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灵修复师》骨吉

10、010微笑纹路谁人留

　　古博并没有急着回应夏闪，而是问梅兹塔：“我记得，你之前沉迷一道菜叫什么‘龙……’”

　　“龙爪佐酒！”一提到自己的最爱，梅兹塔整个人闪闪发光。
　　古博仿佛看到了第二个夏闪，不由笑道：“呵。那就赶紧叫人把这道菜备上，我有用。”
　　“啊？”梅兹塔傻眼，左右看看中枢能源室里的一堆能源箱，纳闷道：“这菜除了吃，还能有什么用啊？”
　　“当然是补充能量。”古博懒得和他解释，只催促：“快点让人去准备，越多越好。”

　　“哦，好吧。”梅兹塔转身操控中央系统给厨师下令。说着说着发现不对劲，不能古博说要什么他就乖乖准备，坐地起价这种事，得有来有往才公平。

　　于是，梅兹塔回头大喊：“差点被你忽悠了。古博，你——”

　　古博侧头，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示意梅兹塔先别说话。因为，他正在连接夏闪的思想。

　　梅兹塔只好闭嘴旁观，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古博。
　　至少，在他与古博打交道的这些年，他从未见过古博对谁说话表现出这么大的耐心，甚至那说话的声音中还掺杂着显而易见的温柔，问：“怎么了？我在谈判。”

　　夏闪其实是饿了。

　　大概是与古博分开的距离超过了某个范围；也可能是古博现在正在给其它设备充电，分流了对夏闪生物能源的供给，导致夏闪的身体产生的需求信号更愿意直接反馈给夏闪的大脑。所以，自吃完‘攩萸饯羊’之后，又没怎么吃过东西的夏闪，这一刻非常饿。

　　他想吃东西，又不敢下船。

　　船下的海军始终对这艘快艇虎视眈眈。
　　虽然现在隔着一百多米，可夏闪有预感——自己一但从船上走下去，那些海军士兵一定会冲过来把他围住。夏闪最讨厌被围观，那会令他紧张，进而产生负面的心理压力，还会引起他身体的应激反应。

　　在古商朝时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夏闪不想受那个罪，他不想重蹈覆辙，所以他主动联系了古博。这种时候，就该主动寻求可以信赖之人的帮助。

　　事实证明，古教授还是十分了解夏闪的。
　　他没有等到夏闪的回应，却已经猜到夏闪的窘迫。直接了当地说：“这里有一道菜，虽然比不上‘攩萸饯羊’，但也值得尝一尝。你有兴趣吗？”

　　“好。”
　　夏闪挺不好意思，连应答的声音都软软、小小的。

　　他总觉得自己再这样吃下去，真会坐实‘吃货’标签。
　　——要不，今天少吃一点？
　　夏闪纠结着。

　　……
　　就……吃七成饱好了。
　　不，还是吃八成饱吧……
　　等等，
　　我在干嘛？
　　只是吃饭而已，难道我没有吃饱的权力吗？！
　　——

　　在经历一番思想斗争后，夏闪最终决定‘要尊重自己的身体需求’。
　　至于这样是否会被嫌弃吃的多，他觉得只要自己在意的人不嫌弃就好了。而自己在意的人，当然也是在意自己的，所以这种问题，他们之间应该是可以有话直说吧？
　　……

　　梅兹塔安排了餐厅的厨师去接夏闪。
　　可对夏闪来说，他决定下船，只因看到这个厨师的手腕上绑着一根莹白色丝线，夏闪知道白丝线是古博的思想触须，因为丝线一靠近他，他就听见了古博的声音。

　　出于对古博的信任和依赖，夏闪一听见古博的声音就立刻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今天一不小心吃得有点多，你会嫌弃我吗？”

　　古博的声音中，一不小心带出了轻笑，他道：“为什么要嫌弃你呀？你听我的，今天你一定要敞开吃，想吃多少吃多少，吃不了咱们就打包带走，明白吗？”

　　“好！”
　　夏闪这下开心了，也踏实了。
　　就连下船后，走路的脚步都轻快很多。虽然之前古博开他玩笑，但古博也不是真嫌弃他吃的多。对于没什么人际交流经验的夏闪来说，这次和古博的对话让他明白了有话直说的好处。

　　附着在厨师手臂上的莹白色丝线，一见到夏闪，马上‘嗖’地飞到他手腕上。
　　它不但在夏闪的手腕上缠了几圈，甚至还打了个死节。
　　看那紧张的样子，活脱脱一只把主人弄丢又失而复得的狗子，紧张又兴奋。

　　夏闪抬起手腕，轻轻摸了摸这个死结。
　　古博的声音竟然又一次在夏闪的脑海中响起。
　　他先是咳了一声，又解释自己这根触须的古怪行为，道：“绑紧一些，就算你醉了，也不至于走丢。这道菜后劲儿很大，这是必要措施。”

　　“嗯……”
　　夏闪揉一下耳朵，听见古博又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之后，那根紧绑在夏闪手腕上的思想触须，牵着夏闪的手，跟在厨师身后，来到基地餐厅。

　　餐厅里，没有想象中喧闹。
　　相反，它出乎意料地安静。
　　厨师甚至笑着对夏闪说：“您不用害怕，梅兹塔上校说了，如果您不自在，他也可以不露面。”

　　夏闪连忙道：“不必。我客随主便就好。”
　　“你不用跟他客气。”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古博的声音，“如果觉得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咦？”夏闪怔然道：“你不在吗？我以为你在……不会，只有我和梅兹塔两个人用餐吧？”

　　“我还有一些事情，暂时过不去。你可以先吃。不要在意梅兹塔，就当他是个‘蘑菇’。”古博说。

　　夏闪：“……”

　　说实话，如果古博不在的话，他单独面对梅兹塔，心中忐忑在所难免。梅兹塔对夏闪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而且他看起来很粗鲁，是夏闪最不会应付的那类人。

　　古博大概也感受到夏闪此刻的纠结，又道：“别担心，如果实在不适应就不要理他了。我会尽快出现。”

　　此时，夏闪已经走到餐厅门口，他一只手放到门把手上，边深呼吸边在脑海中对古博说：“好吧。”

　　门推开的那一刻，一阵清爽的海风吹得夏闪的头发飞扬而起。他没想到这餐厅竟然是半开放的一处阳光花房。浅橘黄色的蔷薇大花爬满藤木，大朵大朵的花盘将这方空间瞬间点缀出了温馨的色彩。
　　夏闪望着满眼的暖桔色，那根紧绷的神经竟然神奇般地放松下来。
　　加之，花香混合着充满矿物质的海风扑面而来，饭还没有吃，人却已半醺。

　　背景音乐似有似无。

　　夏闪不知这首曲子是谁选的，竟是他熟悉的那首《照片》。这是一首歌唱夏季的曲子。其中最著名的一句歌词‘蝉鸣栖息着整个夏天’，由丽莎女士独特的嗓音演绎，别有一番风韵。

　　夏闪站在门口，一时间沉浸在这份独特的氛围中，没有动。

　　甚至，梅兹塔穿着一身白色海军制服，皱眉站到了他面前，他都没给反应——

　　夏闪此刻可没时间搭理梅兹塔。
　　他正激动地在脑海中对古博说：“这个餐厅很棒，有海、有花、有风、有歌，你快来呀！”

　　“呵。”古博的笑声中透出一份满足，他说：“嗯，就来了，你先吃。”

　　“好吧。”
　　夏闪其实还想再说点什么，又不知合不合适。
　　然而，他一犹豫，时间就那样溜了。
　　但古博也没有主动切断和夏闪思想的联通。
　　因此，两个人就像一对挂着耳机，通着电话，又谁都不说话的熟人。宁愿沉浸在那份独特又古怪的氛围中，也不肯挂掉电话，先处理手边的事。

　　古博看了眼中枢能源室内多出来的二十个蓄能箱。想起刚才梅兹塔听完他对用餐环境提出的各项要求后，那吃惊到五官扭曲的表情，和吵闹着非坐地起价的耍赖样子，只觉得好笑。
　　在能源已经成为决定人类生死的今天，古博意外地富有。既然，眼前这些箱子对他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他又何必吝啬，舍不得为夏闪投资呢？

　　在古博眼里，夏闪的潜力深不可测。
　　而后，他对夏闪道：“好好吃饭，享受美食。”

　　“嗯。”

　　“嗯什么？”梅兹塔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夏闪吓了一跳。至此，夏闪才发现，这人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正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审视’。

　　这种目光令夏闪十分不舒服，但也很熟悉。他以前接受采访时，接触过比梅兹塔此刻眼神更加恶意的目光。那些目光夏闪每想起一次，都会恶心到反胃。

　　以前面对别人的恶意，夏闪可能会选择避让。但是现在，他才刚和古博沟通过，古博那句‘好好吃饭，享受美食’还在耳边环绕着未散……
　　这些在别人看来，小小的、不起眼的细节，对夏闪来说全都化为他现在站在梅兹塔面前，寸步不让的底气，甚至给了他勇气，令他说出了抑郁症以来，最有气势的一句话：“梅兹塔上校，请您注意待客礼仪。您现在的行为对我很不礼貌。”

　　有话直说。
　　夏闪说完，没看梅兹塔，而是绕过他高大的身躯，往里面的餐桌走去。

　　二十四位标准的长餐桌，是联盟最顶级的贵族们用餐的规格。此时，除去主菜外的十二道配菜已经上齐。

　　夏闪在主客位落座。亦如他还是顶级建筑规划设计师时，每次受皇家邀请参加宴会都坐的位置，连刀叉碗碟的摆放都没变。

　　他的坐姿腰背笔直，礼仪无可挑剔。

　　身后传来梅兹塔的笑声和掌声。

　　夏闪皱眉看去，就见梅兹塔再度向他走过来。

　　他在他身后站定。双手扶在他的椅背上，用力敲了敲，然后松开。他似乎想说什么，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双眸微眯，只道：“咱们先吃饭。”

　　夏闪直觉吃完饭后，这位上校一定有话要说。他浑身紧绷，没有回答。等梅兹塔在主人位坐下，夏闪才暗松了一口气。也是到了这时他才意识到，自从得了抑郁症，他基本就没什么社交了。

　　五年来，今天还是第一次，他与一个仅一面之缘的人同桌用餐。虽然，他此刻的精神高度紧张，十分防备，可是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他重新迈进社交的一个重要信号。是他重新打开自己的世界接纳外界的一次重要尝试。

　　夏闪想到这点后，悄悄呼出一口气，他尽量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古博说了，他一会儿就到，我只要……嗯。我只要负责吃，就好了。’

　　主菜随着梅兹塔那阵掌声被厨师端上来。

　　金色的托盘，粽叶打底，铺一层厚厚的冰屑，抹一层拌好芥末的姜沫，之后再将一对猪手大小的蟹钳各去掉一半壳，剩下的那半壳底打上细筛子一样密密麻麻的小孔，方便混合着芥末味道的冰气从小孔里钻上来，这样靠冷气熏着蟹钳里的肉，入口那味微微蹿鼻。不过，当蟹钳里的肉用酒腌制过后，其蹿鼻程度就会成倍增加。

　　眼前这份蟹钳里的肉，可是梅兹塔提前好几天就为自己准备的美味。可以说，这道菜是完全按照梅兹塔的口味准备的。当然也是用黄酒和白兰地腌过，那蹿鼻的劲头可比普通的龙爪佐酒大多了。

　　因此，夏闪夹了肉，才放进嘴里，一口还没嚼，就被混合了酒气的鲜甜的味道蹿得直接打了个激灵。

　　好冲的味道。

　　唇齿间像含了一口跳跳糖。
　　夏闪一时都顾不上咀嚼，舌尖瞬间就被震麻了。他能只含着那口肉等那股又凉又麻又甜又鲜的味道随着蹿劲消散自动化开。

　　这份感觉非常奇妙。

　　梅兹塔也含了一口，闭上眼靠在椅子里一脸享受。看得出来，这位上校大人会如此痴迷这道菜，恐怕和这份独特的跳跳糖一样的口感息息相关。

　　蹿跳的那股劲儿，大约在口腔内持续5秒。之后一股如甘美雪山泉水般的味道在唇齿间炸开。此时再咬开肉块，细细咀嚼，满口皆是如嫩蘑菇般的丝滑口感。然而嚼个三五下之后，肉丝就随着口腔温度的回升自己化开了，此时的口感宛如在吃冰激凌。

　　夏闪不是第一次吃蟹钳，却是第一次吃出这样的口感。尤其是，这对蟹钳的肉质，完全不像夏闪那个世界里的海鲜——无论怎么烹饪都带着一股无法摆脱的污染味道。

　　夏闪觉得这大概就是书中世界观的神奇之处，明明联盟也面临着能源枯竭，食物竟然没有被污染。

　　这时，梅兹塔突然问他：“好吃吗？”
　　“不错。”夏闪说。

　　“当然会不错。”
　　梅兹塔边大快朵颐，边眯着眼享受舌尖上的跳动，边双手交叉身体前倾，问夏闪：“你知道这一餐的价值吗？”

　　“什么意思？”夏闪皱眉，同时戒备地紧紧贴到了椅背上。

　　梅兹塔大笑说：“这些食物之所以味道鲜美，因为它们根本不是蓝星的产物。这是我特地托人从帝都的贵族手中换来的顶级食材。像这样的龙爪一年份、365对，就要一罐能源去换。一罐能源足够10万人口的一座城市使用3个月了。可那家伙今天却跟我说，要让你敞开吃，随便吃，吃到饱，吃高兴了为止！不仅如此，他还让我把这里布置得花团锦簇，务必给你贵族般的待遇——啧啧啧，我说小朋友，你到底给那家伙下了什么迷魂药，你能不能教教我呀？”

　　夏闪本来又夹了一块肉，正准备放嘴里，听了梅兹塔这番话后，整个人就愣住了。
　　他只是得了抑郁症，并不是傻。他当然听得出来梅兹塔话里那个‘他’是指古博。

　　只是——
　　为什么啊？
　　古博他为什么要这么要求梅兹塔？
　　我……也没有给他任何好处？
　　难道……他该不会……

　　——还是，有话直说吧。

　　夏闪来不及多问，也不想再跟梅兹塔废话。
　　他此刻只想找古博问清楚。
　　于是，他扔下刀叉，飞快冲向餐厅大门，就在他要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大门在他眼前被人拉开了。

　　高大而冷峻的男人出现在夏闪眼前。

　　四目相交的那一刻，夏闪又一次在古博的眼底看到了那丝一闪而过的光。并且福临心至般秒懂了那丝光的含义——

　　那是一丝‘微笑纹路’。
　　是古博特地留给他的。

　　夏闪目光直直地盯着古博。
　　而后，他听见了一声巨大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来自他自己。

　　古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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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蝉鸣栖息着整个夏天’取自小野丽莎歌曲《照片》歌词的中文译版，非原创。
PS：这篇文写起来有点难度，经常需要查资料。目前的更新计划，V前随榜更，V后日更。喜欢一定要收藏呀，么么哒！
PPS:逻辑和层次加强。底·红。2023/04/14 14: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