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不并百花丛》予潆

35、试探

　　“我们才聚，玉珠姐姐你别走”，舒湘拉着徐玉珠的手，央求道：“姐姐一直和我说找汪笠，也不急于现在。你孤身一人，我不放心”。

　　徐玉珠一手托腮，斜看着舒湘，泪盈于睫：“是啊，从你幼时我就一直唠叨，那时没有盘缠离不了净心庵，后面回了长宁侯府，失了自由也不能成行。现在我有钱有自由，再不去找，汪笠或许都认不出我”。

　　她眉眼淡然又温柔，舒湘很难想像从来胆小怕事的徐玉珠，孤身找辆马车，穿越大半国土为的就是寻她。现在她又要为她再去寻找十几年未见之人，虽然她猜测他们之间或许有过什么，但为照顾她，她陪伴她身边十几年，未曾离开过她半步。如果她说要去找知心爱人，舒湘或许不会如此难受。

　　“找到汪笠，真会有帮助么？”舒湘知道阻止不了徐玉珠，换了个话题。

　　“我幼时进谢府就认识他，他是十分可靠值得信赖之人。你母亲在京都时，谢家各地的营生都是他在操持。去年我们回府，我听说他也在寻我们，只是那毒妇从中作梗，我们始终不得相见。我想，他应该没变”，徐玉珠嘴角微微上翘，目光变得悠远。

　　“只要他没变，他手中掌管的谢家钱财全部都会由你支配，不说富可敌国，也是富甲一方”，徐玉珠面色浮起笑容：“到时谁敢小瞧你，欺负你？无论你在王府还是和离回家，我们都不用再仰人鼻息”。

　　“未见到你之前，我很担心你。现在你和李焱在一起，他能信守承诺，我暂时便没甚可担心的，你们现在这样相处，虽然别扭，却比在襄王府时战战兢兢好。等我寻到汪笠，我们三个臭皮匠，又有钱财加持，定能改变现在处境”。

　　徐玉珠手指刮了下舒湘的鼻子，轻轻笑道：“唉，我现在就想出发，你等我好消息。最不济不过我找不到，到京都再去投奔你”。

　　她站起身，走到床边开始铺床，回头看到舒湘一动不动，嗔怪道：“这事就这么定了。青青，别再多想，天都要亮了”。

　　舒湘走近徐玉珠，拔下头上金累丝嵌宝石凤凰簪，递给徐玉珠道：“姐姐，我身上没有银钱，这簪子你拿去当盘缠”。

　　“我有盘缠，出府时王妃给了我不少”，徐玉珠看了眼凤簪没有动，嘱咐道：“既然一心离开襄王府，他们的东西都不要动，日后原封不动还他们”。

　　翌日，众人继续赶路。舒湘要上徐玉珠的马车，李焱诧异，以为二人多月不见，同车以示亲近之意。徐玉珠向李焱解释并辞行，说是知晓舒湘安好便再无挂牵，自己去投奔多年未见的亲戚。

　　出了潭州城门，徐玉珠与舒湘分道扬镳，舒湘看着徐玉珠的马车消失在雨雾中，念念不舍放下车帘时才发现满脸水，不知是自己的眼泪还是飘忽的雨水。

　　随手抹了把脸，定定看着眼前规律摆动的马车门帘，舒湘心里似乎空了一块。一块热乎乎湿润润的帕子突然塞到她手中，她抬眼看向李焱，李焱努努嘴，体贴道：“热茶浇的，擦擦脸”。

　　舒湘弯眸眨眼，浅笑一瞬以示感谢，拿起帕子随便擦了擦，温润感觉刺激着面颊，内心却热乎不起来。明明和以前并无二致，可徐玉珠的离去，却让她觉得到处都不一样。

　　手里揉搓着帕子，舒湘心情沉郁，然李焱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她瞬间清醒。

　　“昨夜你二人秉烛夜谈，恐怕没歇几个时辰，今日她便匆匆离去。她是去哪儿要搬什么救兵？找你的老相好救你于水火？”

　　舒湘侧首盯向李焱，不发一语，脸颊因生气而涨得绯红。

　　见她脸色不对，想想自己不太妥当的话，李焱干咳一声，继续问道：“你们商量好了如何对付我？”

　　他知晓徐玉珠陪伴舒湘多年，也见识过徐玉珠咬牙不吐露实情的韧劲。对舒湘如此情深义重，绝不可能见了一面，便要天涯海角各自珍重，这里面必有蹊跷，李焱暂时猜不出。

　　虽知李焱心思通透，但不仅通透还毫无顾忌问出来，舒湘自忖自己是如何也做不到的程度。她冷淡回道：“我们两个弱女子，便是商量出什么对策，在殿下眼里，也不过是蜉蝣撼树”。

　　李焱不由呲笑一声：“倒有自知之明，不过昨日你尚说非娇弱女子”。他猜不出她俩心思，但无所谓，他尚未施展出他真正手段，对于他不喜不在乎之人，他向来不吝各种手段和花样。

　　“我名中的湘，是母亲纪念她的家乡湘水。这潭州城外便是湘水，离我母亲的家乡很近”，舒湘打开天窗说亮话：“玉珠去我母亲家乡筹钱”。

　　“筹钱？你母亲家里有钱会给你？你跟着我，少什么也不会少你的银钱”。他知舒湘母亲商户女出身，但她去世多年，难道家族还会特别在意，这不合常理。

　　“据说有很多钱，多到可以让殿下放我自由的钱”。对谢家的全部了解都来自于徐玉珠的口述，舒湘其实并不知谢家的家底，她只是想探探李焱口气。

　　李焱不禁笑出声：“你觉得，你在我心中价值几何？”

　　“殿下只是一时兴起”，舒湘道：“就如一件心爱玩具，虽喜欢，总有可替代之物，就看替代之物的价值是否足够”。

　　“若不是兴起，若是真心，你便安心守着我？”李焱若无其事盯着舒湘，似随意又似认真，想从她眼里找到最真实的答案。

　　舒湘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他怎可能真心。

　　“世子妃有所不知，我从小到大的玩具，便是缺胳膊断腿，都叫人收拾好放进府里库房，从未丢弃”，李焱从舒湘手中拿过已经凉透的帕子，随意丢在一边，斜睨着她，漫不经心道：“这次回府，你若有兴致，我可带你看看，我从小到大的玩具”。

　　他眼底幽深，舒湘看出他所言非虚，一时间有些茫然，他到底要什么。

　　狂风骤雨昏黑夜色中，马车又赶在城门关闭前刻，进了岳州城。李焱计划在岳州休息一晚，第二日渡过洞庭湖，再北上就是一马平川。

　　天蒙蒙亮，众人在客栈食了早饭，准备继续出发。客栈外大雨滂沱，长随积余积庆等人穿着蓑衣上了马，李焱正要迈出客栈，收拾桌子的店小二随口问道：“客官是要去渡口么？连日下雨，水涨得厉害，渡口停了好几天。今天雨这么大，估计仍不会开”。

　　李焱停住脚步，问小二：“这消息准确？”

　　小二道：“我们这天天人来人往，渡口消息最清楚。您不放心，可以去渡口看看”。

　　雨声哗啦，客栈门口地面上已被飘进的雨水湿透，李焱看看水迹，走到门口，对雨中的积余等人道：“你们三人去渡口看看，渡口是否关闭，何时可行船”。

　　其余人各自回房间等消息。李焱在房间等到天大亮时，积余等人回来，渡口果然关闭，不确定哪天会开。

　　李焱把玩着手中空茶盏，命令道：“收拾行李，去岳州府署”。

　　大雨不知何时会停，李焱从未到访过岳州府署，借此机会了解地方民情，也是他钦差巡抚的职责，顺便改善居住条件。

　　岳州知府张惟均是个年轻人，年长李焱几岁。他非京官外放，担任地方知县出色，一路提拔上来，在岳州知府任上尚不足两年，兢兢业业做事，家眷都未带上。听闻李焱到来，这是岳州近些年从未有过的大事，自是小心伺候，吃住安排得妥妥帖帖。

　　席间张惟均不断向李焱介绍岳州自然，岳州所属临湘、华容无岁不水，无水不灾，本就地势极低，近日长江、湘水、资水和沅水因淫雨陡涨不能宣泄，倒灌洞庭，周围县乡田禾被淹，房屋亦多倒塌，又提及水患治理，加固外堤、疏通堤内水网之利弊。将要散席之时，张惟均提及因水灾，临湘已有不少流离失所的灾民，提议李焱一起去查访。

　　自出京都，一路巡访，李焱还真未遇到如张惟均般，饭桌上未有一句恭维，全程滔滔不绝陈情地方风土之官员，还在恶劣天气下邀请他亲自查访。李焱对张惟均陡增几分好奇，不知他在处理地方事务现场又是何等模样，他爽快答应张惟均的邀约，第二日齐去查访临湘灾情。

　　一行人宿在岳州府署后院，张惟均任上没带家眷，为避嫌府署里竟然没有一个丫鬟，李焱不得不待在舒湘的房间，陪着舒湘看着仆从收拾。

　　“明日我去临湘查访灾情，你有兴趣去看么？”看着仆从铺床，李焱随口问舒湘。

　　舒湘并不想和李焱一起抛头露面，进了岳州府署她也只和张惟均打个照面，并未一起吃席，更不可能和李焱同去巡访。李焱知她心思，并不勉强，他在意的是他不在她身边时，她是否会有些别的心思。

　　“殿下公务，我不便滋扰”。

　　“那你在这儿好好待着，外面雨大，你不要乱跑”，他最想说的是最后一句话，不知她听明白没有，见舒湘点头，李焱又加上一句：“应该不会很晚回来，等我回来一起晚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