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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开府 ...

  •   1.开府

      隆正二年,三月。

      燕地苦寒,饶是都城的冬日,也是寒风刺骨。寒风卷着薄雪,刮在众人的脸上,让人感到生疼,然而街上行人却浑然不在意,依旧如常。燕京城内建筑粗犷,燕人亦是如此,他们早已习惯了如此要命的天气。

      市集上人头攒动,往来叫卖声不断响起。人们行走在街市上,不住地往宫城大门看去,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

      巍峨的宫门缓缓被推开,北宫门由内开启,众多内着王上赐服、外穿甲胄的兵士在一将领的率领下,一齐穿过宫门,快马而出,往向城中一府宅奔去。

      为首者身长八尺有五,正是当下朝廷内炙手可热的武将——中央校尉启泰,启将军。他容貌周正,原是司马亲军,又曾为王上亲军卫首领,深受当今王上的宠信。

      中央校尉官职虽仅为四品,却掌握着内廷京畿禁卫军,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启泰的中央校尉一职便是王上于登基之初亲封,他是继左卫司马晨后的第二任中央校尉,足见王上对其器重。然而就是这样深受重视的将军,此刻正率众甲士在雄伟的司马府前静静地等候着。

      候着那位,名正言顺的大将军。

      司马晨走出房门,立在廊下。

      外面的风雪未歇,呼啸的风打在她的身上,刮得她脸生疼,然而她一动未动,仅是静静地看着院落中的青砖。

      冷风吹起薄雪,在空中形成一团,打着转儿,似是在庆祝什么一般。

      望着青色的天空,司马晨心情有种说不出的沉重。

      齐王府邸距皇城仅有两条街。

      司马一族本就是世袭的大司马大将军,位列公爵勋贵之首。父亲济对先王更是有从龙之功,深受器重,康盛十九年以庶子位承袭了大司马大将军不说,更在康盛三十一年加封齐王,配享太庙,成为异姓亲王第一人。

      先王器重,当今王上亦是。本就煊赫的府邸在新王登基后,为了彰显新王对司马一族的重视,更是得以扩建,现下的齐王府规制堪比东宫。

      若非燕国不重言官奏表,以此王府的建制,弹劾司马家的奏本恐怕得堆满当今王上的桌案。

      王上宠信如何?位极人臣何如?她可有选择的权利与余地?

      生在司马一族,便要以武侍君。

      几近春分,纵使日头还在天上高高地挂着,寒风与薄雪却仍在空中漂浮着,阴寒之感甚重。上场雪已停了些日子,然而院中的积雪却还未完全化开。现在北风又裹了不少雾灵山的雪下来,也不知到何时这院中的积雪才能彻底消融。

      司马晨穿上朝靴,感觉到鞋底厚实的高度,轻声地叹息。笄女这人还是如此在意外头那些聒噪言论,她身长七尺六有余,比之一般女子自然是高的,然而燕人素来高大,是以她算得上身形娇小。司马一族下生便备受瞩目,如此身形自是没少被坊间诟病。有些话听多了便也就宽心了,可近前的人却不是这样想。

      从容地站起身,仰头看着挂在梧桐树上还未跌落的雪花,她微微摇头。再等等吧,等到春日,这梧桐树便会开上许多的花来,有粉红有紫色,开满枝芽,煞是好看。

      顷刻后,她将已穿好的常服微微敞开,寒风随着缝隙灌入,过了会,眼看着红润的面色渐渐惹上了苍白,有了几分病弱姿态,这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白气,合上了衣襟,重新系上常服的玉带。

      她的身后,有一女子手拿披风,疾步走至跟前,为她系上,言语间少了几分恭敬:“几近月半,少君合该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启泰那厮愿意在外,那便让他站着,哪有主子出门迎奴的道理?少徵也是个蠢笨的,还不把少君的面具拿来,让少君这样进宫吗?”

      司马晨仍看着院内梧桐光秃秃的枝丫,无意多言。

      厚重的常服加上这件披风,着实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然而戏台已经摆好,她没有不上台的道理。只能忍下,继续摆出羸弱不堪的模样。

      名唤少徵的男子走来,知晓她当下的心情决计不太明朗。从一旁候着的婢子手中接过白玉面具,绕至司马晨背后,刚要替她系上已有两年不曾戴上的面具,还未动作,便被司马晨打断。

      她伸出手来,动作间,白皙瘦弱的手臂从披风中微微露出,示意少徵将玉面递给她。

      将面具递交给少君,少徵退后,静候她的吩咐。

      看似普通的白玉面具,在阳光下却依稀能够看到上面晦涩难懂的符文。这串符文司马晨在多年前便已发现,这些年来翻遍史书典籍,均不可查。符文意图为何、何人所书、与母亲有何缘由,她均不知。

      她有太多的疑问,可事到如今,早已无人能替她解答。

      罢了,就当它是母亲留给自己的庇佑吧。

      端详完面具,扭头瞥了眼一旁的少徵。少徵意会,上前,双手接过白玉面具,替她系上绑带,戴上。

      饶是白玉面具质地温润,冬令未歇,此刻又裹弄着风雪,戴上时还是有丝丝凉意渗入。强忍着面上的冰凉,司马晨身形微动,伸出手,调整这张母亲留给她用来遮挡自己女子面貌的白玉。

      司马晨的身形本就单薄瘦削,在一众女子中尚算是清瘦的,何况现下还伪装成男子模样,更显其羸弱之态,倒是给传言增加了不少的可信度。

      白玉面具完好地遮掩住了她略显柔和的眉眼,徒将白皙晶莹的下半张脸露出,如此倒真有了几分俊朗清秀的少年模样。

      她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着赤色的盘领窄袖大袍,上用金线绣着王爵的蟠龙补子,腰间用来束腰的腰带乃是玉带,外面裹着青绫,上面点缀犀玉与花青,腰带之上更绑着一枚质地温良的玉佩。这番打扮,衣衫腰带无一不在彰显着她身份之显赫。

      “少徵,笄女。”她望着昏暗萧瑟的天,低声,“暗子来报,找寻到嫂嫂的下落了。”

      景氏有望了。

      司马晨微微转过了身,将自己的视线分给在场的二人,随即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不远阴影处的人。她的大半张脸都掩匿在面具下,几人站的又远,明明无法看清她面具下的眼眸,但没来由的,几人能够感觉到她面具下的眼眸幽深,犹如静水深潭一般,令人无法知晓其深几何,更让人无法直视。

      三年来,司马晨的气势比之过往着实深沉了许多。

      少徵欲说什么,却见少君已迈出脚步,行至门前。

      宽大的衣袍飘荡,在这漫天肃杀的白中,是那样的惹眼。少君比之寻常女子高上许多,又因清瘦,身形更显高挑。

      思及近些年来少君每及月半发作的模样,心下不忍。他们兄弟五人,曾对义父立誓,定要护卫少君的安全。可这些年来,到底还是少君担下来了所有。垂眸立在她的身侧,少徵目光深沉,更显坚定。

      庭院的人本就不多,更全无亲兵近卫,仅有在场的几人。司马晨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抬头望着这片昏暗的天光,因着方才举动而有些寒冷的身子,现下更觉寒入骨髓。

      “从今日起,便只有我一人立于朝堂了。”

      迈出府门前,她回身对跟在自己身旁的三人道。

      府宅外,只见百余名甲士分列两侧,持戟而立,为首的启泰身着暗红色甲胄。听到门被推开的声响,他抬头望去。瞧见少君并未按例身着公服,而是穿着一身世子常服时,心中讶异。

      少角在府门口恭候多时,走到司马晨身侧,单膝跪地,朗声道:“标下参见将军。”

      司马晨长身立在阶上,居高临下,睨着阶下的启泰,不置一词。

      启泰将眼前瘦削的人与自己记忆中朗润的少将军重合,丁忧三年,眼前的少年虽不复曾经的意气风发,然而周身的威严犹在,无人敢在她面前放肆。不再迟疑,下跪参拜:“标下启泰,拜见大司马大将军。”

      大司马大将军。

      司马晨抿唇立在原地,若有所思。少顷,微微点头。

      她的面具将她的神色挡得严严实实,启泰抬头,深感自己已无法猜出她的表情。感受到启泰的目光,司马晨的眼神稍稍分给他一寸,轻飘飘的一眼里并无任何情绪,就这么一眼,启泰登时重新低下了头。

      “启将军有礼。”司马晨瞥了眼少角,步下台阶。

      少角也是自幼跟在她身边的亲卫,自然清楚她的意图。上前,扶起启泰。

      “末将奉王命,烦请大司马入宫觐见。”启泰跟在司马晨身后半步,恭声道。

      启泰带来的,是皇城的禁军。

      燕国以武定天下,全民尚武。王室更是如此,太祖设立勋卫带刀侍从所,拔擢的便是各世家勋贵。先王对这些受祖荫才能谋得一官半职的世家子很是不齿,特裁撤了勋卫带刀侍从所,改立禁卫军。

      禁卫军分为禁军与卫军,禁军守卫宫城,以卫尉为首;而卫军则是屯卫帝都,以中尉为尊。禁卫军的统领将军则是中央校尉,首任的中央校尉不是旁人,正是司马晨。

      丁忧三年,这禁军的甲胄已是司马晨不曾见过的新制式。一改往昔的金色山文甲,改为了红色的布面甲,她在时,甲胄还未有如此华丽鲜艳。

      “禁卫军甲胄可与边关制式相同?”翻身上马之际,司马晨忽然发问。

      眼前人是他曾经跟随的左卫司马,亦是全国兵马的统帅,对此启泰并无隐瞒:“不尽相同,边关甲胄依沿用康盛二十一年制式。”

      宫内侍卫怎可同边关浴血杀敌的将士们相比,左不过是穿着鲜艳的跳梁小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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