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不并百花丛》予潆

47、良策

　　疾步到前厅，烛火中映入舒湘眼帘的首先是个身材壮硕、粗眉阔眼的锦衣男人，听到门外响动，男人身后走出衬得娇小的徐玉珠，满脸含笑奔向舒湘。

　　“玉珠姐姐！”舒湘眼里发酸。

　　徐玉珠含笑牵过舒湘的手，拉到男人面前，眼中水波流转看向男人：“青青，这是汪笠”。

　　舒湘这才仔细看了男人两眼，鼻直口方，炯炯目光中透露着精明坦荡，神态温和可亲。

　　“汪叔叔”，舒湘向汪笠微微一笑，这是母亲的心腹之人，她莫名觉得亲切。

　　“汪哥吧，我可不想比你玉珠姐姐大了辈分”，汪笠笑着回道。

　　舒湘看向徐玉珠，她满脸春风，神情轻松，看到舒湘目光疑惑，顺着汪笠的话道：“你汪哥就大我几岁”。

　　舒湘心下明白些什么，改口又叫了声汪哥，三人坐下细细叙说了潭州分别后的情形。原来徐玉珠玉邺城顺利寻到汪笠后，马不停蹄赶到京都，比舒湘一行要早半月之久。二人抵京后并未联络长宁侯府，一直住在襄王府附近的客栈，观察着动静，为免疏漏，还给了襄王府附近商贩重金酬劳，让其一有动静便到客栈通风报信。这才使得他俩第一时间知道李焱回了京都，只是打听这荷花池宅院又花费些时间，再加上汪笠谨慎，坚持守到夜晚才登门。

　　徐玉珠扼要叙述汪笠多年寻她俩不成在玉邺城经营谢家产业之事，汪笠安静坐在一边微微颔首，目光柔和专注望着她俩。说到最后，徐玉珠看向汪笠，他似心有灵犀般从怀中掏出两本账册，递到舒湘面前：“这是这些年谢家的账目，这是粗帐，每年的细账也在，有些重量，放在客栈随时可看”。

　　眼睛蒙蒙起了水雾，舒湘颤着手接过账册，不想二人看到自己的失态，她垂首看向账册，手摩挲在账册面上，一滴眼泪控制不住啪的一下滴在账册上，顿时浸湿了纸面。

　　舒湘赶紧翻开账册，连翻几页，手指暗暗擦拭账册上的泪痕。前世她和玉珠姐姐葬身火海，究其原因，就是这些账册吧，想起今世在净心庵再历大火，她眼中一片模糊。

　　玉珠姐姐无数次描绘过待她成年后接管谢家的景象，那时她总觉似个遥远无比的梦，和徐玉珠一起无数次幻想掌家后的扬眉吐气，想像过无数个版本，却不是现今在襄王府的宅院这般。她低着头，看似翻看账册，其实眼中白茫茫。

　　带着淡淡香味的手帕迎上了她的面颊，舒湘抬眸，模糊的视线中徐玉珠拿着帕子要为她擦拭眼泪，她目光柔和，眼中氤氲。

　　“以后都是好日子，我以前和你说过的”，徐玉珠柔声安慰。

　　眼泪扑簌簌地落下，瞬间消失在帕子中。

　　徐玉珠起身走到舒湘身边，将她面首搂在怀中，轻轻抚过她的发丝，如曾经在净心庵时那般抚慰着她。舒湘紧紧搂住她的腰，不再强忍，任眼泪流淌如雨。

　　三人静默良久。

　　“青青，在吗？”门外华奕朗小声的呼唤，打破夜的宁静。

　　“我在”，舒湘应道。

　　“是华奕朗”，舒湘离开徐玉珠怀抱，用手帕抹干眼泪，对徐玉珠汪笠道。

　　汪笠开了房门，华奕朗吃了一惊，见厅里有徐玉珠，又明白过来。

　　舒湘笑着介绍三人认识，见华奕朗一身玄服，好奇问道：“这么晚，你怎么穿成这样？”

　　华奕朗尴尬一笑，解释道：“其实是偷偷溜出镇南将军府，也是偷偷进来的”。

　　舒湘当即明了，劝说道：“我这会在这里很好，今日李焱也同意我即日开诊，现下又和玉珠姐姐团聚，和离的事一定能如愿。华将军身体不好，你们又将面圣，最近时间你还是不要再来，安心把大事做好”。

　　华奕朗顺从地点头，握住舒湘的手应道：“我明白，我会安排好，不用担心”，又说起白天租赁宅院看房的事情，说起看过的几处，问舒湘的意见。

　　舒湘其实无可无不可，便要华奕朗帮她决定，汪笠一直安静倾听并未吭声，这会开口道：“依我看，这处宅院就很好，勿需另找他处”。

　　“为何？”舒湘、徐玉珠同时问。

　　“李焱不愿和离，却同意你悬壶，你再执意要走未免有撕破脸皮之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走这一步。而且另找地方，再找的仆从总不如襄王府里的安全可靠，夜里又无人相伴，总归不如现在安心”。

　　“我可陪着青青。不搬离王府，这样僵持下去何时能解？”徐玉珠问道。

　　“青青不是说王府的人都不喜她？那就在襄王王妃身上下功夫，李焱能说服长宁侯，我们难道不能说服王爷王妃？襄王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知道的可比我们多，我们切莫吵闹，功夫做足，只要王爷王妃铁定了心，谅李焱也难翻天”。

　　“我们做何功夫？”华奕朗眉心微蹙。

　　“就是青青说的悬壶问诊，我看不仅要做好，还要做大，最好诊费也别收了，博取好名声大影响，以后便有主动权，和王府可以谈条件”。

　　舒湘不太相信，疑惑道：“这能行么？我本想倚靠诊费养活自己”。

　　汪笠嘴角微翘，自信道：“能不能行，就看青青你的技艺。你玉珠姐姐和我提过，你救治了不少大人物，以后若再遇这种机缘，便是你开口提条件之时”，他顿了顿，神态狡黠又轻松：“青青，你是谢家主人，那点诊费对谢家来说，九牛一毛也不是”。

　　汪笠掌管谢家产业多年，世间洞明人情世故游刃有余，舒湘默默想想，他的想法不无道理，他神情自负，而徐玉珠和华奕朗各想心思，舒湘一时间做不了决定。

　　徐玉珠沉默半晌，对舒湘道：“不如试试你汪哥的提议，和离这事，还是不要闹得太难看，襄王权倾天下，我们想个良策全身而退才好”。

　　舒湘点点头，又看向华奕朗，他迎着舒湘的目光笑笑：“青青，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那就按汪哥说的，试试罢”，舒湘定了心。

　　夜阑人静，四人议定，华奕朗和汪笠便要告辞。华奕朗留下白天采买的诊病工具，又交代舒湘他明晚再来，白天会去东宫拜访太子。众人出门，华奕朗悄然飞身上檐，没于黑暗之中，舒湘这才叫上仆从送汪笠出门。

　　徐玉珠坚持留下陪伴舒湘。

　　她动作轻快，哼着小曲麻利收拾床铺，舒湘和她说着闲话一起收拾，想到净心庵时，徐玉珠一提到汪笠便失魂落魄患得患失的神情，舒湘问道：“玉珠姐姐，你和汪哥会不会成亲？”

　　徐玉珠手中动作一顿，脸上瞬时绯红，她侧首看着舒湘，不好意思道：“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舒湘笑笑，抚上徐玉珠的肩：“姐姐，你们眼中的情意都流淌出来，瞎子都能感受到”。

　　又紧紧抓住徐玉珠胳膊，认真道：“玉珠姐姐，我真心希望你幸福！”

　　“当年，你母亲怀着你时，汪哥和我表明心意，我答应他，等你出生后，我们便向你母亲禀明，一起回乡成亲，只是没想到后面会那么多变化”，徐玉珠声线暗了几分后又欢快起来：“我好高兴他一直在寻我们，等着我”。

　　舒湘眼里涌上热流，她眨了眨眼，继续问：“玉珠姐姐，那你们打算何时办喜事？”

　　徐玉珠低低地笑着，羞赧道：“等你和离后离开王府，有了终身倚傍，我就和他一起”。

　　热泪顺着脸颊滚落在地，舒湘搂住徐玉珠，任凭眼泪淌在她肩上，她喃喃道：“姐姐，你们不需要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