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槐安》乌龙茶煮鱼

2、拍卖会

　　温枕住的是靠近市中心的一套两居老破小，她刚一进门，舍友蒋妍就从卧室里探出头来：“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钱借到了吗？”

　　蒋妍和温枕大学时便是舍友，关系一直不错，自然知道温枕最近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拍卖会发愁，也知道今天她去找周槐安借钱。

　　“借到了。”
　　温枕含糊一句，连忙冲进厨房撕开一袋泡面，也不煮，掰碎了就往嘴里送。

　　蒋妍给她倒杯热水，松了口气：“幸好还有周槐安，总归他是念着你们当时的感情，他，没为难你吧？”

　　为难？让自己在公司等了一下午，说两句刻薄话，把支票扔在地上让自己捡？
　　这些和大方地借出五百三十万比，实在算不上为难，但也的确不能说是蒋妍口中的念旧情。

　　温枕面上的犹豫都被蒋妍看见眼里，她连忙咳了一声：“人家现在毕竟是大老板了，管着这么多人这么多产业，有点架子也是正常的。”

　　温枕知道，这段时间因为她的事情，蒋妍也跟着吃不好睡不着，若是现在还让对方继续担心，自己心里那才是真的过意不去，于是连忙扯出一个笑脸：“不重要，反正钱是借到了，要不是你和我说周槐安现在的情况，我怎么也想不到问他去借钱啊！所以这里面，你占一半功劳！”

　　蒋妍性子直，也好哄，两句话就眉开眼笑地坐在沙发上：“说来也真是巧，我们正好有个项目和他们公司合作，去他们那开会又正好碰上季度总结会宣传片，天知道我在会议室看到周槐安出现在电视屏幕上致辞的时候有多震惊，我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温枕斜靠在沙发上，闻言轻笑一声。
　　是啊，多巧。
　　何止是蒋妍没缓过来，就连自己，在听到蒋妍说出周槐安现在的情况时，也是一脸惊愕。

　　按蒋妍的话说——当初周槐安家里情况不是不太好吗？怎么莫名其妙的，和周氏集团的周成一个周了？

　　温枕对此也不太清楚，她们交往时，周槐安家里的条件的确一般，就因为这个，她将人往家领时，她那个爱慕虚荣满脑子只想着钱钱钱的父亲连面都没露。

　　可是今天一见，才发现五年时间，好像真的发生了很多在她意料之外的事情。

　　“说这些也没用了，明天就是拍卖会？你准备的怎么样？”

　　说起拍卖会，温枕不免有些忧心忡忡：“我给以我母亲的名头向主动单位要到了一张邀请函，进入现场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工作呢？请好假了吗？”

　　温枕和蒋妍一样学的是金融，但是大学毕业那年家里出事，她远赴国外陪母亲休养，去年回来后没有工作经验，自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工作。

　　索性温枕对金融也没什么兴趣，母亲去世后她在医院疗养上的经济压力又一下小了很多，也算无牵无挂，就遵从本心在酒吧找了个驻唱的工作，算下来也唱了有小一年的时间。

　　温枕说完，转头将包里的支票拿出来：“我母亲的画起拍价是一百万，按照最近的行情，四百万应该能打住，我多借了些，以防万一。”

　　她一口气说完，才觉得自己好像深陷泥沼还在不停挣扎的人，猛然脱力歪倒在沙发上：“妍妍。”

　　蒋妍鲜少看到她这份模样，连忙坐起身靠过来：“我在，你说。”

　　温枕看着天花板，只觉得眼眶一热：“我一个月连一万块都挣不到，却敢直接借五百万，还是问周槐安借，你说我妈要是看到这一切，她会理解我吗？”

　　蒋妍作为温枕多年好友，这些年多少算是一起走过，只听她语气的灰暗便一阵心酸，连忙上前将人揽进怀里，低声安慰道：“阿姨会理解你的，一定会的。”

　　温枕靠着蒋妍，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脸颊重重地砸在她的衣角。
　　妈，
　　她无声道，你会理解我的，对吧。

　　*

　　第二天拍卖会，温枕赶在开场十五分钟之前到了现场。

　　为此，她还专门从蒋妍朋友的店里借了一件黑色的修身礼服，礼服吊牌还没拆，正贴在她光滑的脊背上，凉凉的。

　　“温枕？”
　　她刚刚站定，身后便有人叫她的名字。

　　温枕脊背一僵，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转过身。
　　她今天既然打定主意要来，便做好在场面上被曾经熟识的面孔打量取笑的准备。

　　站在温枕身后的女人，叫梁端，是当初温枕在北城商圈为数不多的姐妹之一。
　　然而姐妹的关系，停在了温枕离开家的那天。

　　“我刚看到背影像你，不太敢认呢！”梁端的眼睛亮亮的，说出来的话也妥帖好听，丝毫看不出两人已是陌路。

　　温枕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梁端朝不远处一招手：“温鸣，你妹妹来了，快来！”

　　温枕的脸顿时黑了一片，指尖狠狠地嵌进肉里，力道之大像是打算剜块血肉下来。

　　片刻，只见一个穿着深蓝色正装的男人款款走来，一把揽住梁端的腰，眼神轻佻地看着温枕：“妹妹来了，怎么不提前和哥哥我说？我好派车去接你啊！”

　　温枕深吸一口气，咬着牙：“温鸣，别恶心我，我不是你妹妹，你也不配是我的哥哥。”

　　她这话说得狠厉，但温鸣只是轻笑一声：“我想你今天来，肯定是为了你母亲留下的那三幅画，如果我没记错，画得都是你，而且每一幅都在右下角落款写着，我的宝贝。”

　　温枕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你不配提我母亲。”

　　然而她的威胁对于温鸣来说不算什么，男人靠近一步：“温枕，你难道真的以为，我会这么轻易让你把想要的东西拿走吗？”

　　他说完，转身揽住梁端朝人群中走去，独留温枕站在原地。
　　是啊，如果温鸣也在，肯定会在拍卖的过程中给自己使绊子，要是超出五百三十万....

　　她正想着，包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了两下，她拿出一看，是她打工的酒吧老板王金。

　　王金的消息就一句：“小温，你那天和我说要借钱，你还借吗？”

　　温枕只觉得血管被人猛地攥紧，劫后余生的喜悦和窒息感紧紧包裹着自己，她几乎是飞快地给王金回过去一行字：“老板，装修酒吧的钱回来了？”

　　当初听到拍卖会的消息，温枕第一个借钱的对象就是王金，然而好巧不巧地，第二间暮色酒吧正在装修，因为是和某家大企业合作的项目，王金自然上心。

　　结果那边公司内部采购出错，为了不影响装修进度，王金便自己拿钱贴了进去，说是先用，等公司的钱批下来再给他也不迟。

　　如今看这样子，是那家公司已经把钱还回来了？

　　温枕正想着，聚光灯忽然打在台上，众人也都在台前的落座，她也赶忙坐下，心里默默盘算着，

　　自己手里有五百三十万，温鸣就算想捣乱，也不至于随意拿钱出来挥霍，撑死到五百五十万，那么自己，只需要问王金再借二十万。

　　二十万，应该是够了。

　　“各位，我们今天的第一件拍品，是来自舒念女士的三幅人像画，在这三幅作品中，我们不难看出舒念女士倾注的心血...”

　　主持人尽职尽责地介绍着画作，温枕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这是母亲送她的画，是她的生日礼物。

　　“起拍价是一百万，可以开始竞拍。”

　　随着主持人宣布竞拍开始，会场上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叫价声，和温枕猜测的差不多，一开始价格升得很快，但迈入二百五十万后，叫价的人就少了一大半。

　　温枕抬头，果然看到前排的温鸣正侧着身，一脸不屑地看着她。

　　等到主持人第二次催促竞价时，温枕开口了：“三百万。”
　　她并不打算过快地量出底牌，毕竟还有一个温鸣。

　　果然，她话音刚落，温鸣身边的梁端就举起牌子：“三百五十万。”

　　温枕面不改色，再次举牌：“四百万。”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一片哗然。
　　场下的人都是经常参加拍卖会的名流，打眼一看便知道这三幅画的价格也就差不多四百万，若是还有人往上加价，要么就是有什么特殊原因非要将画收入囊中，要么就是想要和他人较劲。

　　“四百五十万。”

　　众人循声望去，一看到温鸣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便知道，这位温家的少爷，显然是后者。

　　温枕面无表情，但内心却已然翻江倒海。
　　踌躇片刻，她抬起眼，看向温鸣：“五百五十万。”

　　她要赌一把，赌温鸣不敢继续往上加价。
　　果然，她的价格一出，温鸣登时就愣住了，一双丹凤眼锐利地扫过来。

　　温枕也不躲，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试图用自己精湛的演技让温鸣退缩。

　　然而，她将温鸣想得过于简单。
　　“六百万！”温鸣举完牌补了一句：“我还就喜欢这三幅画。”

　　温枕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五脏六腑搅和在一起，呼吸被尽数挤出气管。

　　“六百万第一次。”
　　她要失去母亲的画了，即使努力了这么久，放弃了这么多的尊严，也要失去了。

　　“六百万第二次。”
　　温鸣拿到这些话，肯定不会好好对待它们。

　　“六百万第...”
　　温枕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不忍去看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种种。

　　“七百万。”
　　清冷的男声不高不低，却正正好砸进众人的耳蜗之中，大厅里掀起了一波好奇又热烈的低声讨论，男男女女不约而同地转头朝门口看去。

　　男人穿着最简单的黑色正装，但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种上位者的从容。

　　是周槐安。
　　温枕的心猛地一滞。

　　会场上骤然安静下来，周槐安就这么一步步地走进会场，然后坐在了温枕边上那个空下来的位置。

　　刚坐定，便有工作人员走上前来：“周总，您是赞助商，坐席在前排。”

　　赞助商？
　　温枕手一抖，周淮安是这次拍卖会的赞助商？那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拍品了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七百万第一次。”
　　主持人专业，立马开始走起流程：“七百万第二次。”

　　没人再开口，包括温鸣，似乎他也知道，没必要和周槐安争，争不过的。

　　“七百万第三次！成交！我们恭喜周总获得舒念女士的人像画三幅。”

　　温枕呆呆地听着耳边的一切，左手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她有些机械地低头，是王金传来的消息——
　　“钱给你转过去了。”
　　“要么说周氏集团是大企业，给钱就是麻利，你先拿去应急，不够再说。”

　　周氏...
　　和王金合作开酒吧的，也是周槐安？

　　温枕的脑海中突然亮了一下，自从知道拍卖会之后的种种“正好”，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连接在一起。

　　自从知道拍卖会以后，王金正好将钱拿去做酒吧装修的投资，蒋妍正好得知了周槐安的近况，
　　就连给王金的还款，都是在拍卖会正要开始时落实的...

　　温枕只觉得心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她猛地抓住包包里那张有着周槐安签名的支票，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而周槐安似乎就在等着她看过去，迎着她灰暗震惊的瞳孔微微一笑。
　　“温枕，你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啊？”
　　“我专门为你准备的游戏，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