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铁匠与画壁师》Nienna

4、富贵海棠

　　柳楼曦这一等，就是两日时间。

　　清晨，阳光熹微，薄雾散去，鸟儿在柳枝间欢闹。

　　颜二叔素爱赏花品茗，曹夫人为讨他欢心，夷平了后院，改成一方楼中池塘，移植花草树木，容纳四季。

　　可这院子建起来后，颜二叔从未来过。这就白白便宜了楼里那几位顶尖红牌，尤其是这丽城中，最负盛名的李花魁。身价颇高，客人不多的她几乎整日呆在院子里，惜花怜草，跳舞弹琴。

　　柳楼曦在楼里没什么事，又行动自由。此方人少幽静，景致宜人，她喜欢来这坐坐，也就自然而然，受到了李花魁的邀请，与她品茶闲谈。

　　两人很聊得上来，几乎是一见如故。这么一来二去，她们熟了起来，互以“姐妹”相称。

　　春日是满园嫩粉色的。垂丝海棠一摞一摞地开，重重叠叠，热闹地压弯枝头。

　　昨夜风大，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覆盖着一层梦幻的花海。

　　柳楼曦坐在石凳上，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闭着眼睛烤太阳。

　　铁画系统：“宿主，查小分的功能，主系统批啦。”

　　“已经查到，是颜雨筠把画给颜家人看了。整个颜家除了三房几位女子，其他人都喜欢我们打制出的铁画呢！”

　　“哦。”柳楼曦闻言，瞬间兴致缺缺，趴倒在石桌上。

　　铁画系统疑惑道：“任务有进展，宿主不高兴吗？”

　　轻柔的春风，卷着海天霞色的海棠，拂过发梢。

　　柳楼曦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难过，夹在两种情绪中间，不上不下。

　　本来还指不上能成的事，现在看来，十之八九是定了。没想到，颜家如此欣赏铁画，颜雨筠纳她进门，怕是已经没了阻碍。

　　她扭过头，视线半侧，着看海棠从右边树枝滑落，汇聚到左边花海，恹恹低语：“我真要被卖过去给姓颜的当妾了啊。”

　　“柳妹妹，我就猜到你会在这。”李花魁迈入园子，笑盈盈道，“我出门买簪回来，正遇上楼外有个老妇人寻你，看起来挺着急的，你快去瞧瞧。”

　　柳楼曦带着疑惑，快步走到门口，隔着繁华热闹的街道，远远瞧见骨瘦形销的柳母，惴惴不安地站在对面。

　　“曦儿！”柳母瞧见她，急忙迈开步子，小跑过来。

　　柳楼曦领着柳母进了炎枫楼，回到自己房中。接着她唤来楼里年纪还小，尚在做些杂活的女孩端来茶点。

　　“母亲，你怎么来了？”

　　柳母放下提着的布口袋，关上房门，从怀里掏出一条裹得鼓囊囊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递给柳楼曦：“曦儿，家里就这么多了。这些肯定不够赎身钱，你先拿着，娘再想想办法。”

　　帕子里躺着七八件金银首饰，柳楼曦搜索了原主的记忆，这些首饰都没见柳母佩戴过。而且在柳家没钱的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当时柳母甚至都喝不上药了，她都没把这些首饰拿出来。

　　没想到，她此时竟会全部拿出来，送给自己赎身。一想到此，柳楼曦心里仿佛塌了一角，暖流从心底蔓延开，微微红了眼眶。

　　柳母偏过头，哽咽道：“本来，还有一只你爹送我的金簪，被玽儿摸去了。”

　　柳楼曦重新包好帕子，又翻出来一个木盒，装进去：“母亲，你拿回去藏好，别让兄长看见了，我赎身暂时用不到钱。”

　　柳母听到此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把握住柳楼曦的双手，高声惊呼：“曦儿，莫不是那女人，已经……给你挂上了牌子？”

　　“有人定下你了？”

　　“畜生啊，你是良家女子，还没行笄礼啊。”

　　柳母说得又快又急，悲声一句接着一句，泪水止不住落下。

　　猛得，她仿佛明白了什么，浑身颤抖，垂下头，低泣道：“是娘……来晚了吗？”

　　柳楼曦是个软心肠，最见不得有人在她面前哭，何况是柳母如此关切之举。一时间，她张皇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柳母。而她被颜雨筠定下的事，看柳母的态度，也不便直说。

　　仓皇中，柳楼曦随口编了个蹩脚的借口：“不是的，曹夫人她人很好。她看上我做的簪子，让我做簪抵债。”

　　柳母眼中闪过光亮，怀着一丝希望：“真的吗？曦儿，你不能骗娘。”

　　柳楼曦用力点点头，斩钉截铁道：“真的。”

　　柳母想到她进楼一路顺遂，没有人为难。再加上柳楼曦的脸色白里透红，住的屋子宽敞精致，里面也没有不干净的味道，不像是被苛待强迫的模样，不免信了几分。

　　她把首饰几乎强硬地塞给柳楼曦：“曦儿，这些首饰还是你收着，放娘手里不安全，玽儿这久，也不知是怎的了……”

　　“哎，不说他了。”柳母拉过布袋子，“这是娘做的素包子，留给你晚上吃。”

　　柳楼曦应下，继而起身，送柳母离开。

　　突然，灵光乍现，她转念心想：或许可以借此机会，回一趟柳家。不为别的，就算是只一晚时间，熬个通宵，再锻造一幅简单的铁画也行啊。任务进度卡3%已然两天了，还差2%呢。

　　心动不如行动，柳楼曦让柳母在房中等一会，转身马不停蹄地去寻曹夫人。

　　曹夫人现在对柳楼曦的态度很微妙，在盘算利弊之后，很快同意。不过，她着重强调了一条：最迟明日，柳楼曦必须要回到楼里。

　　而毫不知情的柳母，见卖身青楼的女儿还能回家住一晚，彻底相信了柳楼曦瞎编的借口。

　　两人回到柳家已过正午，太阳高悬头顶，日光亮得刺眼。

　　都是自家人，柳母拎着去，柳楼曦又拎着回来的素包便成了午饭。草草填饱肚子，柳楼曦一头扎进锻铁屋，开始锻造铁画。

　　虽然学珠宝设计的她很会画图，但毕竟专业不同。铁画应是属于古代绘画一类，多山水，花鸟之类，讲究意象融合，意蕴深远。

　　这可难倒了柳楼曦，珠宝设计更多要求写实，要求细节之处分毫不差，与古代绘画创作理念相悖。

　　她对古代绘画只了解皮毛，从来没有深入研究过，相当于从零开始，就算有铁画系统在一旁帮忙，但这哪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整整一个半时辰，草图改了好几版，柳楼曦越改越不满意。

　　她苦着脸，盯着眼前又一版废稿，无奈：“阿画，你就没有整体的图稿，能给我一个参考吗？怎么古绘画的教材里，全是单个元素的技术指导。”

　　“有名画图样，但是宿主的任务进度还不够解锁。”铁画系统一时也有些束手无策。

　　“要是这里也可以约稿就好了，找太太约一个，我再照着图打。”

　　“宿主，我想到了一个人……”

　　铁画系统和柳楼曦几乎是同时开口：“颜雨筠！”

　　“走，找他帮忙去，好歹马上快成躺一张床上的蚂蚱了。”

　　柳楼曦一路风风火火冲向颜家，到了地儿，却躲在门边小巷子里，无论铁画系统怎么劝，她都不肯去敲门。

　　磨蹭了好一会，在做足心理建设，自我鼓励之后，柳楼曦一步一步挪到门口，拉起门环，还没扣呢，门就打开了。

　　柳楼曦被拽了一个趔趄，扑到开门人怀里。

　　低沉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柳姑娘？”

　　柳楼曦撑着坚实如铁的胸膛，脱离他的气息，揉了揉撞红的鼻尖，抱怨道：“颜雨筠，你干嘛啊？”

　　颜雨筠行了一个大礼，态度认真诚恳：“抱歉，我刚好出来。”

　　“你出门有事吗？”柳楼曦还记着他把自己当货物的“仇”，态度实在好不起来，轻哼一声，皱着眉问。

　　“你若有事，我便无事。”

　　柳楼曦抬头直视他明澈的双目，沉下脸：“你这是盼着我出事？”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颜雨筠见她误会了，急忙解释，“我本来出门就是想去楼里找你的，不过我找你没有什么要紧事。现在我看你来颜家，我猜你找我有事，所以说你有事，我没事。”

　　柳楼曦听到这一大串“我”来“你”往，险些被他绕昏。

　　“你就不能一次说清楚？”

　　“抱歉，我一向不太会说话。”颜雨筠讪讪低头，看着还不到他肩头的柳楼曦。

　　“算了，我来是想找你帮个忙。”柳楼曦挑眉，补充道，“对你也有益处。”

　　颜雨筠怕自己表达不清楚，特意详详细细，多说了好多字：“柳姑娘，有事情你可以直说，只要是我能够帮上忙的，用得到我的地方，不用和我客气，我一定帮你。”

　　“你……还是说精简点吧。”

　　·

　　天色不早，放眼望去，大片橘黄中，夹杂着少量粉紫色的晚霞。

　　图省时间，两人买了几个烧饼，往柳家走去，路上一边啃一边聊起铁画，柳楼曦同他讲了目前遇到的难题。

　　刚好柳母和柳玽都不在家，不用她费心扯谎，向他们解释身边这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从哪来的。

　　几日前，颜雨筠拿着铁画回到家，关上房门，稍一用力，拆开画框，一个“福”字黑片，飞落到桌上。

　　他拈起“薄黑片”，反反复复，翻来看去，没分析出是什么颜料做的。

　　后来知道这是铁做的，他还专门寻来城里技艺精巧的铁匠们试了一试，可是没有一人能锻造出如纸片般纤薄的铁皮。

　　柳楼曦去自己房里拿工具，让颜雨筠先去锻造房里等她。

　　颜雨筠听话地走进泛着红光，冒出滚滚热气的左侧房间。

　　这是一间宽敞的屋子，里面杂乱无章地摆放着诸多工具，屋里有两张高矮不一的木桌，一张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锻造工具和卷起的宣纸，另一张上只放了一个黑色画框。

　　如他所设想的一般，几张依稀可以看出花瓣形状的铁片摆在上面。

　　柳楼曦拿了自制的炭笔过来，同颜雨筠讲述自己的构思设计。有了出身绘画世家的颜雨筠帮助，不一会，一幅十分应景的《富贵海棠图》跃然纸上。

　　等她描好线稿，已是夜幕低垂，群星璀璨。

　　村里到城西颜家有一段距离，路上也不安全，虽然应该没有人想不开，敢去打劫足有一米九，壮得像熊的颜雨筠。但柳楼曦出于人道主义，不忍心让他走夜路回去，而颜雨筠刚好也不想回去。

　　颜雨筠谢绝柳楼曦帮他收拾床榻，仅是搬了个小木凳子，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看着柳楼曦打铁，偶尔打个下手，给她递递工具。

　　一夜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眼瞅着任务时间越来越少，打出这幅《富贵海棠图》，再用它刷进度是来不及了。

　　柳楼曦没办法，只能旧计重施，赶在颜雨筠回去之前，打了一个“雅”字，托他带走，装裱之后送给花魁。

　　所幸的是，柳楼曦拖着疲惫的身子，刚刚躺在床上，就如愿听到了系统的播报。

　　【任务进度：4%，剩余时间：2天4小时】

　　她总算是放下心来，累得脑子迷迷糊糊，然心里总感觉忘了什么，刚要入睡时，惊觉柳母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居然一夜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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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我拿手机修着修着，咋我美甲上的小熊掉了呀！我才做的，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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