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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莳花惊碎巧弓息 ...

  •   钟逸没料到钟信竟然会给出如此斩钉截铁的否定答案,心中讶然。

      中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安静得有些不自然,林羽衣道:“我们钟家向来不淌党争的浑水,若是同意了这门亲事,等同于站在了瑞王党这一边。”

      “那么以后太子党的明枪暗箭也会对准我们钟家。”钟逸语气冷淡,“又说不定,他们早已有所行动了。”

      钟信:“此前陛下只是在殿前暗示此意,而十日后的除夕夜,恐怕会在宫宴上将此事广而告之。”

      钟逸疑惑:“既然陛下的心意已决,我真的有拒绝的余地么?”

      钟信端起石桌上的龙井吹了吹,浅抿了一口。

      “陛下,大抵只是在明面上施压。”

      “瑞王与太子势同水火,陛下日日坐在那金殿之上,又如何会不清楚?”钟信道,“此番恩威并施,是为打探我的态度。”

      钟信将瓷杯放回到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到了那一日,无论陛下是何种态度,逸儿,你只需要推脱即可。”

      钟逸回到房间,回味父母在中庭时的表现,却觉得钟信和林羽衣的态度有些违和。从明面上看,这对钟家来说算是一桩绝佳的亲事,钟信虽然官拜二品,却出身草根,若是能攀上三皇子这根线,并不像他所说的全然是坏事。如果建武帝真的只想试探钟信的态度,为何非要用指婚的形式?

      万一钟信真的答应了,只会让朝堂上的势力更加混乱。

      虽然钟信的决定和钟逸推脱婚事的想法不谋而合,但这之中无论是钟信还是建武帝的态度,都有些不符合逻辑。

      钟逸正思考时,一个黑影轻轻扣动门扉,发出有规律的声响,三声长,两声短,这是主仆二人为确认身份设置的特殊暗号。

      “进。”

      “打探到什么消息了吗?”

      “属下无能。”温隐单膝跪地,“歼巡司的探情部少了一个小队,沈约如大发雷霆,正在问责,不知是做样子还是……但是具体谁人所为,暂未有线索。”

      “无碍,歼巡司的情报如果真那么容易打探到,也不至于令人闻风丧胆。”钟逸道,“我得换个地方打听打听。”

      “您要外出?”温隐沉静的脸上出现了惊讶的神色。

      “是,治手伤这几天一直被闷在家里,可把我给憋坏了。正好许久不见柳歌了,这趟出门也正好与她叙叙旧。”

      “最近京都不太平,属下与您同去。”

      “你也去的话,感觉……不太合适。”钟逸道。

      温隐困惑,“您打算去何处?”

      钟逸:“……莳花阁。”

      温隐:“……”

      莳花阁是京都最富盛名的风月之地,近日更是风头鼎盛,因为它的烟阁中出了一位新花魁——宁师师,据说此女惊才绝艳,不仅貌若天仙,颇有诗才,还耍得一手好花枪。

      莳花阁不同于其他乐坊,分为雅阁与与烟阁,烟阁中的乐师均为女性,而雅阁中的乐师则均为男性,两阁通常单独经营,分开待客,只有在特殊的日子才会一起汇演。

      而逛雅阁听曲,则是宰相柳庭正独女柳歌最大的爱好,但是她又嫌一个人去没意思,每次去莳花阁都要拉上钟逸一起。

      这回钟逸刚从漠北回来,柳歌说什么也要请她在莳花阁里吃一顿好的,替她接风洗尘。

      柳歌穿了一套山茶刺绣纹样的襦裙,盘了一个回心髻,托腮坐在窗前绝佳的位置,见钟逸进来,连忙招了招手:“小钟!你算是来了,我可等你半天了。”

      柳歌将一张牛皮纸的菜单推到钟逸跟前,“诺,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加的,我点了之前的老几样,还有一壶上好的六安瓜片。”

      “就这些吧,我也就吃得惯这几个老菜。”

      “你也真是好养活,一点没有架子。”柳歌嘟囔道,“真羡慕你可以在大梁到处跑,我爹都不准我出京都,我每天都无聊死了,只能来这儿找点乐子。”

      “我爹整天指望着赶紧把我给嫁出去,但是这京都的公子哥们各个不是不学无术就是长得歪瓜裂枣,本小姐一个都瞧不上。唔……非要说的话,你哥长得倒是挺好看。”

      “你对钟子谦感兴趣?!”钟逸闻言大惊失色。

      “不……倒也没到感兴趣的程度,但是,我爹对他非常满意,简直是赞不绝口,时不时在家里就是夸那篇《执秤论》,念念不忘的,这都是你哥几年前殿试的时候写的了吧?说他什么……雅正,是栋梁之材。”柳歌连连摇头,脸上却出现恐慌之色,“你哥可是裁决院少卿,若是和他成了婚,万一日后要和离……岂不是会被判的裤子都不剩。”

      钟逸莫名松了口气,钟子谦那样的性格,若是和柳歌相处,比起她所担心的和离伤财什么的,钟逸更担心柳歌被捉弄,不如说,钟逸根本无法脑补出钟子谦对任何人动真心的样子。随即又有些无语,“为何你尚未结亲就先考虑和离的事……”

      是料定自己是个花心大萝卜吗。

      “这个嘛……”柳歌用指尖勾了勾鬓边碎发,打着哈哈,“小钟,你知道我的。”

      一道琴音蓦地响起,阁楼上的宾客们纷纷停箸,向戏台望去。

      柳歌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快看,今天可是双阁共演的好日子,我挑的这个位置可是最好的,你今天有眼福了。”

      今日双阁公演的剧目是《花将辞》,这出戏讲的是前朝一位女将军花度娘代兄从军的故事。花度娘的兄长自小吃不了苦,国难当前却不愿从军,招兵前夕连夜从家中出逃,花度娘家中交不起免兵役所需的重税,花父又年迈,于是花度娘便批上戎装,日夜练枪,通过了招兵。

      立下了赫赫战功的花度娘成了将军,受到皇帝赏识,竟要把公主许配给她,花度娘虽然害怕败露身份,却也不想耽误公主一生,于是便换了女装请求皇帝的谅解,而一旁与花度娘同生共死的副将却红了脸。

      最终皇帝感念花度娘的军功与孝心,罚了花家兄长几年苦役,而花度娘和副将也成了一对眷侣,算是前朝有名的一段佳话。

      “今日的主演可是那位宁师师姑娘?”

      “是啊,我可就是冲着她来的,今天这双阁汇演,莳花阁的酒钱都比平时贵了好几倍呢!”

      乐声起,只见花度娘红衣翻飞,明眸皓齿,一杆红缨枪舞得猎猎作响。

      钟逸也认真地欣赏起来,这位宁师师确实很美,即便是偏中性的将军扮相也难以掩盖她曼妙的身段和出众的样貌,如果放在现代,怎么也是一线大明星的水平。

      戏演到了花度娘在御前换回女身的一幕,宁师师换了一袭白裙,青丝如瀑,在御前唱道:“我本女儿身,奈何替兄征。”

      戏台周围几层的看客们连连爆发出喝彩声,一簇簇鲜花被扔到台上,小二手上的盘子里也堆满了打赏的银钱。

      “好!”

      “精彩啊!精彩!师师姑娘耍得一手好枪!”

      坐在隔壁桌的男子看得眼睛都直了,招呼了阁主琴姨,在桌上码了一小叠银票,“这宁师师,应该还是位清倌人吧?”

      琴姨自然听懂了这话中的暗示,“公子,宁姑娘是乐部的,只演乐。”

      那男子不屑,冷哼道:“一个开青楼的,装什么清高?直说吧,是钱不够还是觉得小爷我身份不够?你知道我是谁吗你?”

      “切,肥头大耳的,就敢脑补美女,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啥样。”柳歌翻了个白眼,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

      能坐得起二楼雅座的人,都是京圈里有点身份的,而这位,钟逸也恰巧认识。

      吏部尚书薛怀灵次子,薛帆。

      此子不学无术,却是捞了个转运使的肥差干着,政绩没干出多少,钱倒是赚的盆满钵满。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柳家大小姐和钟家大小姐。怎么,两个嫁不出去的女人,沦落到来这烟花之地找乐子来了?不知道二位家里知道以后作何感想。”

      薛帆向她们这桌走来,面上带着笑。

      下一秒,竟是一脚踹翻了二人桌上的餐食,装着上等的六安瓜片的紫砂壶装在地上,碎了一地。

      这么大的声响,吓得琴姨和雅座的客人面露惧色,纷纷站了起来,躲得远远的。

      “教养出这样败坏女德的女儿,钟尚书和柳相的脸都要丢尽了。”那薛帆拉长了声音,指了指脸。

      “薛、帆!”柳歌简直要气疯了,那薛怀灵和柳庭正最近本来就不对盘,她哪能忍得了薛帆在她的座位上撒野。

      薛帆却头也不回的下了楼,身后数名便衣护卫便围了上来,将钟柳与薛帆隔开。

      从这些人的气息来判断,大约是在六阶左右,从官家护卫来说是极高的规格了,薛怀灵是太子党,最近混得不错,也难怪薛帆也如此有恃无恐。

      薛帆上了戏台,一步步走向宁师师。

      方才二楼的纠纷宁师师自然是看见了的,面对薛帆那色迷迷的模样,神色淡然。

      薛帆摸了摸有些发油的腮帮子,笑眯眯道:“师师姑娘,跟了我,可比在这莳花阁舒服多了,每日插插花,做做女红就好了。”

      宁师师微微施了一礼,“感谢薛公子抬爱,不过演乐是师师兴趣所在。”

      周围看客还没散去,宁师师这棉花般的拒绝让薛帆突然就怒了,“一个两个的都是假清高,在青楼里抛头露面的不都是为了钱么?什么乐师,还双阁汇演,说起来好听罢了!你薛爷我看上你是给你面子了,你今天就是不从也得从!”

      薛帆说着就向前一步想要抓宁师师的手,却在将将要碰到那白玉般的双手时突然抽搐了一下,惨叫了一声“啊!”。

      只见他骨节上多了一个红红的印子,而脚边则多了几瓣碎裂的花生米。

      什么东西?

      而接下来,薛帆却不断地发出惨叫,不停地跳着脚,捂着头,活像一只滑稽的小丑。

      还没散去的看客们看到薛帆这副模样,都乐得很,虽说明面上敢得罪薛怀灵的人不多,但是看热闹谁不喜欢?

      薛帆努力地在躲避花生米攻击的同时寻找这东西的来源,终于在像个无头苍蝇般乱转了许久之后锁定了二楼的一个人影。

      是钟逸。

      只见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弹弓,指尖则捏着一颗花生米,薛帆与她视线对上的一刻,这女人微微勾起嘴角,指尖一松。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杀了她,杀了那个女人!”

      薛帆左眼一黑,痛得在地上疯狂打滚。

      薛帆的侍卫们心里也苦,他们有几个人就在二楼,当然早就发现钟逸的小动作了,刚想去阻止,有一个黑衣的男子却不知在何时出现在钟逸和柳歌身边,银色的双刀犹如鬼魅,他们愣是近不了钟逸的身。

      眼见敌不过人家,自家主子又在戏台上丢人打着滚,侍卫们两害相权取其轻,赶紧下去抬了薛帆,扶着无法视物的主子从莳花阁离去。

      那薛帆翻着完好的右眼,喊得撕心裂肺:“钟逸,你不得好死!区区礼部尚书的女儿,你敢得罪我薛家,看我不找人把你给X了!”

      钟逸只当耳旁风过,仅凭几个六阶的侍卫,薛帆想对她做什么简直是做梦。

      她收回弹弓,还给雅座上的孩童。钟逸看了一眼台下,却发现宁师师仍然站在戏台上,似是一朵遗世独立的昙花,二人短暂的目光交汇,宁师师远远朝着她优雅施以一礼。

      花魁确实很美。

      钟逸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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