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富》姜大鱼

5、李小富

　　我这日子过着也挺普通的，好像能看到未来几十年的日子，基本都是这样重复着的，看不到有什么变化的日子。

　　最初这家人也跟其他人家一样，对待刚进家门的女人还算友好，很多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我好像都能提几嘴话，这让我觉得好像是被尊重了。

　　但后来我才明白，这也不是她打心底尊重我才这样做，或许只是她希望这样的友好能让我尽快喜欢这个家，随后给他家尽快生个孩子，最好就是儿子。

　　其实，在很多人嘴里都是这样说的，比方说什么养儿防老什么的，我倒是觉得好像是个有用的话，又好像是个没用的话。说是有用，那确实村子里有儿子的娘都十分能挺直腰板的在村子里走动，那没有儿子的也在有了儿子后挺直了腰板，就好像□□必须出个带把的，那女人的腰才不是软的。像我娘这样有好几个儿子的，那腰板得跟钢铁一样直。

　　这话已经好几个人都跟我娘说过，并十分羡慕我娘是怎么做到能生这么多儿子的，这个时候我娘就会把我赶走，然后她们几个女人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声音大的时候，我在屋外都能听见她们哈哈大笑的声音。

　　现在变成婆婆跟我说，说是我一定能跟我娘一样，头胎就生个儿子。时不时就给我塞酸到牙齿软了的橘子吃，看我吃完了就开心的拍手说什么酸儿辣女，这一胎肯定是儿子。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只觉得我的牙很难受。

　　有天我吃不完那些橘子，我就揣了几个坐在门口。这里门口就是那棵橘子树，叶子长得不怎么样果子倒是结的挺好，个个都大又圆，那一掰开橘子就是橘子的香味，闻一闻就让人觉得那是个好吃的橘子，只是每次吃完橘子，只是这橘子好吃的我又吃不到。

　　我只能吃一些婆婆不知道从哪摘的酸掉牙的酸橘子，但我白天坐在这的时候自己能摘两个吃，偶尔又看到那个捡鞭炮被吓到了也不说话的小男孩，脸上总是脏兮兮的裹着一层灰，偶尔看到我他都会挪开视线，反正也不怎么正经看着我。

　　那天我吃不下那么多橘子，就会招呼那个聋哑小孩来，酸橘子吃多了人也难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感觉肚子里全是酸的。我想着这橘子我再吃下去怕是肚子要难受不行，索性把那聋哑小孩叫来，然后塞给了他几个小橘子。不知道是不是好久没有洗澡，孩子靠近的时候身上的衣服都一股酸臭味。不过是别人家小孩，我给个橘子也就好了，可不想帮人家收拾干净这孩子，到显着这孩子家里人还没外人好，那不是上赶着打别人的脸了。

　　我只有看到接小孩回去的家人，那应该是他娘，每次都会跑出来拽着孩子的胳膊回去，那孩子看着脸就跟他爹娘长得也不大像，这都是我没事的时候就会招呼他过来吃橘子，
　　看着他很多次，逐渐看出来的。

　　但看出来这个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反正我有的时候反倒显着没事的时候依然会招呼他来吃橘子。但后来听婆婆说这小孩是隔壁家求来的个小孩，说是能给家里带来儿子。只是说可惜了不会说话也听不见，是个聋哑的，不过胜在长得好看，就这样还花了隔壁家不少钱呢。我当时还没有理解，只以为是给孩子看病花了那么多钱，直到我在向阳福利院再次看到他的时候，才明白这个花了很多钱是什么意思。

　　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就连我住的村子里也是在历年的生存中，不知道有多少家偷偷买.过小孩和女人。不过是普通的日子过着，也不知道怎么就需要买.个.小孩或是女人。后来在村子里经常看到开着三轮车来卖□□花的女人，总有人凑上去跟对方说着什么，给了钱又不拿麻花，还得卖麻花的女人塞给对方几个麻花。

　　后来我才知道，走街串巷拐.走小孩的都是让女人开着三轮车在街道上行走。她们在的地方小孩见了也不会觉得害怕，反而还有不断跑过来向她索要麻花的小孩，几个孩子开开心心要到麻花就四散开来，等熟悉了就把孩子带走去其他城市换了钱。人看着面善但手里的活却是可怕。

　　傅东这个聋哑小子就是被这样拐到我们这个村子里的，不过那时候就算我经常给他橘子吃，他一张小脸脏兮兮的我也没有分辨出来那多年后见到的还是他。

　　那些年还算是我的好日子，每天虽然被迫吃好多酸橘子，但平日里院子里有的家畜，逢年过节还是能宰杀吃的，至少我还能坐在桌子边，吃上口汤，偶尔婆婆心情好了还会分我几口顿到柴的鸡肉。

　　这在婆婆家呆的日子久了，脑袋也昏昏沉沉像是觉得自己好像是要有好日子了，我想着就这样给李宝祥生个孩子，可能未来的日子也能有点盼头了。而娘家我是不敢回去了，从小都被打的日子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我竟然法相自己有两三个个来月没回娘家了，我竟然都没有觉得想念，但对于李宝祥的家，我也没有觉得自己是属于这里的，我有的时候会在想，我到底是属于哪里的，又或者我能去哪里？

　　但这被我的小姐妹听见了，都说我想的太多了，一看就是读书读傻了，一天到晚竟思考这些傻子才思考的事情，还不如想想怎么赶紧生个儿子才靠得住。

　　我忍不住想反驳她，怎么可能就生的儿子才靠得住，那生儿子靠得住，还不得是儿子自己能出去活的了，不用父母出钱操心才叫靠得住？就像她家那几个哥哥还得用她们姐妹的彩礼才结的了婚，那个就不成自己去赚这些钱。

　　“ 诶呦，不得了了，这小富就是读过书，这说话都这么有道理，你心里这么多大道理，不还是要结婚？再说了那爹妈给孩子操办了婚礼，那二老脸上不也有光彩？”

　　这话说的没错，我看着从小玩到大的姐妹，早就结了婚有了孩子，这会我们再聊这些事情，她似乎变得跟以前不同了，好像是变成了和村子一样了，她是个真正的村子里的人。
　　想到这，我倒更觉得有些难过，难道真的是我想的事情是一些没道理的东西吗？还是我就是应该和着父母的意愿去做那些个事情。

　　姐妹还是继续说什么这么多读到初中的，就我一个人成天思考那么多事情，往日里在家里说那么多总是被打，说我还是不长记性。

　　我嘟嘟哝哝再也说不出来什么新的话，反倒是觉得心里更是一阵空唠唠的，我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但就她说我总是被打的事情，就把我的嘴堵上了。

　　回了家走进家门口，一看到院子站了那么多人，我的精神一下子上来了，连忙走过去看是怎么回事，我还在很远的时候就看到傅东的养父母看到我就气冲冲冲我走来，嘴里还喊着：“ 就是你，没事给我家小孩喂什么橘子啊？你不知道孩子不能吃橘子啊？看把我家小孩吃的都上吐下泻进医院了。

　　有人看到了我，就看热闹凑着喊：
　　“就是，就是。”

　　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这会被人抓着不许我走，还叨念着说肯定是我喂给孩子的橘子让傅东进了医院。婆婆那看到我立刻就把我扯去一边大喊着，“狗屁，怎么可能，那怎么就说是橘子吃的啊，你有什么证据，那事情不是你这样上下嘴皮子一碰，说是就是的啊。自己家小孩吃出事情就自己去解决，别上赶着把屎盆子扣别人家门口，你们怎么不说是你们总给那小孩剩菜吃出来的，还这样随便攀扯别人家，真是不要脸，”

　　我听着听着应该是傅东吃错了什么然后拉肚子还吐了，一堆人凑在一起，远远看着那小孩被裹了草席扔在地上，大有一副拿不到钱不送孩子去看病的架势。

　　“ 那小孩又是聋子又是哑巴的，他还能听见你问了什么？保不齐就是你家想讹人。”

　　那橘子吃的时候都新鲜的，这不可能吃完两周后才又吐又拉的，这会都不想惹事，那孩子就扔在地上也没人去碰，所有人都凑在一起，看热闹的看热闹，拉架的拉架，吵架的吵架，热闹极了。

　　“ 怎么着看我们孩子是聋哑的就想赖账是不是？”
　　我公公还以为真是橘子的事情，就赶紧加入其中。拉扯着对方说是让对方赶紧闭嘴，积点德带孩子去看病去，誓死不乐意这事情变成李家负责。

　　我也不敢走上去去看那小孩，他躺着那周围都没人站着，都凑在大人身边凑在这场吵架里，似乎插一句话就能有挺大作用的。

　　在两旁人群的劝架或是陪吵里，就听着傅东不停的在地上滚着，看着难受的很。

　　这事情别管怎么说，也得先把孩子送去看病啊，最后还是我呼哧呼哧跑起来，想着赶紧去把村子里的赤脚医生叫来先去看看。

　　但这事情到最后，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傅东是吃了那对夫妻给的剩饭才这样的，但就说是我去叫的赤脚医生，管他谁是病人，谁叫的赤脚医生谁付钱，这样一来，谁都不想付钱，这事情就瘫在我身上。

　　还好有个收头发的人来我们村子，我还能用头发换了点钱，给赤脚医生付了这笔钱，但婆婆却嘴里骂道：“咸吃萝卜淡操心，一天到晚净管别人家的事情，那也是家黑心肠的，这是把人往死里逼。”

　　再就是一些我也听不懂的，不像是我们这的话，左右我也听不懂，索性就无所谓婆婆说了什么。

　　我只能咧着嘴频频向婆婆道歉，来到婆婆近前，我就说着：“娘，我也是一时心软，只想着帮帮孩子积点福，说不定菩萨保佑我还能早点生个大胖小子。”

　　婆婆哎唷叫了一声站住脚，她像是没想到这个事情一般看着我：“你真是这样的想的？”

　　那次我实实在在地在思考着，然后我当时傻站在那里，嘴唇一个劲地哆嗦，半晌才点点头说一声：“是的啊，娘。”那声音听上去都不像是我的了，就像是有谁要抢占了我的思绪一般，被指使着说出了这段话。

　　婆婆听到这话的时候，那是真的高兴啊，我从来没看她这么热络地握着我的手说话，虽然她嘴巴里说出来的东西发来复去也就那两句吧。

　　“诶呦，真是娶了个好儿媳妇，瞅瞅，这传宗接代的事情是顶顶放在心上。”

　　我婆婆当然知道我可能这样说也只是为了不被打，那点花花肠子，谁不知道呢。但婆婆听我这么说，也就勉强还相信着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 小富真是一个好儿媳妇，我这辈子能有这么一个好儿媳妇，是我前世做了什么大好事换来的。这真真的合我心意。真是个听话，乖巧，懂事的孩子。”

　　那时候我这样听着，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开心，连走在路上都觉得自己是个随时被大家认可的人，我好像有点喜欢真的这样去思考这个事情，就好像我真的会成为一个听话，懂事的儿媳妇。

　　就好像我会像我娘成为我爹的代言人一样，我也会完美的听着婆婆的话，去完成她想要的一切事情，但每次我想要做一些别的事情，却又会被婆婆说是不听话。

　　我还是挺喜欢看书和看电视的，这样能看到很多新的东西，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些新的东西能有什么用。但是看完这些东西总会莫名的让我觉得很开心。

　　婆婆总会在我看电视的时候，拿着鸡毛掸子私四处弹灰，人也总是走在我的前面，时不时挡着那块小小的黑白电视机。我对婆婆也只能逆来顺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是我娘教我的为人处事的哲学，虽然她自己从来不用。

　　我娘跟我奶胡闹，我只能在边上看着，从不说什么，等到了我就得依然保持逆来顺受的样子，这样才是个人人羡慕的听话，乖巧，懂事的儿媳妇，大家才会夸我娘家教好，夸婆婆有福气，但从不说我什么。

　　婆婆觉得我是一个乖巧，懂事，听话的儿媳妇，那她就会对我非常友善。只是婆婆的友善也只是一时的。她长得看起来就非常不像是好人一样，这句话还是我娘说的。但就算我娘自己也这么说了，下一句就是希望我自己明白要学着听公婆的话才能过的好。

　　我在家里也不敢做些什么不顺着婆婆的，甚至都学会了用撒谎的法子来保全自己，但是每一次撒谎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吃掉了。总是忍不住心里有一团乱麻，每天都觉得乱糟糟的安分不了。结完婚这些日子李宝祥经常要出门去接一些木匠的活，去别人家跟着木匠师傅一起给别人家做些柜子。好一点的轮不到他，都嫌弃他是个瞎了眼的瘸子。但很多人又惊讶他这个瞎了眼的瘸子竟然还有个老婆。

　　他不止有个老婆，我还得按着我娘和婆婆说的去伺候他。有一天他从隔壁村子里回到家中，刚刚坐下的时候，我就需笑盈盈地端出四样菜，摆在他面前。随后又在婆婆赞许的神色里给他斟满了酒。我想着离开这么一桌子好吃的我也吃不到，还不如去厨房用剩的菜做些别的吃，婆婆却挡着我的去路，硬是让我走回去。她这一番动作让我觉得奇怪，不知道婆婆又想了个什么好招数。

　　我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婆婆是什么意思，我想要开口问问婆婆，但她却不说，就是笑盈盈地看着我，手招呼着让我赶紧过去。我听着她说，只能走了过去，但我心里却不理解，一个人吃不了饭吗？非得有人坐在身边吗？

　　桌上摆着的是家里仅有的肉炒的菜了，我做菜也没有那么好吃，但也算吃着还行，每个菜我都做得各不相同，多些花样能换来婆婆好脸色也算是好了。李宝祥吃的大口，我就坐在边上，时不时还得给他倒酒夹菜。起先我没怎么在意，不过就是吃饭而已，但吃到最后一碗菜，他拿着筷子在碗里来回扒拉着，找不到肉了筷子狠狠往桌上摔过去。

　　“ 肉呢？我一天出去干活那么累，回来了连块肉都吃不到吗？”

　　我一愣，随后我就扭头看着婆婆。本来有肉来着，只是婆婆的弟弟来了一趟，就顺手拿走了些肉，这样下来给李宝祥做饭的肉也就没有多少了。婆婆明白了我的意思，但她只是看了我一眼，笃定我不会说出来。因为就算我说了出来，李宝祥也不会对着自己的娘发火，只有我得受着些莫名的气。这道理我也知道的，在家里的那些日子里，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我还是那个受气的。

　　道理我也知道，有些时候活下去的方式可能就是要默默承受着什么，但我心里偶尔想的还是不一样。只是连李宝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对我不满，可是直接就撂筷子表现出来。也是，农村的人也不用那些转弯抹角的点子来敲打，有什么直接拿着扫帚，棍子直接打就好了。只是我在家被打习惯了，不是很疼的时候都能忍住，真的很疼的时候我就会跑了。这就是我娘说的滚刀肉，打骂无妨，但又偏偏是软硬不吃。

　　就好比我就是喜欢没事的时候看书，我娘的扫帚和棍子都管不住我。就算是去割草的时候，我也要拿着书本过去，总是要找些时间来看看书。我也爱看电视，爱往别人家门口站着。偶尔谁家看电视，我都能站在门口蹭着看上几眼，时间久了人家也不乐意，就会跟我娘说：“ 你家那电视，礼拜三下午那电视剧挺好看的，你喊着你闺女跟你们一起看吧。”

　　人家说那话不是为我开脱，人家只是希望我不要在看她家的电视了。那时候我爹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一听这话眼睛就眯成了两条门缝，拿着大蒲扇对着自己扇了扇，这才开口说那看就看吧，那时候我才能开始看家里的电视。

　　只是现在我婆婆看着就不像是要为我说话的，她自己找了快地方扔了把椅子坐在那端着碗吃饭，抬脚把落在边上的木块

　　卷到一边好空出地方放脚。然后这才拿着筷子端起碗吃了起来。基本上婚后这些事情里，至少有一半，婆婆都是这样。婆婆在这个家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好像也对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了，各式各样的事情她都做过，所以她真的是很有阅历的。

　　这事到这样还是得我来处理，看着跟我爹和我娘的相处也差不多，一个劳碌命，另一个什么也不做。除了赶紧拿着菜说着再给他炒个菜，要吃肉的的话，再给钱买点肉。

　　“ 我昨天不是买了吗？买了肉你们这么能吃吗？就都给吃掉了，就给我这么一点点？” 李宝祥忍不住把碗重重的撂下，随后看着我。他就一只眼睛能看到，另外一只基本也睁不太开。但就这样，那看着我的眼神也是恶狠狠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也得买点肉给婆婆再做点好吃的。” 我说话的声音忍不住越来越低，好像这样就能让他听不到蒙混过关了。自从我嫁给他后，婆婆是也不用烧饭，也不用洗衣服。虽然我是真的很讨厌她这样的行为，但这个时候我也只能这样说，企图打消李宝祥莫名其妙的火气。按照我娘说的人聪明点，就能躲着点了。婆婆没有等多久，就去取了点钱给我。她也是不惯这样的吵闹，而且没有真心想要帮我。她只是怕我随口说出来，她又把家里的肉给了她那个无所事事的弟弟，然后她也得受她李宝祥一顿骂。

　　接下来我就得拿着钱去村子里的屠夫家割点肉，只是看着这时间怎么也不像是还在卖肉的，想着多数可能得关门了吧。就这样我走路的步子也跟着慢了下来，眼前的石子都深深嵌进泥土里，用力踩一踩的时候还有点硌脚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