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吟》予凇

7、夜吟

　　苏云辞也不知今早上是怎么了。

　　她不会让夏清荷久等，就一个人低头在房内调整了一下，发现镜中的自己脸上的红晕已经渐渐褪去时，她站起身来，走出门外。

　　夏清荷确实是在门外等着她的，就站在房门旁边。她站的那个地方回头就是窗户，正好把苏云辞坐着的那里看的一清二楚。
　　苏云辞一下拿不准夏清荷刚刚是否看了里面，但幸好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她看了也无妨……
　　何况她应该不会看。

　　夏清荷确实没有仔细看。
　　她仅仅只是瞥了一眼，正巧看见了苏云辞满脸害羞的神情，她笑了笑也就没再看。

　　终于等到苏云辞出门，夏清荷开开心心地拉着苏云辞向街上跑去。
　　出门的路上又遇到了夏夫人，夏清荷不得不再次接受了来自夏夫人的叮嘱。

　　现在已是月底，虽说马上才进入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街上却已是十分热闹。
　　但是人们总是喜欢提前两个月就开始准备过年，自然而然地也就生出了几分年味。
　　其中有不少是长期摆摊的，但也有是为了开始买年货而新开张的。它们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道路两边，早上就已经有很多人在前面看，平添几分生活的气息。

　　夏清荷用一双看什么都好奇的眼神从出门就不停地扫视着周围，看得出来，她的确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好好地走在街上，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苏云辞不由地苦笑了一下。
　　可明明当事人都还在她身边快乐地走着，她却开始为夏清荷感到悲伤。
　　确实是莫名其妙。苏云辞想着，收起了情绪，全心全意地陪着夏清荷走在街上，还时不时地介绍。

　　不过介绍了一会，苏云辞就感到不对了，她其实平时也不怎么出来，按道理说这点夏清荷是知道的。所以她其实知道的也不一定比夏清荷多多少，偏偏夏清荷还就要她陪。

　　“你知道的，我平时也不出门……”苏云辞发现再这样下去可能会误了夏清荷的兴致，因为马上就要到了她已经很久没去过的地方了，她没办法再继续介绍，“所以我其实并不能好好地带你走完这一片，毕竟我也不了解。”

　　苏云辞开始有些不知所措，迷茫地望着夏清荷。

　　但她没料到的是夏清荷听完之后很爽朗地笑了一下：“所以呢？你后悔跟我出来了？”

　　苏云辞赶忙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你要是不带我出来，可能会更好。”
　　她从来不后悔，只是怕夏清荷后悔而已。

　　“所以你是觉得你会给我带来不好的感受？”

　　苏云辞低头默认。

　　夏清荷看到之后又笑了，走到苏云辞面前，俯身看着苏云辞：“我不后悔。”
　　她本来就比苏云辞高了一点，轻轻俯身，也不会有特别明显的动作。
　　可在那一刻，苏云辞感觉夏清荷离她好近，夏清荷的那一次呼吸都在面前。

　　所幸夏清荷说完之后就站直了，转身过去看向了她们还没走过的前方：“我不会后悔的。你要是不了解，我们就一起了解，没走过，我们就一起看。

　　“你觉得怎么样？”夏清荷又转过身来看着苏云辞。

　　苏云辞犹豫着点头，她不是纠结，而是刚刚脑子里一直都是夏清荷的那句“不后悔”。

　　原来她真的……不会后悔吗。

　　苏云辞带着心事，跟上了夏清荷。

　　这一片确实是她没有走过的了，明显比刚刚走过的地方繁华很多。两侧的店铺并立，前面还有很多一字排开的小商店。
　　这里的人自然也更多。

　　夏清荷怕苏云辞和她走散了，在人群之中就自然而然地牵住了苏云辞的手。

　　“这里有很多人都是来置办年货的，小心点，别走散了。”夏清荷的声音在苏云辞耳边轻轻响起。

　　明明是身处在喧闹的人群之中，苏云辞却感觉得到夏清荷的声音很清楚地响起。
　　夏清荷身上的温度也顺着两人牵着的手传递到苏云辞身上。

　　快入冬了，她们穿的都不少。尽管是到了正午时分，天气也是依旧寒冷。寒风不懂事地穿过人群，平等地带给每个人寒意。
　　苏云辞一贯怕冷，不然小的时候也不至于因为到了冬天而生一场大病。
　　尤其是到了那之后她畏寒就更严重，到了冬天就基本上不出门。

　　夏清荷也感受到了苏云辞身上的凉意，停下脚步：“你怕冷？”

　　苏云辞默不作声地点头。

　　“那你还跟着我走那么远？”听得出来，夏清荷的语气中带有不少急切和担忧，甚至还有些许责怪。
　　兴许是责怪苏云辞不知道爱护身体，有问题还不跟她说。

　　苏云辞却不理解夏清荷突然来的一句话其中的含义，就只好望着夏清荷，小心翼翼地安慰：“走着走着……就不冷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是说到最后自己都不自信了。

　　话虽说确实是这个道理，但对于苏云辞来说，她对冬天有着本能的抗拒，她喜欢逃避冬天，不仅仅是怕冷，她也怕想起之前失去的全部记忆。
　　有人跟她说过，忘记了不一定是坏事。毕竟能把孩子扔在冰天雪地里不管的父母，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人。
　　忘了正好重新开始。

　　所以她惧怕冬天会带给她之前的回忆。

　　但她不能让冬天消失，那就只能埋藏自己。将自己融入到冬天之中，假装藏起来，让冬天不发现，一切就都会好了。
　　不知道这种想法是她几岁的时候产生的，听起来一点都不靠谱，可她却坚定不移地做到了今天。

　　这些事从没有人知道。

　　她走了那么远，身上却满是寒意，不是因为运动得不够，更多的是她从内心，就没想让自己暖和过。

　　夏清荷自然也是认可了苏云辞刚刚的解释，稍稍放宽了一点心。
　　她还是没有松开手，像是想为苏云辞传递一点暖意：“中午了，我们去吃饭吧。你知道这里……哪家最好吃吗？”

　　苏云辞看着夏清荷握着自己的手，周身逐渐被暖意包裹，脸也开始有点发烫，她摇头摇头，小声地说了句“不知”。

　　夏清荷料到了这个结果，没说什么，只是牵着她走向一个地方。

　　“我记得，这里还不错。虽然好久没来过了，但肯定不会有太大的偏差，记忆不会骗人。”

　　苏云辞任由她牵着走进了一家饭店。
　　确实是比较好的一家，看那个名字，应该是夏夫人经常提起的一家，虽然她没来过，但却也算是久仰大名。

　　落座后，夏清荷轻车熟路地点了菜，送走店员之后，回头就看见呆呆地盯着她的苏云辞。

　　“怎么了？”夏清荷不禁失笑。

　　“没有……就是觉得这样，反倒是你带着我出来了。”

　　“有什么区别吗？你带我，和我带你。”夏清荷说到最后语速越来越慢，像是在仔细品味最后的那几个字。

　　苏云辞低下了头，尽量不去看夏清荷，她感觉自己又有点紧张了，下意识地想去逃避，以免失态。

　　夏清荷看到她这个样子，想笑，但又尽量克制住了。
　　真是可爱。夏清荷想着。

　　明明外面的人传的都说，苏小姐是一个长相倾国倾城，但是言语极少，很清冷的一个人。偏偏让夏清荷看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幅样子。
　　不过不得不承认，第一次见苏云辞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几分疏远是长期存在于苏云辞眼中的。
　　不过相处时间长了，也能发现，苏云辞只是习惯于不亲近别人，不是不能亲近。熟悉了之后的苏云辞，又是另一幅状态。

　　因此夏清荷得出结论，外人说错了，是因为他们根本不了解苏云辞。
　　苏云辞事实上也是很好接近的一个人。

　　但她不知道的，其实苏云辞不是不想亲近旁人，她只是不敢，她怕因为过分的靠近会让身边的人厌恶她，这才成就了她自带的疏离感。

　　夏清荷最近和她的距离，也算是完全打破了苏云辞所认为的人与人之间应该有的距离。

　　她给苏云辞带来了第一份，来自旁人的温暖。
　　——在苏云辞十岁那年康复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