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浪浪山而来》出逃小狗

30、第 30 章

　　春节临近，傅恒给让朱俭采购好年货之后就给他放了假，没有司机，他就自己开车带余驰出去转悠。

　　余驰几乎痊愈，那次摔倒后记忆也在慢慢恢复。他会邀请傅恒和他外出散步，还会坐到钢琴面前弹一两首曲子给傅恒听。

　　但始终和傅恒保持距离，尽量不跟人产生肢体接触。

　　而傅恒早已习惯这样的疏远和冷漠，一如既往，在有关于余驰的事情上都非常仔细。

　　闲来也会到画室画几幅画，但那些画连他自己都看得出来，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有一次周祁慎飞到上海，看了傅恒的画，摸着下巴思忖。“也没有多差，就当是换种风格了，糜烂型画风说不定能吸引一些小众粉丝。”

　　傅恒就当是安慰，但还是没舍得把那些画处理掉。

　　除夕这日，傅恒开车回了一趟本家。

　　看到傅恒回家，傅烨和傅兆就跟见了鬼似的，惊诧不已。

　　“几年都没回来过年的人，今年是终于良心发现了吗？”傅兆先发制人。

　　傅烨帮腔：“可不是，说出去别人都笑我们傅家，说小儿子过年都不愿意回去，家庭不睦。”

　　傅恒惭愧，这才深深感到自己的不孝，以往的新年，要么和余驰在别墅过，要么在国外学习或办展。仔细算来，自己确实有三年没在家过新年了。

　　“我错了。”傅恒垂眸道歉。

　　不道歉还好，这一道歉，又给一旁的父子俩吓一跳。

　　傅烨皱着眉头，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他们家这个宝贝小儿子，虽说不那么叛逆，和家里也没矛盾，但属于有了老婆忘了娘的性子。

　　和余驰交往后，就陷入了甜甜蜜蜜的爱情中，早把他们都抛到九霄云外。

　　傅烨又想起傅恒五年前，小儿子拉着一个男人，跑到自己面前来，一脸幸福地说：“爸，我喜欢余驰，我以后要跟他结婚。”

　　他当时一听到这话，立马两眼发昏，不由分说就给了人一巴掌。

　　但是巴掌打在傅恒脸上，也是痛在他心的。打完人他立马就后悔，上前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一脸歉疚地问：“痛吗？”

　　谁知那小崽子摇着头笑起来：“没关系，不痛的。”

　　傅烨看着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的男人的手，感觉更气了，他克制着怒火对傅恒道：“我不同意你喜欢男人这件事，我可没法跟你母亲交代。”

　　“妈妈会同意的，她告诉过我的，我只要开心快乐就什么都好。”傅恒天真地撇了撇嘴。

　　一提到那个去北极后消失无踪、遍寻无果的妻子，傅烨什么怒气都没了，但嘴上还是不答应：“不行就是不行，这事没商量。”

　　后来小崽子来他办公室软磨硬泡了好一段时间，他才决定先看看那余驰是谁，一番了解下来，知道对方家世不错，本身也很优秀，才终于答应了。

　　也因为小儿子，傅烨看了很多有关于同型恋的故事，越来越能够接纳这一类少数人。

　　刚开始的几年，小儿子谈恋爱谈得风风火火，每天沉浸在幸福里，整个人都像抹了蜜。虽然不爱回家了，但傅烨觉得只要儿子快乐，事业有长进，那便什么都好。

　　可渐渐的，傅恒那小子突然不那么快乐了，画画也没以前灵光，傅烨摸不准他什么情况，于是提出让他回来接手公司，但被毫不留情地拒绝。

　　傅烨是宠傅恒的，比起大儿子，他更偏向小儿子，所以傅恒说不要继承家业，傅烨也就由了他。

　　只不过他开始担心傅恒，怕他在感情中受伤，曾经试探过几回，傅恒都说自己跟余驰好得很。

　　好就好呗，反正年轻，有试错的成本。

　　傅烨想通了，又听说儿子去了杭州一趟，灵感大发，在准备办画展的事情，他别提多开心。

　　只是没开心几天，就出了余驰那事，傅烨有时候赌气地想：这余驰说不准是我家小恒的克星。

　　一想到这些，傅烨就忍不住叹起气来。

　　回过神两个儿子已经闹到一块，又是看傅恒带回来的礼物，又是去贴对联装点屋子。

　　“今晚要在家吃饭的吧？”在沙发上坐下后，傅恒就听到傅烨这么问他。

　　傅恒点头：“吃的。”

　　“好啊，我让阿姨多做两个菜。”傅兆咧嘴笑起来，开开心心蹦到了厨房。

　　只剩父子俩人，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傅烨想了想主动开口道：“那个……余驰怎么样了？”

　　“好得差不多了，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完全恢复。”

　　“那你……”傅烨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从烟盒里取出根烟点燃，转移话题道，“周小子的公司开得还不错吧？”

　　傅恒点头：“很不错的。”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傅恒就知道话题会往这个方向发展，他给傅烨添了热茶，摇头：“没有。”

　　傅烨吐口烟雾，喝口茶后笑起来：“行，以后再问你。”

　　“你还真是不死心。”

　　“那我不是怕你万一以后不喜欢画画了……”

　　“什么啊？傅恒会不喜欢画画？”傅兆插嘴打断傅烨，傅烨幽怨地瞪了人一眼，眼神示意：你别瞎捣乱。

　　傅兆没眼力见，去搂傅恒的肩。“我看这小子死了也要那些画陪葬。”

　　傅恒笑起来：“哥说得没错。”

　　“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傅烨嘟囔一句，就此作罢。

　　年夜饭的时候，傅烨和傅兆都一个劲往傅恒碗里夹菜。

　　一边夹菜又一边说：“多吃点，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

　　傅恒不住点头，眼眶湿润，他突然就觉得以前的自己好像是挺幼稚的，不管不顾要去追求炙热的爱情，连家都不常回。

　　“我决定要跟余驰分手了。”傅恒吸了吸鼻子，抬头道。

　　正在夹菜的傅烨手一顿，“你……想好了？”

　　傅兆却是激动起来：“好啊！我弟弟这么优秀，什么好男人找不到，分！哥支持你！”

　　傅恒露出了一个很乖巧的笑容，冲傅兆点点头。扒拉了几口饭后又道：“我有了一个喜欢的人。”

　　“啊？！”傅烨和傅兆异口同声，瞪大眼睛对视一眼。

　　傅兆刚夹进嘴里的肉因为太过吃惊，直接掉进了碗里，他慌忙扯过一边的纸巾擦了擦嘴，死死盯着傅恒。

　　“你说什么？”

　　傅烨也没太明白傅恒的话，他搁下筷子，端过鲜鱼汤喝了一口，等着傅恒开口。

　　“干嘛这样？”傅恒无奈地笑了下，“我决定放下余驰，放下那么多年的感情，勇敢追求新的未来。”

　　“放下是挺好的，但这......”傅烨顿了顿，“你得看好。”

　　傅烨也不知道自己该对小儿子说些什么，当年看他跟那个著名音乐家在一起非常幸福的样子，他还觉得挺好，但爱情不就是那么回事嘛，一开始总是有新鲜感的，等到腻烦了，一切也都慢慢变味了。

　　“嗯！我知道的，这一次我很冷静。”

　　比起十九岁风风火火，冲动行事的傅恒，现在的傅恒确实冷静成熟了很多。

　　“我相信周青淮是对的人。”

　　傅兆刚刚恢复正常，听到周青淮的名字，又猛地皱起眉头，张大嘴巴，一副惊讶又不爽的表情。

　　“怎么了？”傅恒见状，不明白自己哥哥是在干什么。

　　“你说是谁？周青淮？”傅兆面色凝重。

　　傅恒也严肃起来，搁下筷子。“对。”

　　傅兆却犯难了，他不知道该不该直接说出来听到过的那个传闻，他看了看傅烨，又看了看傅恒，最后只说：“没事，吃饭。”

　　傅恒却想到了什么，内心了然，直言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张守嘉那边传出来的流言吧？”

　　“你知道？”傅兆夹肉的手一顿。

　　傅恒点头，他就算不清楚具体的流言是什么，但经过周祈慎的阐述，他已经猜到那个阴狠的张守嘉，不会就这么算了，他肯定会放出一些周青淮不好的流言。

　　“那些都是假的，张守嘉那个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傅恒叹了口气，“但既然哥你听说过这个名字，以后介绍起来就容易多了。”

　　“你还真......”傅兆想说“你还真打算带那个周青淮回来见家长”，但余光瞄到傅烨瞪他的眼神，他立马就闭了嘴。

　　之后三个人都没再讨论过这个话题，其乐融融地吃完了年夜饭，傅恒让阿姨装了很多菜要带走。

　　“不在家里睡？”看到傅恒提着东西要告别的样子，傅兆摸着吃饱喝足凸起来的肚皮，手肘支在沙发上，一副油麦样子。

　　“余驰一个人在家，我回去陪陪他。”傅恒扬了扬手里的饭盒，“爸爸，哥哥，新年快乐，我先走了。”

　　“哎——”傅恒走后，傅烨长长叹了口气。

　　傅兆恢复正常坐姿，正经样子就是个名副其实大总裁样，他也轻轻叹口气：“这小没良心的。”

　　“那也只能宠着。”傅烨将头往后靠，揉了揉山根，“他遗传了你妈的一身艺术细胞，偏又是个情种，拿他没办法的。”

　　傅兆耸耸肩，笑起来：“宠着呗，反正天塌了还有我这个哥哥顶着。”

　　-

　　傅恒回到别墅，看到偎在沙发里睡着的余驰。

　　电视里是音乐频道，此刻正放到《b小调四重小提琴协奏曲》。

　　傅恒关了电视，给余驰盖上毛毯，正想去把从家里拿来的年夜菜再热热，听到动静的余驰醒来，揉着眼看傅恒。

　　“新年快乐。”余驰哑声。

　　傅恒突然被他这副柔柔软软的样子弄得有点不知所措，这样的余驰太温柔了，温柔得有些陌生。

　　“还有几个小时才是新的一年呢。”傅恒扬了扬嘴角，去热饭菜。

　　余驰走到厨房，看傅恒熟练地使用微波炉，他轻轻靠近，迅速从后面抱住了傅恒。

　　一股温暖覆上来，傅恒身子一僵，神情慌张地喊了声：“余驰。”

　　“嗯。”

　　余驰将脸贴到傅恒坚实的脊背，轻轻蹭了蹭，头发落进他的脖颈，傅恒咬唇：“不要这样。”

　　“刚刚睡着我做了个梦，梦里的你更年轻一些。是绿草如茵的春天，你像只小狗一样朝我跑过来，一脸灿烂的笑。”余驰说完便松开傅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但我的心却是疼痛的，我不明白为什么。”

　　傅恒转头去看余驰，他穿着宽松的棉睡衣，过长的头发放下来，有些遮眼。体重还没恢复，细长手腕脚踝露在外面，看得人怜爱。

　　偏偏又是一副从没见过的，很悲伤的表情。

　　“干嘛露出这样的表情？这不像你。”傅恒伸手给余驰撩了撩遮眼的头发。

　　余驰缓慢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即将跟你告别吧。”

　　傅恒心猛地一沉，整个人呆愣愣地看着余驰。

　　“告......告什么别？”傅恒惊恐得吞吐起来。

　　“我已经好了，傅恒，记忆也恢复得差不多。”余驰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抄起双手靠着厨房门，“我决定移居维也纳。”

　　傅恒呆愣了一会儿，才点头：“好，挺好的。”

　　微波炉在此刻响起“叮”的一声，傅恒戴了手套取出菜，招呼余驰坐下吃饭。

　　余驰吃饭的时候傅恒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却只是点开了周青淮的对话框，眼神呆呆地不知道在看向哪。

　　其实在跟家人一起吃年夜饭，在傅兆对周青淮的名字有反应的时候，傅恒很想拜托哥哥帮忙找一下周青淮在哪里。

　　但是如果像周祈慎说的那样，是周青淮自己躲了起来，不想再跟他们有联系。就算找到了，知道了他在哪里，又该怎么办呢？

　　修长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傅恒收起手机，回头去看余驰。

　　余驰小猫一样小口吃着饭，神情淡然，脸上早已没有刚刚悲伤的神情。

　　而他决定移居维也纳，要跟自己告别。所以，他说到底还是没有完全想起我来，或者说......

　　傅恒痛心地想：或者，他从一开始，就是不够爱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