世上的孤魂野鬼。”
作者有话说第40章 杀之证道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