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儿》灰色曲率

59、原因

　　晚上十一点了，路上没有几个人，精神小妹先行离开。暴躁花花不可能回到精神小妹的住处。
　　当然，就算回去了，又关陆暄什么事。陆暄已经做了比一个朋友能做的还要多的事。

　　“你要回家吗？”
　　“对啊，你也去找个地方住吧。”

　　暴躁花花小声：“好。”

　　至于暴躁花花到底去哪儿，陆暄不想关心了。她只想回去休息。可是她刚转身，暴躁花花从背后贴过来。
　　陆暄身体僵住了：
　　“花老师，别这样。”

　　“别走，陪陪我。”
　　暴躁花花从背后抱住陆暄，她声音颤抖着：“我不敢一个人，你陪我好不好？”

　　可是陆暄真的不想管了。她看着天上的月亮，她觉得，或许，朱珠帮她处理那些事的时候，心情也和现在的陆暄一样。

　　“不行。”
　　“你担心你女朋友吃醋？”

　　陆暄忍不住笑了。
　　“花老师，你这话很奇怪。首先，朱珠她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她比陆暄见过的任何人都好。

　　陆暄推掉暴躁花花的手，自觉后退一步。
　　“朱珠如果知道你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说不定还会劝我来陪你说说话。你不要把她预设成你的敌人，是我自己不想掺和下去了。”
　　“我……”
　　“不要再和我联系了。要是你前女友拿着水果刀从门缝里出来了，我们怎么可能还能站在这里，你还能和我说这些话……”

　　“可是我在这里，除了你，没有别人了！没有第二个人关心我了！”
　　暴躁花花带了哭腔。陆暄想，原来从别人身上渴望爱会变成这种样子。

　　“又为什么是我？你觉得我被刚才的情况吓到了，需要你献身安慰一下，还是怎样？”陆暄叹了口气，“这真的是我们最后一次联系了。你回家去吧。买最早最快的航班，离开这里。”
　　“等你回去了，会有真正的朋友来关心你，还有熟悉的环境，熟悉的饮食方式，不必再为情侣合租的房租水电费和物业费扯皮。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消失。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你想要的东西，不在这里。”

　　“我只是现在想要一个人陪我……”
　　暴躁花花喃喃。
　　“假如你不愿意陪我，我可以去找别的人。”

　　陆暄说：“我也想要人陪我，但那个人不是你。”
　　暴躁花花被刺中了，她抬眼：“你就那么喜欢她?还是你很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是我只喜欢朱珠。我不想要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

　　“所以只是我比较倒霉吗？”
　　暴躁花花呓语一般。
　　“我从来不查她的手机。这一次，我查了，我在她的微信记录里搜索恋爱，我发现，她真不要脸，她每天给那么多人群发‘谈恋爱’吗？别人不理她，她还死缠烂打。每次我和她吵架，她就开始群发。我想骗自己，可是我骗不了，她让我来S城我没来的那天，她晚上没搭理我，却给别人发消息，和别人说‘想见你’。我好恶心。我好恶心我自己。”

　　“我问她，她却说她没有发过。我把记录调出来，她骂我，说我偷窥她的隐私。又说我瞎想，根本没有的事。她没有和那些人上床，她们都是聊着玩的。只有我一个人当真。可是，可是我受的伤害，难道是假的吗？”
　　暴躁花花的脸就像被河水冲刷了很多年的石头，她憔悴得仿佛她没有开心的时候。她又问：“我是不是在做梦？“

　　“你受到的伤害都是真的。”陆暄说。

　　“她为什么不承认？”

　　“原因有很多，有的人本来就是以伤害别人为乐，有的人是跟风，有的人则是蠢。但是去深究这些没有意义。你受到了伤害，这个人只会继续伤害你，你应该跑掉，而不是去和她辩论。”

　　“但我抱着希望，”暴躁花花怅然，“她问过我好几次，她有什么要改的地方，我总是抱着希望……”

　　“花老师，我不了解她，但我能听出来，她说的话没什么逻辑。她就是凭着一套混乱的思维活到了现在，她只是想用她那颗脑子能想到的所有句子，打压你并且套牢你。她不想说服你，她只想恐吓你。可你却想和她谈人生哲学。”
　　陆暄忍不住问了：
　　“你到底是怎么和她在一起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她一开始，表现得很温柔体贴。”

　　大多数人，一开始都装得很好。

　　“陆老师，你很喜欢你的女朋友吗？”

　　陆暄的心抽动了一下。这个答案浮了出来。它早已存在。也许只有在极少数人面前，陆暄才能坦然承认这一点。
　　“是的，我很喜欢她。”
　　陆暄轻轻说，话里带了她无法察觉的温柔。
　　“非常非常喜欢。”

　　“有多喜欢？”
　　陆暄说：“除了她，我已经看不到别人了。刚才，我看着你，就想，她过去看着这样的我，是不是偶尔也会觉得我有点让人讨厌？想到这里，我有一点难过。我让她过得有一点辛苦。”

　　“你们才认识多久，你怎么知道，这是喜欢，还是依赖？”
　　暴躁花花似乎想抓住什么。
　　“好多人，藏得这么深，非要我陷进去才让我发现这些都是假的。”

　　陆暄想，换在谁身上不一样？每个人从个体集合成群体时，都是那样痛苦，就像一根树藤把身体和石头裹在一起，滚下山坡。
　　可即便如此，害怕孤独而强迫自己融入群体的人也不在少数。

　　“人和人发生链接，都是要赌一把的。别太难过了。”

　　“我怎么能不难过？我回想起来，那么多细节都告诉我快跑，但我还是拖到了今天，还变得这么，这么难堪……”
　　暴躁花花又开始哭了。
　　“你还要和我绝交。”

　　“等过上半个月，你自己都会疏远我的，”陆暄说，“你接受不了你做过的事。”
　　“我不会……”

　　“你会的，郑镜。”
　　这是陆暄第一次直呼暴躁花花的名字。她看着郑镜，她知道这会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只要离开这儿，你不会想起这里发生过什么的。时间久了，你自然会忘掉我，因为你不敢去想。”

　　“这就是你来S城的原因吗？”

　　“是的，你可以这么理解，我是个懦弱的人，我谈一场失败的恋爱就换一个城市生活。但在每个城市，我都可以活得像个人，因为在陌生的环境里，我能假装那些事不存在。”
　　暴躁花花破涕为笑：“原来你是缩头乌龟啊。”

　　“是啊，我是缩头乌龟，可是，我总得想个办法让自己好起来，不管是什么方式。因为我没有勇气死掉，所以我要努力地让我自己能活下去。”
　　陆暄顿了顿。
　　“这就也是我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并且告诉你，有一个人让我知道我还能去喜欢的原因。要是我过去的任何一天放弃了，我就不会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