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悖论》漆冉

12、第 12 章

　　没怀疑的，几乎是随即，秦斯和给出肯定的回应。
　　“是，”他以为是过了数年，对方尊盏的细节分析会更精细些，“是有平面图吗……”

　　程洛帆“墩”搬了个椅子过来。
　　？

　　“平面图就别想了，这张照片还是用早些年登报的照片复原的，实物谁也没见过。”

　　那应该就是他们从报纸上裁下来的那块，秦斯和心想，只是，少了平面图的话，记忆会相对困难……

　　“不过，”程洛帆把画纸平铺在自己面前，“我可以试试。”
　　秦斯和的思绪一下子打断：“你？”

　　“哎？我怎么听出了一种质疑的语气，”程洛帆挑出根铅笔，削了削前端的木芯，并未在意，“你可别瞧不起人啊，我好歹也是学设计的，画画是基本功。”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斯和即刻否认。
　　他只是没想到，会被这么干脆的同意帮助而已。
　　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不过现在看，似乎早就不是了。

　　程洛帆笑了笑，又恢复到那种大大咧咧的模样，把画纸稍稍往他的方向推了点，指尖叩了叩：“这样，你提供场外指导，我来画，效率会不会更高一点？”

　　这样不管是对更细致的分析，还是高效的记忆，都大大提高了效果，为完成和秦斯和可能随时回到过去的不确定性，铺垫好了预防前提。

　　说这话时，程洛帆的眼睛亮晶晶的，不经意的询问，却仿佛带上了无限希望。
　　一阵入神。
　　秦斯和只是看着，就在无意之间，悄然融入了这种感觉。

　　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秦斯和自然没有拒绝。
　　一画一说的分工合作没耽误片刻，即刻开展进行。
　　两个跨越90年的不同时代的青年，各自发挥着不同时代中同样目的的热。

　　程洛帆按钟楚发来的南城方尊盏的照片，先对各面进行了平面分析，画过才发现，前人工匠师的智慧巧夺天工，丝毫不输现在的设计水平，并且因为当年缺少却独特的制造工具，很多痕迹，都不是仅能靠现代水平达成的。

　　为此，程洛帆查阅了很多资料，祠堂一角收纳着程正松这些年浏览过的多类藏书，或多或少能起到开拓思路的作用。

　　画图需要参考，同理，仿制复刻工艺更是离不开。程洛帆画图期间，秦斯和除了给她提供一些建议，还提前看了些相关内容，方便实操时更顺一些。

　　“榫卯痕迹、工匠纹路、时空演变……这都什么跟什么。”程洛帆满头雾水，秦斯和却看的入迷：“别停啊，继续翻。”

　　程洛帆：“……”
　　用她用的还挺顺手是吧？！

　　“……行。”程洛帆幽怨给触碰不到实物的青年翻着页。
　　但为了家国大义，她忍了！

　　秦斯和占了便宜，低头看着书偷乐，时不时瞥向画稿，发现问题及时指出：“不对，这里的弧度有点问题。”
　　他手指悬空在画稿存在偏差的那处：“应该稍微偏左，置放悬挂点。”

　　“哦，”程洛帆听劝应下，蹭了蹭铅笔痕迹，反手重新临摹，“这样？”
　　但画了几遍，效果总有点差强人意：“线条看着有点奇怪……”

　　秦斯和实在看不下去，忽略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抬手想握住笔，却只能和程洛帆的手相蹭而过，连抓到的空气都是缥缈。

　　气氛陡然尴尬，短暂陷进了微妙的沉默。而后，秦斯和缓缓攥紧手，很轻地笑了下，这次却带上了嘲弄。
　　他摸不到。
　　纵是见过这一层未来的时空，看过和平又美满的生活，他也并不属于这里。

　　“如果在这里就好了。”秦斯和喃喃道。
　　自私地想，在一个没有战火、没有硝烟的地方，能够走在阳光下，能够，好好生活。

　　“啊呀，我自己来就可以，这样行不行？”程洛帆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失落，赶紧重新修了几遍线稿，“放心放心，我一个人画没问题，你帮我指点指点就行。”

　　秦斯和低着头，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抛到脑后，轻轻“嗯”了一声。

　　片刻恍惚，两个人继续各自忙碌。

　　噱头哄人，真正入手后程洛帆才发现，南城方尊盏的花纹其实并不复杂，草稿可以很快临摹，主要考验的是工匠的技术，最大的难点，也无非是尊和盏连接处的图腾，但单凭这一点，已经足够繁琐。

　　“这里……只能放到这么大了，”程洛帆特地找来像素重调，但最佳的效果也只能达到现在的样子，“实在是看不清连接处阴影里的细节了，当年能不能查到相关记载？”
　　而关于方尊盏连接处的秘密，没有任何资料记载，至今仍是个未解之谜。

　　秦斯和沉默摇头。能查到的话，他也不会忙了几天后仍处于一种自怨自艾的状态了。

　　“那怎么办？随便画？绝对会影响仿制效果的吧？”程洛帆三连问，迟迟不敢落笔，“万一被发现……额。”
　　她吐舌头，做了个手刀剌脖子的小动作。

　　看着程洛帆滑稽的小表情，连秦斯和自己都没想到，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能有笑出来的心情。被逗笑，同样也是在思考。
　　如果被发现的结局，只是个小动作这么简单就好了。
　　但也无可奈何。
　　“就这么画吧，”片刻，秦斯和这样开口，“按你的想法来。”

　　“哦……等、这……这么画？”困倦和过于集中的注意使然，程洛帆下意识动笔，又在反应过来后作出更大的反应，“还、按我的想法？”

　　程洛帆感觉这无异于是在她肩上加了一座大山。
　　虽然绝对相信自己的审美和设计水平，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但出错……
　　程洛帆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我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吗。”

　　……

　　“不会。”秦斯和突然说。
　　语气平淡，轻描淡写地两个字。似乎一切都不重要，却似乎又默认了，她做这一切的结果，绝对不是徒劳。

　　秦斯和看回画稿。他眼神跟随，一步步进行推进，桌面上的纸张已经初具雏形，远比他的一地狼藉。
　　再看明显乏力、又强撑起精神继续仔细核对细节的女生。

　　“嗯。”秦斯和笃定。
　　已经，帮到他太多了。

　　“嗯？”程洛帆指尖勾了勾后脖颈，放松起僵硬的肩膀，被盯的有些发毛，奇奇怪怪学起青年的语调，“嗯什么……”

　　“我相信你。”

　　程洛帆猛地愣住。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对她而言，却像是发号施令，最深刻的估计。
　　有多久，没被人这样信任过了？
　　从外公年老、体力不再强健，忍受过了舅舅舅母的蠢蠢欲动，又到外公寿终正寝、自己彻底被踢出孤立、从没被任何人看好。

　　某一瞬，程洛帆甚至觉得，自己真的一事无成。
　　但这一刻，夜深人静的时刻。
　　有人鼓励了她。
　　让她知道，原来，她仍触碰着这个世界。
　　真实存在。

　　“我知道了。”程洛帆看向青年，随后轻声回应，便埋头继续补充起更为详细的细节。
　　期间，垂下的手腕灵活晃动，偶尔摇摆，轻轻蹭过了腕节的玉。

　　夜风摇曳了槐树的枝，笔尖沙沙摩擦的声响蔓延方寸。来自过去与将来的两人齐心协力的夜晚，注定并不平凡。

　　“呼——”后颈已经僵直，程洛帆重重伸了一个懒腰，继续躬身修补临摹，顺便征求身侧青年的意见，“细节什么的还有哪里需要勾勒一下？”
　　“接口那里，”秦斯和手轻指，处处严苛，精细到每一毫厘，“线条试着再细一点。”
　　“这样？”
　　秦斯和：“不行。”
　　纸笔摩擦的声音响起又停下：“那这样呢？”
　　“不行。”
　　“……”

　　程洛帆倒吸一口冷气，又不能真生了气。
　　为了家国大义。
　　好，她改。

　　“这样总可以了吧？”程洛帆修改到第N+1遍后问。
　　“差点。”
　　“这样呢？”
　　“不——行——”

　　“啊——”

　　程洛帆仰天长啸，却从没真松懈过一分，忍住困意认真继续。额前的碎发擦过聚焦的瞳孔，风一吹便闪着光。

　　秦斯和聚睛于画，只是不知哪一瞬间，会不由悄然分了注意。

　　时间好似静止，又不得不悄声无息，跟随客观规律，来到黎明。
　　于是山沿破晓，天光大亮。

　　随时间流逝升起的日光替代了电脑屏幕照亮整屋的微光，秦斯和对比相片，把每张稿纸用目光翻来覆去看了个遍：“这里……”
　　这里应该需要再改改。
　　但秦斯和没说下去。

　　旋转靠椅上，女生正安静睡着。
　　程洛帆实在挨不住困，趴在桌上，只趁秦斯和没及时下达命令的0.1秒，合上的眼便彻底睁不起来，沉沉睡去。
　　女生睫毛忽闪，平日里的小刺猬难得卸下防备，露出鲜少流露的柔软，倏地晨风微拂，倒激起12月天严寒的冻，单薄的背微微瑟缩。

　　秦斯和喉咙滚了滚。似乎是整夜没能喝水，竟觉得口干舌燥。他没说话，静静看着，视线晃到木椅的一角颜色，便走过去，伸手去拿角落的毯子。
　　可手却落下又穿透。

　　也是，他又忘了，他摸不到。
　　自己不属于这里。
　　包括他的身体，连带着，这幅身躯所能产生的一切遐想。
　　不切实际。

　　“呼——”

　　突然阵风袭来，桌上的稿纸随风大幅度下落，勾掉了桌上的铅笔，争先恐后落了地。

　　“叮叮当当——”

　　程洛帆眠浅，听声很快吵醒，顶着还整不来的双眼四下乱寻声音来源：“怎、怎么了……”
　　又看见什么都触不到的秦斯和无措站在原地，揉了揉皱起的太阳穴：“好吧，我偷懒了，”歉倒承认的及时，程洛帆撑起精神，低头去捡地上的笔，“说吧，还要改哪里，我现在……”

　　“可以了。”秦斯和开口。
　　算了。
　　能记住的东西，他着重修改一下就好了。

　　“哦，知——”程洛帆没过脑，下意识脱口才慢慢理解起这三个字的意思，“哈？可以了！你都记下来了？”
　　毕竟她画了多久，秦斯和就看了多久。
　　后者果然点头：“就到这里吧，能订正的细节已经反复确认过了，再有的，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不，让她那么累了。

　　尽了全力，现在只剩尽人事听天命了。

　　完成一件事情后的心情愉悦，程洛帆心态倒是积极，安慰道：“不用担心，这么多年过去流传下来的也不过这张照片，我们自己的东西都没见过，那个时候的外国人肯定更没见过……总之，你要相信你的仿制技术。”

　　她天真的，以为只需要仿制便是做下这套流程的全部，殊不知这仅仅只是开始。
　　秦斯和没忍心打破生活在美好生活中的新时代青年的美好憧憬，顺着应下：“嗯。”

　　话题很不巧地聊到终结。

　　这时候程洛帆才发现，似乎除了有着共同目标的时刻，其余时间，他们甚至几乎没有话题可聊。
　　说来也是，怎么说也是近百年的差异，出现这种情况也算正常。

　　秦斯和眉头轻皱，过度疲累的双眼几度光芒涣散，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程洛帆莫名想。
　　有些差异，确实是没办法消除的。
　　但有些差异，又是可以通过时间，慢慢填补抚平。

　　程洛帆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她竟然有点，想多了解秦斯和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