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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大雪纷飞,汴京满是皑皑白雪。

      纵被雪覆盖,皇宫各处仍不失堂皇,宫人们早早把宫中各处的花草换成了冬日生长的海棠和木香,与雪景结合别有情趣,引得皇嗣们纷纷于花景中朝歌夜弦享乐赏花。

      一座偏远院子却与旁地不同,同为皇城一角,墙砖却破落不堪还爬着苔藓,窗棂经风一吹便嘎吱嘎吱响,显得灰暗又冷寂,青黑瓦砾下冰锥冒出丝丝寒气。

      小宫女双手捧着药碗,从冰锥下匆匆走过,腰间小铃铛在风中“叮铃,叮铃”的响。

      她小跑进内室,进去后忙把门关紧,滚烫药碗放到桌上,烫得她两只手起水泡,她却像感受不到疼似的,鼻尖冻得红彤彤的,望向榻上背对着她的人。

      “七殿下,药端过来了。”

      榻上的人仅仅裹了层单薄的被褥,上面还缝着补丁,平日紧紧蜷缩着的身体此时一动不动。

      和死了一样。

      她不顾手上钻心的疼,连忙跑过去推了推女孩肩膀,喊着:“殿下?”

      床上女孩脸色青黑,瞳孔向外扩散,分明早就死了多时。
      虚空中突然裂开一道常人看不见的口子,无数粒子倾泻而出向女孩的尸体涌去,开始重塑她的肌肉、血液、发丝,每一块皮肉组织、每一个神经元都在被替换、融合,连伤痕都被完美继承了下来。
      过程看似复杂,实际上只花了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完成了。

      床上女孩突然如回魂般深吸了口气,血液再度流淌,脸色恢复正常,眼瞳再度有了聚焦。

      苏禾此刻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大口呼吸着,如溺水的人刚上岸,两鬓发丝都被汗水打湿了。她吃力起身,茫然盯着眼前的人,思绪一片混乱。

      这是哪儿?

      屋内虽破落却也称得上古色古香,眼前小姑娘衣着打扮也和古人似的,泪眼婆娑地望着她,见她醒来一怔,欣喜道:

      “七殿下莫不是刚刚睡癔症了?这天儿冻着可不好,殿下您本来身子就弱,快些把汤药喝了吧。”

      七殿下?叫我吗?

      苏禾想下床,刚支起身就浑身抽痛酸麻,下意识嘶了声。

      全身经脉所含内劲空空如也,力气小得可怜,手上脚上全是淤青,身体更是有种莫名的不协调感。

      她抬起手蜷缩了下指尖,看着还没前世一半大的小手,眨了眨眼。

      这绝不是自己的身体。

      她是在做梦?

      还是魂魄出窍附身到别人身上了?

      那边春燕见苏禾撑坐起身,呆愣愣地也不说话,眼眶一红:“殿下,得罪了沈妃,能保全性命已然很好了,莫难过了。”

      苏禾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默默点头,张开嘴乖乖喝着春燕喂过来的汤药,热气入腹,暖洋洋的抚平了不少寒意。

      大脑由浑浑噩噩逐渐转为清醒,这具身体过往种种如碎片般在脑海浮现。

      这具身体的主人和她同名同姓,也叫苏禾,乃大楚皇嗣之一。

      因是宫女所出,且出生时血月当空,被当今皇帝所忌讳嫌恶,自小便备受欺凌,特别是在生母撒手人寰后,更是沦为了谁都能踩一脚的对象。

      克扣月俸、吃穿用度缺斤少两都是家常便饭,便宜爹对她心生间隙不管不问,皇兄皇姊们更是把她当空气,冷眼放任年幼的小苏禾被各种欺负刁难。

      唯一一个对她好的只有贴身丫鬟春燕,早些年曾承过她生母的恩,念念不忘报答,在她生母死后忠心耿耿跟在她身边。

      要按往常,她与春燕两人相依为命,勒紧裤腰带倒不至于在冬天冻死……可就在三天前,今生给养母沈妃敬茶时不知被谁绊了一跤,无意间打翻了茶水洒在沈妃的衣服上,当场就被一个耳光扇倒在地,嘴角打得流血。

      这还没完,表面上沈妃带着温和笑意原谅了她,结果今生回去后没多久就被扣上了偷窃养母首饰的罪名,责以杖刑。

      八岁的孩子,被一堆下人拖出去,冰天雪地里被棍杖活活打了三四下。

      行刑的棍杖足有三尺五寸长,成年人挨一下都受不了,更何况小孩子。

      用完刑后奄奄一息,再加上天寒地冻,在春燕来回奔波抓药的情况下也只撑了三天便死了。

      临死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疼死还是冻死的。

      记忆不断浮现,苏禾头昏脑胀,勉强把碗里的药一勺一勺喝净。

      药味半清不苦,多半只是些没用的药渣,好在一碗热水入肚多多少少能驱散些寒气,身体总算舒坦了些,头一歪倒在床上又昏睡过去。

      睡梦中更多记忆涌现,宛若浆糊粘稠混乱搅和在一起。前世的,今生的,一会儿是前世儿时流落街头,又一会儿变成了今生与生母的温馨日常,再往后又变成了前世习武练拳的画面……梦里梦外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铃铛声,春燕似乎在对她笑……

      苏禾看到今生的脸与前世儿时的脸重叠在一起又分开,在两世所有记忆都出现一遍后,开始汇聚融合形成了个小小的人儿对她喊着什么。

      “快……逃!!”

      苏禾猛然惊醒,浑身冷汗津津。

      屋内依旧冻得要命,纸窗外溯风凛冽,压得纸窗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小宫女春燕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此时只剩她自己一个人。

      墙上布满污浊的铜镜映出苏禾的脸。

      皮肤病态般苍白,薄薄嘴唇冻得泛青开裂,头发乱草似的搭在脸上,浑身瘦可见骨。

      一模一样,和她前世童年流浪时一模一样。

      似乎有什么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她还是她,今生前世的记忆在睡梦中悄然融合在了一起,连刚醒时肉身的不协调感也消失了。

      一切如大梦一场。

      许是因为睡了一觉的缘故,身体没刚醒时那般痛了,苏禾撑着身子正要坐起来,就见春燕端了盆热水回屋,见到她惊喜道:“殿下,您醒啦?”

      “嗯。”苏禾终于坐起身来,又开始试着将腿移下床。

      见此春燕惊得连忙拉住她,恳求道:“殿下,您身上伤还未好,还是去床上歇着罢。”

      有今生记忆的原因,她对春燕很有好感,努力扯了扯嘴角,微笑道:“无事。”

      她身上淤青看似严重,实际并不致命,最要命的是窗外刺骨寒冬,若不让屋子里再暖和些,她与春燕怕是都挺不过今晚。

      女孩声音里是掩不住的虚弱,浑身淤青目光却温润如旧。望着苏禾的笑容,春燕心如同被揪起来,涌上止不住的酸涩。

      本该是被捧在心尖儿上疼爱的年纪,却遭受这等折磨,何其不公!

      【娘娘,要是您还在该多好……】

      她使劲揉揉眼睛不让自己哭出来。

      “春燕,屋内可还有炭火?”

      “回殿下,内管领处说……宫内炭火不足。”

      皇宫内物资皆是由下人到内管领处领取,今年内管领处不知是得了沈贵人的暗示还是怎的,往日冬季发放的红萝炭只是克扣,苏禾被打伤这些天干脆不给了。

      春燕曾去讨要过好些次,每回问就是:“宫中炭火不足,容七殿下再忍忍吧。”

      偌大皇宫,怎可能会缺炭火?明知张口胡言,春燕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退而求其次去尚食局偷偷打点儿热水回来用。

      苏禾听罢寻思了会儿,和春燕招招手,说道:“你再去一次,到那儿后这样说……”

      春燕凑上去,连连点头。

      冬时的内管领处,下人们来往不比其他季节少,领炭的领绸缎的领赏的,领完匆匆奔各自主子居所,不愿在这地方多停留半响。

      内管总管太监曹公公对谁都笑眯眯的,和进来的下人们偶尔还寒暄两句。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与下人们打好交情有益无害,若日后对方主子若发达了,兴许便能成为他的机遇。

      然而,只有一人除外。

      曹公公望着春燕,面容笑意不减:“春燕姑娘,咱家说了,宫中炭火真缺了,各个娘娘那边都还供应不上哩,容七殿下再忍忍吧。”

      深宫中谁的主子都有可能有飞黄腾达的机遇,唯独春燕的主子,唯独七殿下不可能有。

      宫中谁人不知,七殿下不过是当今圣上醉酒后临幸的宫女所出,天生不祥克死生母,若不是圣上顾及皇家颜面,断不会让她活到现在。

      春燕不像前几次那般哀求,而是轻声道:“殿下快死了。”

      曹公公当然知道那位殿下快死了,话里依旧把自己高高挂起,不以为然:“春燕姑娘莫乱说,天家血脉怎会横死,小心祸从口出。”

      “曹公公是觉得,殿下若死了也和您没关系吗?”春燕把声音放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殿下再不受宠也是皇嗣,皇嗣于宫中惨死,太皇太后必会过问,您猜猜到时候沈妃会怎么说?”

      春燕盯着曹公公满是笑意的脸,一字一句:“殿下绝不会是被打死的。”

      短短一句话霎时让曹公公想到了许多,背后冷汗唰地冒出来,勉强笑笑:“咱家知道了,谢春燕姑娘提点。”

      春燕抱着厚厚的棉被绸缎,身后内管领处的下人们端着几盆炭,依次放到了小屋里。

      银骨炭被火折子一烧便燃起来了,没一会儿屋子里便暖和了,苏禾和春燕裹着新送来的棉被坐在小椅子上,伸手烤着炭火,浑身暖洋洋的。

      “殿下殿下,为何两句话的功夫那姓曹的便同意将炭火送来了?”春燕好奇道。

      甚至还送来了新的被褥,似是生怕殿下冻着一样。

      苏禾把自己裹成了粽子,唯有小脸露出来有些昏昏欲睡的,答道:“沈妃不会让自己留下残害皇嗣的名声,差人打我时留了力道,若我在这几天内死,她便能顺水推舟称是内管领处照顾不周害我冻死,到时候就能将内管领处的总管太监换掉,换成她的人。”

      内管领处的总管太监,可是个肥差。

      说白了,毫无价值的原主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在苏禾回忆中无意间泼到沈妃身上的茶也是沈妃自导自演的戏码。

      春燕瞪大了眼睛:“姓曹的竟不是沈妃的人吗?那他为什么要克扣我们炭火?”

      苏禾耸了耸肩:“他八面玲珑谁都不想得罪,便只能欺负最小的呗。”

      春燕咬牙切齿:“他们实在太坏了,蛇鼠一窝!”

      宫中种种,绕不开算计,和前世天门差不了多少。

      她听春燕叽叽喳喳的,愈发困顿,身体年龄太小,挨了毒打又受了冻,不知不觉便靠着墙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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