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不并百花丛》予潆

9、考察

　　军营去云城，骑马虽快，但华奕朗带着的小白脸娇嫩，只能马车，行到云城将军府时，已是午时，再吃上午食，时间近未时。陈啸估摸着，今日无法回军营，他不明白采买药材而已，为何华奕朗亲自督办。这些事情过去压根不会呈递到华奕朗面前，医官向营里法算报备，自行采买即可。如今这些小事，华奕朗亲力亲为，大概为着小白脸的缘故，他想不通采买药材和小白脸到底有何关系，只是看着二人形影不离的模样，不觉是件好事。

　　广济堂，云城最大的药铺。三层楼的建筑在整条街面上都显得气派异常，巨大的招幌垂了二层楼，店铺内的墙面全是密密麻麻装着各种药材的抽屉隔，几个伙计手拿戥子，脚不沾地地忙着抓药，柜台前的伙计忙着核对，拿着药方等着抓药的队伍蜿蜒排到了店外。

　　华奕朗和舒湘相互对望了一眼，他俩都没想到有如此多的人。众人一齐进了店铺。

　　陈啸对着柜台上正在核药的伙计道：“叫你家掌柜出来！”

　　忙着包扎药材的伙计抬起了头，面前几个男人高大威猛，衣着气势不像寻常百姓，伙计不知何意，瞪大了眼睛：“几位何故找我家掌柜？”

　　陈啸不耐烦：“少啰嗦，叫你喊人赶紧喊！”

　　舒湘跟着解释：“这位小哥，我们是华家军的医官，要大量采购你家药材，烦请你通报下你家掌柜”。

　　伙计道：“各位军爷，我家掌柜不在城中，管事的要见吗？”

　　舒湘看了看华奕朗，他点点头，舒湘又望向伙计：“行吧”。

　　伙计转头向着里间大声叫唤：“菱姐，大买卖找！”

　　一个小姑娘疾步走了出来，髻上金簪闪闪，流苏金耳坠摇曳，杏眼水汪澄亮，粉脸桃腮，桃红色衫裙衬得她明艳娇媚，声音如珠落玉盘：“谁找我？”

　　“菱姐，他们是华家军的军爷”。

　　小姑娘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的脸，目光大胆沉稳。

　　陈啸不禁皱了皱眉，一个小姑娘家姐呀姐的，也不怕折煞，这若大的药铺她一个丫头片子管事？

　　舒湘向小姑娘抱拳：“在下白青，是附近华家军的医官，想向贵家采买些药材”。

　　小姑娘微微一怔，随即眨眼一笑，福身回礼道：“小女子曹筱菱，这厢有礼。不知各位军爷大驾光临，失礼了，各位军爷随我来”。

　　将众人引到二楼，曹筱菱亲自上了茶，眉眼弯弯望着众人。舒湘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采买清单，开门见山地问起了库存。

　　曹筱菱看过清单，面有难色：“这里近一半的药材，我家已所剩无几，不仅我家没有，大概云城的其他店铺都没有”。

　　“那何时能够补货？”

　　“我家已在外地采买，大概三五日可归。若军爷下定，到时我可安排伙计送货去军营”。

　　“如此甚好！”舒湘心下喜悦，当即和曹筱菱核算起采买账目。

　　华奕朗忍不住问：“为何这些药都没有？都是谁买走了？”

　　算盘打得啪啪响，曹筱菱随口道：“各位军爷不知么？近来疟疾肆虐，不仅诊治需要，城中好多贵家都采买囤积，以备不时之需。我以为军爷如此大量采买，也是囤药呢”。

　　舒湘问：“往年这个时候也如此么？”

　　曹筱菱摇摇头：“没有像今年如此，我管事以来第一次遇见”。

　　付了定金，众人即准备离去。曹筱菱眨巴着眼睛，望着舒湘突的一笑：“我想问问军爷，为何到我家采买？”

　　舒湘有些愣神：“你家是云城最大的药铺，到你家买有什么问题么？”

　　曹筱菱莞尔，问舒湘：“白爷，你是不是刚来的医官？华家军的采买，这么大的单，以前我家虽大，可够不上”。

　　舒湘有些回过味，昨天在医护所忙了一整天，宋医官自始至终看她的眼神满怀敌意，是不是也有这方面原因。她过去没这些经历，未考虑如此仔细，突的觉得或许已给华奕朗埋下了祸根，得罪了人。

　　“你们去益善堂也看看”，曹筱菱笑着将他们送下楼，看着舒湘上了马车，忽的不知从哪儿变出个食盒，自作主张放进了车里，笑道：“军爷在我家就喝了杯茶，这些点心路上吃吧。下次进城，再给机会让小妹伺奉”，不等舒湘回答，曹筱菱就帮着放下了车帘。

　　马车启动，舒湘打开食盒，满盒银两。两手微颤，她又轻轻合上。

　　按着曹筱菱的说法，众人接着又去了益善堂和城内其他药铺，许多药材果然是没有，舒湘和华奕朗一样，愁眉不展。

　　回到将军府邸，已是万家灯火之时。

　　舒湘向华奕朗提了银两之事，他不置可否。在他看来，军中许多事务不是非黑即白，只要未有违反军纪，莫生害人之心，糊涂过去未尝不可。白天各个药铺的拜访，他很清楚疫病或许即将大肆传播，他急切地希望实现舒湘的设想，尽早聘请新的大夫充实军营，尽量多的昭示布告，获得更多的药方，以应对药材的短缺。

　　晚食后，华弘叫华奕朗书房里谈话，华奕朗正有此意和父亲详商疫病之事。

　　华弘心下有许多疑惑，华奕朗回来就提疫病大夫之事，在军营里待了没一天亲自回云城采买药品，和去京都前大不一样。他私下叫了陈啸问话，知道了华奕朗和京都来的大夫关系甚好。

　　甚好，是陈啸的描述，但岂止是甚好呢，他只敢说甚好而已，其他的还是镇南大将军自己发掘，以免将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对华奕朗提出要增加新医官，昭示病方的想法，华弘不以为意，他想去办就去办，这些并不是甚要紧之事，他在意的是，如此关注军中医事是因那个京都来的大夫么？

　　“那个京都来的大夫，你和他关系甚好？”

　　华奕朗怔了一瞬，不知父亲何意：“孩儿见他医术高明，特别希望为我华家军所用，故而待他宽厚，是望他知恩图报，尽心为我军做事”。

　　“恩”，华弘点头：“这次回来你如此关注医务琐事，是因为他？”

　　有些意外，华奕朗不知父亲听到些什么，回想自己所做所为并无不当之处，坦然道：“是因关心军中疫病才关注此人，并非关心此人而关注疫病”。

　　见华奕朗的表情并无异常，华弘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继续道：“你也不小了，我已和你母亲提起，留心云城合适的人家，早日给你娶亲”。

　　“不不不，父亲，我暂时不想”，华奕朗慌了神。

　　华弘扬起了眉，仔细看着华奕朗的表情，前面说话都挺正常，这怎么突然有些惊慌？

　　“你是不想娶亲，还是不想娶云城的亲？是在京都看上哪家姑娘了？”

　　他母亲早就想给他定亲，华弘以前觉得华奕朗年纪不大，应集中精力认真军务，故一直否定妻子的提议，现在回想，他从不近女色，似乎应该早点成家才让人安心。

　　“我，我”，满脑子都是舒湘的倩影，娶她回家是他所想，但现在是否禀告父母呢？他甚至还未和舒湘表明心意。

　　看着儿子吞吞吐吐的样子，华弘自然明白，他露出慈父的笑容：“是哪家姑娘？你可以和你母亲说，让她先帮你去打听”。

　　京都长宁侯府家的女儿，但舒湘应该不想再回京都，娶她时如何操作呢？华奕朗摇摇头，暂时不去想这些问题。“我现在不想，以后再说”，他语气坚定。

　　见儿子这幅态度，华弘猜想他必是已有些眉目，行，等他想的时候他必然是求着父母去为他提亲。

　　“行，你早点歇息去吧，把你京都来的医官叫来见我。他叫什么？”

　　华奕朗心下莫名一紧：“父亲见他做什么？”

　　“给我众多将士治病，难道我不该考察下他的人品和技艺？”

　　华弘见到舒湘的时候，莫名有些不喜。军营里的汉子各个魁梧壮硕，医官即便不打仗但也得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才行，这白青看着手无缚鸡之力，柔弱异常，在军营里恐怕连担架都抬不起，能干什么？华弘不明白华奕朗看上他什么，陈啸“甚好”二字在他的脑子里不停嗡嗡嗡。

　　舒湘给华弘行礼。

　　华弘道：“白青大夫是哪里人士？”
　　“京都人士”。

　　“华将军说你是南方人士？”华弘皱起了眉。
　　“华将军也没说错，我虽京都人士，但南方长大，会云城方言”。

　　“白青大夫擅长哪些技艺？”
　　“南方的常见病症，针灸也会一些”。

　　“箭伤火伤断骨呢？”
　　“这个，白青遇见不多，不太擅长”，她和明慈法师在庵堂给人治病，内科为主，战场上的杀戮引起的伤病，舒湘并未见过几次。

　　“小将军信任你，你在军中好好做事，莫辜负他的信任”，想想华奕朗和这样一个娘气十足的男人关系甚好，他眉间不觉紧了几分，但这人言语举止还算谦卑有礼，也不掩饰不足，华弘想，就让他先待几天，过些日子再找个由头打发了他。

　　舒湘和华弘谈话，华奕朗却有丑媳妇见公婆之感。见她出来，华奕朗赶紧上前询问，舒湘嫣然一笑：“华将军问我会什么，你是担心我滥竽充数么？”

　　“怎么会，我最信任的即是你的医术”，华奕朗急急解释。

　　“我真有不会的，华将军问住了我”，舒湘想到华弘的话，温声道：“谢谢你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