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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7 ...

  •   安大人行事雷厉风行,也许是怕有变故,他估摸着谢玉瑾那边差不多了,专门空了时间送安殊遇去书院。

      白鹿书院坐落在人迹罕至的山间,离金陵城有一段距离,等太阳都落了山头,一行人这才到了地方。

      车子停下,安殊遇率先跳下车,随意的踢踢腿,活动了脖子。

      面前是绿意连绵的山峰,空气中都是淡淡的草香,偶尔有几声鸟鸣,脚下长长的石阶,带了点泥土的石缝间冒出几棵草,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安启明见安殊遇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以为他觉得这里荒芜,心里打起退堂鼓,眉头蹙起。

      “这就怕了?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求学圣地,若不是时机恰好,哪里轮的上咱们家。”安启明走到安殊遇身边。

      “遇儿,你不能靠着祖母,还有父母一辈子,无论学业如何,这书院你都得呆够六年。”他拍了拍安殊遇的肩膀,谢玉瑾说得很明白只是给一个进书院的机会,那能得到什么就要看安殊遇自己了。

      他在儿子面前少有这样温和的时候,这句话说的意味深长,是真心为儿子打算。

      安殊遇揉了揉耳朵,诧异的看着安启明,“父亲是在教我胡混日子?”

      他明白安启明的想法,在白鹿书院呆上六年,就算没有学到什么东西,仅凭结交的人脉都是一笔极为宝贵的财富了,他是诧异于安启明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还是那个严肃谨慎,恨不得事必躬亲的父亲吗?

      昨晚也是,他被祖母拉着叮嘱了许久,还给了许多私房,老太太说等她去了,所有的东西都留给安殊遇,那是整个家里谁也比不上的绝对偏爱。

      安启明被安殊遇认真的看着,有些不自在的转开视线,“走吧,别误了时辰,我还要返程。”

      心中暗骂了一句混小子。

      安殊遇看着眼前的父亲转身就走,笑了笑,快步追上去。

      若是没有远去岭南的事情,原主大概一辈子就是个在家人庇护下不操心的富贵闲人,可真是造化弄人。

      白鹿书院建在半山腰,只抬头,朦胧云雾笼罩的书院隐隐可见,在满是青绿的青山间,真有几分“无媒径路草萧萧,自古云林远市朝”的意味。

      安启明到底不那么年轻,又公务繁忙疏于锻炼,这会儿额头已经冒了细汗,只一个劲儿闷头往上走。

      安殊遇倒是十分喜欢这样波澜壮阔的大山,这会儿甚至有心欣赏这开阔的山林,只觉得心胸也宽敞了许多。

      不多时就到了书院门前,安启明看着熟门熟路,安殊遇只一路跟着他,转过一片竹林,他突然停了下了。

      “父亲,到了吗?”安殊遇问。

      安启明整理了下衣领,拿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迹,这才转头看向安殊遇,“走吧”。

      安殊遇只觉得这位父亲大人今日格外令人刮目相看。

      他原本破罐子破摔,如今也有了两分紧张。

      穿过一片湖泊,他们在一座精致小巧的院落前停留下来,院门是打开的,安启明领着安殊遇径直走了进去。

      这就是谢玉瑾的住所,安殊遇看着眼前的小院,收敛了几分漫不经心,下意识的挺直了背,神色郑重了几分。

      黄昏时刻的院落带着淡淡的暖色,满院子的黄色菊花,在风中摇曳,只靠近屋檐下的地方有一丛白似霜,看起来格外醒目。

      安殊遇鼻子动了动,满袖盈香。

      一见到菊花,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不俗、不媚、不艳、不屈,孤标傲世果然是谢玉瑾的品味,可这一点点素白,又带了些清冷蔑视的意味。

      踩在石径上,安殊遇转头就看到站在窗口的谢玉瑾,如玉树芝兰,翩然出尘,阳光打在他的侧脸,那是一种冷玉般的剔透清冷,让人觉得莫名冷寂。

      “谢先生。”安殊遇突然出声。

      见谢玉瑾抬眼望过来,那幅画便仿佛活了过来,不如刚刚的清冷破碎却格外鲜活。

      “别来无恙,灵均老弟。”安启明看了安殊遇一眼,随后大步上前,声音高昂的冲着谢玉瑾拱手寒暄。

      谢玉瑾颔首从窗户那边退回,迎了出来,“别来无恙。”

      三人坐定,谢玉瑾再温了两个茶杯。

      红泥小炉上水噗噗作响,显然不久之前这个人在独自品茶。

      安启明看了都羡慕不已,这样闲适的生活,很容易让人平静下来,但不是谁都有这个条件。

      安启明说,“我这不成器的孩子还望你多多照顾,说起来除了上次生日宴你们还不曾见过,哪想到还能有这样的缘分。”

      安殊遇出生的时候正是谢玉瑾仕途走向辉煌的起点,自那以后十年,谢玉瑾都在京为官,还真的没怎么见过。

      “确实缘分不浅。”谢玉瑾看着安殊遇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这是孽缘还是其他。

      安殊遇提前做了心理建设,再见谢玉瑾便没那么抗拒了,既然谢玉瑾帮他选了这样的路,可怎么走还是看他自己,未必不能走出一个好的结局。

      所以安殊遇坦然极了,甚至看见水开了,主动为三人斟了茶水。

      “先生,请用茶,小心烫。”他将茶双手捧起,递到谢玉瑾面前,仿佛是一种仪式感。

      谢玉瑾放下手中的折扇,接过茶,只觉得今日的安殊遇又让人觉得耳目一新。

      今日的安殊遇穿了一身紫色银丝暗纹长衫,腰间束了银色玉带,更显得他宽肩窄腰,身形修长。

      大概是为了显庄重,带了银色的小冠,神仪明秀,朗目舒眉,哪怕这会儿神色严肃,也压不住骨子里的倜傥不羁。

      鲜活又好看的年轻人,谢玉瑾默默赞道。

      “犬子顽劣,只希望灵均你能严厉管教,若能有几分长进,得贤弟一分风采,那也算是他天大的长进。”安启明浑然不觉这两人的你来我往,哈哈大笑。

      倒是安殊遇绷不住了,迎着谢玉瑾隐晦的打量,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又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第一次发现老男人说起肉麻的话来一般人真的扛不住。

      察觉到父亲递过来的眼色,他扯出了一抹端庄的笑,“以后还请先生多多关照。”

      “对学生我一向严厉,尤其是打架逃课这样的事情,从不姑息。”谢玉瑾笑了笑,云淡风轻的揭老底。

      安殊遇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雍容风雅、眉目清明的男人。

      他从前也算大人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可他也从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打架斗殴,逃课厌学都是他干过的事情,因为学习好,老师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说,再逃学斗殴要被收拾。

      为什么有人就能顶着那样温雅无害的脸,说出这样狠心的话。

      “就该如此,这孩子生的结实,若是不用心,收拾一顿也是应该的。”安启明笑了,甚至有心调侃。

      他没想到谢玉瑾对安殊遇竟有些喜欢,要知道对于看不上的人,这位一直都是无视的态度,更遑论逗弄。

      他看着哑口无言的儿子,更觉得自己将他送来读书是正确的决定。

      至于为什么谢玉瑾让安殊遇来白鹿书院,因为夫人,或者是别的原因,安启明也不那么介意,总归从结果来说这件事情对自己有利。

      “明光兄严重了,书院学子众多,我等为人师长传道授业必然一视同仁。”谢玉瑾将安殊遇的动作收于眼底,低头喝了一口茶。

      面上却是神态淡淡,客气的和安启明对话,对比安启明的热络,他的态度似乎冷淡许多,但也耐着心思交谈。

      安殊遇看着谢玉瑾若有所思。

      安启明将安殊遇交到谢玉瑾手上,转头看了窗外一眼,这会儿已经不早了,再晚就要摸黑下山,便也起身告辞。

      临走前还告诫安殊遇要好好孝敬谢先生,也不知道是真心实意,还是场面话。

      安殊遇就那么看着他爹将他这么大的一个儿子随手放在这里,潇洒离开,那大步流星的背影,仿佛比平日的稳重多了几分意气风发,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所谓的剧情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也不知如今这到底是个什么走向。

      “你这是父亲刚走便舍不得了?”谢玉瑾清朗的笑声在房间中响起,他起身,走到窗边,打开了原本半开的窗户,窗外苍翠欲滴的翠竹,在风中发出瑟瑟的声音。

      见安殊遇还站在门口,“你莫不是想跟着你父亲一同回去,我想你应该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安殊遇闻言,身形一顿,慢吞吞的转身,“哦,那你还挺了解我爹的。”

      谢玉瑾意味不明的轻笑,“过来坐,我们也不算陌生人不是吗?”

      安殊遇闻言眯了眯眼,走到谢玉瑾面前坐下,这才有机会细细的打量谢玉瑾。

      他此刻端着师长的姿态,温雅端方,和那一日的眉眼风流却莫名危险的模样当真大不相同,安殊遇险些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他定了定心神,看向这位受人尊敬的谢先生。

      脸还是那张脸,就是气质不一样了,今日的谢玉瑾看着温雅可亲,实际上这份温和守礼的背后带着高高在上的疏离。

      安殊遇蓦然想起来,谢玉瑾这三个字不仅代表了男配,他还是安启明那一辈人中最出色的。

      功名利禄,名誉声望,那些别人营营汲汲想要得到的一切,在这个人眼中都是随手可弃的,要不他也不会年纪轻轻便辞官归隐。

      明明谢氏士族上一辈尽是平庸之人,并没有什么出众的人物,眼看着就要没落,却偏偏在下一代出现了谢玉瑾。

      少有聪慧之名,才华出众,声明远播,又是谢公曾孙,便是帝王也闻其名声,特曾接见,每侍上宴,谈赏其诗词,多赞叹之声。

      二十岁入仕,历任秘书丞,中书侍郎等,也在宦海起伏过,三十三岁时因身体原因辞官归隐,当了书院的先生。

      但据坊间传说是因为他看不惯朝堂诸事,也可能是受到了朝堂众人的排挤,总之人家确实毫不留恋,孑然一身离开了天下最接近权力中心的地方。

      面前的这个人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大佬,他此刻的形貌气质、言行举止也完全符合世人对这位才华出众,清高孤傲大佬的印象。

      可安殊遇总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情景。

      “我只是害怕自己做的不好,给你丢脸,我听说书院规矩很严”安殊遇撑着胳膊,摸索着带着余温的茶杯,嘴上那么说,但眼底带上了两分漫不经心,比起安启明在时,这会的他显然更加放松。

      既然谢玉瑾坦坦荡荡,他也就当作无事,想必谢玉瑾本人比他更不愿提起那天的事情。

      真是个狡猾的家伙,谢玉瑾见他刚刚和此刻截然不同的模样,被他得寸进尺,善于自己安慰调节自己的行为逗乐了。

      看来那日的事情没有给他留下什么阴影。

      “你丢的是你自己的脸,与我有什么干系。”重新坐回安殊遇对面,谢玉瑾对他的话表示不赞同,悠悠然的模样,话语里带着随意打趣竟有几分熟稔的感觉。

      安殊遇都想好了这位先生可能的反应,结果对方来了这么一句,这般温和的语气,让他一时间摸不清楚谢玉瑾的想法。

      他可是走谢玉瑾门路进来的,可他看着谢玉瑾的眼睛,发现他说这话是真心的,脸上带起了笑,心里却觉得这位的确不应该是落于俗套的。

      他笑了笑,放下捧在手里的茶杯,语气随意,“您都不介意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至于年轻人,有了实惠要什么脸面。”

      “希望你能永远这么理智。”谢玉瑾轻笑一声,他之前就觉得安殊遇做事老道,为人通透,一般这个年纪的青年正是自尊心强的时候,很少有人能毫无芥蒂的说出这样的话。

      他那天一回来就命人查了安殊遇的所有事情,知道他在家中明明是最小的孩子,却偏偏夹在白晚秋与安老夫人的婆媳斗法中,日子过的远没有表面那样松快。

      “但谁又能说这不是另外一场惊喜的际遇呢?”谢玉瑾可是记得安殊遇所说的喜欢,他就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那日短短的相处,安殊遇长相脾性又全是谢玉瑾喜欢的模样,所以尽管他触碰了自己的忌讳,谢玉瑾还是打算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这是谢玉瑾活了三十多年少有的理智与感性拉扯,他的指尖无意识的摸了摸胳膊上的绸带。

      “谢先生,你真是一个奇特的人”是呀,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一场奇迹,安殊遇放下手,转头看着谢玉瑾,尽管他有些意外,却也真的一扫刚刚的颓丧。

      “当然,我见过的事情很多,自然也比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有愚昧的世人看的通透”谢玉瑾看他眼中有亮色闪过,忍不住站起身,走到安殊遇身边摸了摸他的头。

      安殊遇一愣,仰头要看他,却被谢玉瑾捂住了眼睛。

      “所以当你发现不值得时,不要沉溺于那些可能让你变得软弱的东西,舍去那些,这样你就能过得比谁都好。”

      谢玉瑾的手带着早秋特有的寒凉,却让人的情绪越发平静。

      安殊遇看不见,只觉得那只手应该也是玉白修长,鼻间全是这人身上淡淡的菊香,耳边响起的是谢玉瑾温润的声音,像是劝诫,又像是蛊惑。

      “我从不沉溺,也无需厌恶,那浪费情感,我只是不在意。”安殊遇听见自己用格外冷静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谢玉瑾紧紧的盯着安殊遇,半晌蓦然发笑,指尖摩挲了下安殊遇的侧脸,“你很好。”

      他放开了捂着安殊遇眼睛的手,低头看着他,“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书院吗?”

      安殊遇在他放下手之后,身体微微向后仰,直到自己靠在椅背上再退不开,这才停下了动作,他冲着谢玉瑾摇头,“不是很清楚。”

      “我想看看你们年轻人的喜欢是什么样子的。”

      安殊遇讪笑了一声,这话鬼都不信,可他也察觉了谢玉瑾喜欢逗弄自己,安殊遇却只能故作不知陪着他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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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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