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初上》有阵雨

6、六

　　言之柠从病房出来时，轻轻缓了口气。

　　紧张的心情在她轻轻的呼吸中平稳住，很快回归至寻常的淡然模样。

　　往办公室走去的路上，顾可可小跑到她身边，压低些声音开口：“言医生，那个病房里的病人是你朋友吗？”

　　“嗯。”言之柠没否认：“高中同学。你有事找她？”

　　言之柠进了办公室，顾可可随后跟了进去。

　　时间还早，办公室里现在只有言之柠和顾可可两个。

　　顾可可笑了笑，下意识往身后看过去两眼，确定没有别人在门口后，她过去关上门，又走回到言之柠面前。

　　她定了定神，轻声开口：“那个，我听别的护士说，她是律师，我想询问一点有关法律的事情……不知道可不可以？”

　　“咨询法律的事？”言之柠转头看向她：“你有什么麻烦？”

　　“不不不，”顾可可连忙摆了摆手：“不是我，是我舅妈。她之前过马路的时候出了车祸，肇事者全责，对方愿意赔钱，商议私下和解。可对方只付了一半的赔偿款就不再给钱了，我舅妈的后续治疗还没着落，现在很着急，想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之前找的那个律师也联系不上了……”

　　言之柠抿了下唇。法律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太具体，但这种情况，应该还是对方的责任。

　　她很清晰的看见了顾可可脸上拘谨小心的表情，虽然带着笑，可显然很紧张。

　　顾可可有些着急的再说道：“言医生，我知道咱们医院规定，不能打扰病人，不能借助工作便利跟病人有来往，我不应该跟病人咨询法律方面的事，但是……我舅妈家里的情况也不好，要是不再接着治疗，她的腿可能好不了了。所以我能不能……”

　　她的声音弱了下去：“你们是朋友的话，能不能请你帮我问一下？如果是你去问的话，她应该不会拒绝的。”

　　“言医生，拜托你了……”顾可可双手合十，眼神祈求着：“拜托拜托，只是问一问，好让我们有个方向，到时候好打官司。”

　　言之柠看着她皱着眉期待的表情，心下思索了会儿，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言之柠下意识往那边看过去。

　　顾可可心一惊，紧张的表情显露，身体也有点僵硬感。

　　走进来的是陈楠楠，言之柠的同事。

　　她看见言之柠和顾可可站在一起似乎正说着什么的时候，眨了眨眼，笑道：“你们在说悄悄话吗？”

　　顾可可敛回情绪，笑着转身：“没有没有，我就是过来问言医生一点事，已经问完了，我先走了。陈医生再见。”

　　说完，顾可可快步离开办公室。

　　陈楠楠往她的背影看了眼，又看回言之柠，不解：“她怎么了？”

　　言之柠说：“没事。”

　　陈楠楠挑了下眉，也没再接着问，而是大步走向言之柠，在她于办公桌前坐下时将手里的袋子放在她面前。

　　言之柠一愣，抬眼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牛皮纸袋。

　　陈楠楠笑道：“言医生，谢谢你前晚帮我值夜班，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石榴，是我爷爷自己种的，我来之前才从树上摘下来，很新鲜。”

　　言之柠道：“客气了，小事情而已。”

　　“不管怎样，这些石榴你还是要收下的。”陈楠楠笑：“一点小小的心意，别拒绝呀。”

　　言之柠笑了下，点点头：“嗯，好。”

　　陈楠楠回到她自己的办公桌前。

　　言之柠将桌上的牛皮纸袋拿过，里面满满当当的装着一袋红彤彤的石榴。卖相很好，看起来会很甜。

　　她暂时将纸袋放去桌下的箱子里，而后打开电脑，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

　　手机铃声倏忽响起，打破办公室内的安静。

　　言之柠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她的导师兼光扬医院的外聘教授韩秋。她连忙接起：“韩老师。”

　　韩秋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之柠啊，你现在在医院吗？”

　　“我在医院，”言之柠问：“您是有什么事吗？”

　　“Q市有个医学研讨会，我想带你和小于一起去，”韩秋的声音传来：“我已经给院长和你主任打过电话了，准你公假一周跟我去参加研讨会。”

　　言之柠微诧：“一周？”

　　韩秋道：“嗯，路上来回的时间，还有研讨会要开四天，多少还得有点休息时间让你们在市里逛逛。加起来一周。”

　　“你今天照常上班，回去后收拾东西，明天跟我们在机场碰面。我等会儿把航班信息发给你。”

　　言之柠楞楞的眨了下眼：“好，知道了。”

　　电话挂断后，言之柠有点恍惚。

　　意料之外的事来的还真是毫无预兆，原本的打算已然泡汤。她抬手扶额，轻轻的叹了口气。

　　不过参加医学研讨会这种事也不可多得，既然有机会，自然是要去的。

　　上午的工作照旧，忙碌而充实，让她暂时忘记自己的私事。

　　午间休息的时候，言之柠从医院食堂带了一份粥去找喻清初。她正在看文件，床边柜子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看见言之柠过来，喻清初随即露出笑容：“你来了。”

　　言之柠将带去的粥放去一旁：“给你带了些粥。”

　　她瞥了眼喻清初手里的文件：“你那么快就开始工作了？”

　　“闲着也是闲着，”喻清初道：“就是趁没事做的时候看看资料，看看最近律所都在忙些什么。”

　　言之柠在旁边坐下，听她提起律所，忽想起早上顾可可找自己说的那些话。她心下犹豫了会儿，还是开了口：“喻清初，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喻清初点头：“可以，你说。”

　　言之柠一愣。她不先问问自己要帮忙的是什么，就这样直接答应了？

　　她稳了稳心绪，将顾可可的事与她说了。

　　喻清初想了想：“你等会儿让她过来找我吧，我得问清楚具体情况才能给出比较准确的建议。”

　　言之柠点头：“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喻清初笑看着她：“只是一点法律咨询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言之柠说：“话虽如此，该谢的还是得谢。”

　　喻清初笑了一声：“好吧，那随你了。”

　　言之柠点了点头，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喻清初忽想到什么，又喊住了她：“同桌。”

　　言之柠往前的脚步停住，转身看回她。

　　喻清初问：“那个小护士，跟你关系很好吗？”

　　“还行。”言之柠坦然：“她是这里的实习生，上班时间和我的差不多，一来二去熟悉了些。”

　　喻清初追问：“那你觉得，你和我的关系更好，还是和她的更好？”

　　言之柠一愣，眼底快速闪过一抹讶异，又在眨眼后被立即收敛回去。她轻抿了下唇，答：“你们不一样。”

　　喻清初好奇：“哪里不一样？”

　　言之柠道：“哪里都不一样。”

　　说完，不等喻清初再好奇的追问别的，言之柠大步走出病房。

　　看着重新关上的病房门，喻清初撇了撇嘴，有点无奈的拍了拍手底下的文件。她转头看向柜子上的粥，又慢慢露出笑容。

　　喝粥喝粥……

　　还有事情要做，总不能饿肚子。

　　言之柠站在病房外，闭上眼深呼吸了两下。

　　顾可可看见她站在那里，小碎步跑到她身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言之柠先睁开了眼，随后瞧见了顾可可眼中的期待与请求。

　　言之柠稳了稳思绪，压低些声音开口：“你的事，我和她说过了，等她吃过午饭后你再去找她吧。”

　　顾可可瞬间惊喜，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

　　“嗯。”言之柠点头：“真的。”

　　顾可可心中激动，但碍于这是在病房门口，周边有走动的人，也就没有将情绪表现得太过明显。但她心里是真的很高兴。

　　她笑着：“言医生，谢谢你。”

　　言之柠摇了摇头：“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不过，我要提醒你，她提供的也只是咨询，并不代表她会替你打官司，你记住了吗？”

　　顾可可乖乖点头：“知道知道，我只是咨询，没有别的！”

　　午休时间的办公室有些冷清，这会儿只有言之柠一个人在。

　　言之柠拿出手机给许忆发了条消息：【小忆，韩老师让我明天跟她去Q市参加研讨会，一周后回来。】

　　消息发出去后不到半分钟，许忆的电话就打来了。

　　言之柠接起。

　　许忆着急的声音从电话那端响起：“什么？你老师这时候让你跟她去参加研讨会？这时间选的还真是不凑巧。”

　　言之柠嗓音轻轻，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医学研讨会，很难得的，我不能错过。”

　　“也是……”许忆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你好不容易才跟你喜欢的人再遇见，还没来得及趁她住院的时候培养一下感情，你就要离开一周。一周后，她都出院了吧。”

　　言之柠算了算时间：“是啊，一周后她都出院了。”

　　不过好在，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起码，不会是像之前那样无声无息。

　　许忆说：“那你要不要在她面前提一嘴？免得她以为你是突然不见了。”

　　言之柠挑了下眉：“突然不见这个倒是不至于吧。我是这医院的医生，她问一下就知道我在哪里。”

　　话说完，言之柠倏忽想到什么。

　　她眨了下眼，眼帘微垂些，若有所思。

　　下班前，言之柠给喻清初带了粥过去，简单的聊了几句。

　　回到家，言之柠将行李箱拿出来，收拾了未来一周的换洗衣裳和要带过去的日常用品。

　　许忆回来，看着她干脆利落收拾行李的样子，略有些感慨。

　　言之柠注意到她看自己的眼神，不解：“怎么了？”

　　许忆耸了耸肩：“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淡定。”

　　言之柠问：“难道我应该表现得很激动吗？只是去参加一个医学研讨会而已。”

　　“我指的不是这个……”许忆笑了下，又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你去Q市的话，记得帮我带点特产回来。听说那里有很多好吃的，多带点！”

　　言之柠笑着，点了点头：“嗯，好。”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言之柠打车去往机场，和老师韩秋和另一个韩秋指导的医生于思妍碰面。

　　另外一边，喻清初在医院等着来上班的言之柠。

　　可早上来看望她的却不是言之柠，而是另外一个她没见过的陌生医生。

　　喻清初有些意外，也有点疑惑：“你好，请问言医生今天没上班吗？”

　　“你说的是言之柠言医生？”陈楠楠看见喻清初点头后，接着说：“言医生跟着她老师去Q市参加医学研讨会了，要一周后回来。”

　　喻清初诧异，不由睁大些双眼，嗓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她去Q市了？一周后才能回来？”

　　陈楠楠点头，回答肯定：“是啊。”

　　喻清初：“……”

　　这趟差出的，也太突然了吧……

　　一周啊！

　　她连忙拿起手机，手指快速点动手机屏幕打字编辑信息。

　　已经坐在飞机上的言之柠收到喻清初发来的消息：【同桌，你去Q市参加研讨会了啊，我还在等着你给我带早餐呢……】

　　【怎么出差得那么突然？研讨会开一周是不是太久了点？你能提前回来吗？】

　　【我不是说要你不顾工作，我的意思是……要是研讨会提前结束了，你能早点回来吗？】

　　【算了算了……】

　　言之柠看着她的消息，嘴角不自觉上扬。

　　她还没来得及回复，就看见喻清初刚发来的一连串消息被撤了回去。

　　言之柠眨了下眼，眉角轻轻往上挑了下。

　　而后喻清初的消息再次弹出：【听说你要去Q市参加医学研讨会，注意安全，保重身体。】

　　言之柠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

　　旁边的韩秋和于思妍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她。

　　她注意到她们的目光，朝她们礼貌性的笑了下。她们也没在意，很快收回视线。

　　看着手机上喻清初的消息，言之柠想要确认的事情得到了证明。

　　喻清初躺在病床上，盯着手机上和言之柠的聊天界面看着，时不时刷新一下，等待她的回复。

　　言之柠的消息跳出来的刹那，喻清初眼睛瞬间亮起。

　　言之柠：【好的。】

　　言之柠：【你也照顾好自己。】

　　病房门被推开。

　　宁梓璇走进来，抬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一副有气无力没精神的喻清初。她挑了下眉，大步走过去：“怎么了这是？你的言医生今天没上班？”

　　喻清初转过头：“何止是今天不上班，未来一周都不上班……”

　　她声音也没什么力气，一脸颓废：“她出差去外地的研讨会了……一周后回来……”

　　宁梓璇笑了声：“出差嘛，又不是什么大事，等她回来就行了。”

　　喻清初无奈：“可我也就请假了一周啊，等她回来，我就得回去上班了。到时候哪儿还能像前两天那样跟她相处？等我回律所，肯定忙死了……”

　　宁梓璇安慰着伸出手拍了拍她肩膀：“时间嘛，挤一挤还是有的。反正她人在这儿，跑不掉的。”

　　“一周而已，很快的。”

　　喻清初：“……”

　　是吗？

　　可她觉得，一周的时间也不短啊。尤其是自己躺在医院、而却见不到言之柠的情况下。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