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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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府，孟宅。
一个身着淡粉对襟窄袖长衫配着织金马面裙的女子正背着手站在外院的一间房外，聚精会神地看着屋内的情况。
其专注的神色和背着手的动作活脱脱一个现代班主任的模样。
其实说来也差不多，此刻这间屋内正在进行着一场名为“人力资源管理”的考试，屋内坐着的四十来个考生都是孟氏商行在江州各个分号的掌柜。为避免互相抄看答案，这些掌柜都是单人单座，彼此之间还隔了一臂左右的距离。
房间的正前方还摆了张宽大的长桌，桌上放着一个漏壶供考生们查看时间，一个穿着梳着双髻穿着青色缎面裙子的圆脸姑娘正坐在上面。不用说，这就是监考老师了。
圆脸姑娘炯炯有神地盯着下面的一众考生，生怕有人舞弊浪费了小姐的一片苦心。突然，圆脸姑娘余光瞟到窗外有人影，皱眉看过去，到底是谁啊？不知道会扰乱考场秩序么？在看清来人后，圆脸姑娘立刻如变脸般展开笑容，是小姐！小姐来巡考了。
孟嘉禾冲小蛮点点头，又轻手轻脚地走开了。
作为一个穿越者，孟嘉禾在十五岁那年接管了孟家的生意后就制定了一系列让众人匪夷所思的规章制度，什么孟家所有的伙计都要去夜校学认字啊，所有的掌柜都要参加各种各样的讲座、考试等等。如今，这个制度已经实行了九年有余了。
起初，大家伙儿自然是怨声载道的，甚至还有负气出走辞职不干的，从来只有考科举的，什么时候来做个生意也要磋磨人了，真是岂有此理！大家都觉得这个女娃娃简直是乱弹琴。
那为什么这个制度还能持续下来？别问，问，就是给的太多了。
在孟嘉禾的管理下，孟氏商行从原本岌岌可危的境况变成了当下如日中天的存在。除了江州本地的四十多家分号外，几乎整个大周都有孟氏商行的影子。当然，这个考试外地分号的掌柜也是要参加的。比如这次，开考前几日，孟嘉禾已经派人快马向各地分号送去了加盖“绝密”二字印章的考卷。
水涨船高，随着孟氏的腾飞，各个掌柜伙计挣的多比之前多多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人？考就考吧，多考几年多买几亩地，考得好的还有彩头赏钱，去年总分第一的那个家伙东家直接赏了套宅子。他们能怎么办？他们也想要田地要宅子啊！
半个多时辰后，小蛮把一堆答题卷抱到了孟嘉禾的书房。
若说有比众掌柜更讨厌考试的人，那肯定是孟嘉禾。因为她不仅要出卷还改卷。出卷倒还好，改卷这事儿她能叹一上午气。但烦归烦讨厌归讨厌，考试这件事还是得做。
穿越之前，孟嘉禾是一个成功的创一代。她有一肚子的现代化商业理念经商技巧想要传授给自家的掌柜们。但是这里没有互联网，她也无法一个一个地去说去教导，所以只能印刻书籍让他们自己学习，她来考试检查，结果与经济挂钩，逼着他们把这些知识灌进脑子里，用在生意上。累，但有效。
“小姐，这里一共是四十八份答题卷，北街绸缎庄的刘义兴刘掌柜的母亲去世，他回家奔丧了。除了他，其他的人都交了。”小蛮把答题卷整齐的码放在孟嘉禾的左手边。
孟嘉禾点点头，翻了翻试卷，很好，这次的答题卷都是干净清爽的，“这次是长了记性了。”
小蛮站在一边不好意思的吐舌头。这是她第一次成功地帮小姐收齐答题卷。虽然在正式接替小枝姐姐的工作之前，小枝姐姐有耐心地教导过她，但她真正上手时还是犯了错误。当时，她没等答卷上所有的墨迹全干透就把它们叠了起来，导致很多试卷糊成一团，字迹根本没法辨认。
“对了，你去工会问问刘掌柜的慰问金有没有发下来。”孟嘉禾一边说一边把答题卷挪到书桌中间，打算改卷了。
“好的小姐，我这就去。”小蛮应下来就往门外走，带上门之前，又把头伸进来，道：“小姐，我以后也会做得跟小枝姐姐一样好的。”说罢，就迅速关上门消失在了门后。
孟嘉禾看着关上的门，失笑地摇摇头。小蛮口中的小枝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也一直充当着她秘书的角色。前年成了亲之后也一直在她身边帮忙，直到今年有了身孕才被她要求在家养胎。
但小枝的活儿得有人做，所以她就在府里选了一个机灵的小丫鬟，也就是小蛮。虽说她肯定比不上小枝和自己的默契，但好在她机灵又活络，犯些小错也无伤大雅，毕竟年轻人嘛，要给她成长的空间。
午饭的时辰已经过了，孟嘉禾也早就饿了，但她还剩下小半摞的答题卷没批完，孟嘉禾摁了摁肚子，又摸了摸试卷的厚度，想着干脆全部批完了再吃。
已经来催过两次饭的小蛮站在一边很焦急，她一直谨记着小枝姐姐的嘱咐——小姐忙起来经常忘了吃饭，已经是伤着胃了，日后你一定要督促小姐按时吃饭。可是小姐不动弹，她也不能强行给人抱走啊。灵机一动，她站在一边报起了菜名——
“小姐，今天中午的菜色有蒸羊羔，听厨房那边说是从北地的小羊羔，特意用冰冻着运过来的，肉质鲜美一点儿也不膻，王叔在灶上蒸了将近两个时辰。他做了两种口味的，一是原汁原味的，一是茴香辣味的。哦，还有脆皮糯米鸭，现在还在铁板上滋滋冒油呢，我刚刚看见那烤鸭皮金黄金黄的，把糯米都染黄了，哦对，糯米还起了锅巴，咬起来应该又脆又粘牙。”
“第三道菜是小米蒸排骨，这次用的小米是咱们自家种出来的，老太爷说您爱吃，就把最好的小米留了下来没上到米铺里去卖。排骨是本家二爷去山上打的野黑猪，那排骨炖出来厨房周围香迷糊了一片人。小姐，我怎么感觉我在这儿都闻到了呢。”
孟嘉禾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扭头瞪着小蛮，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怎么都是肉啊，就没有点素的么？”
小蛮点头如捣蒜，“有有有，还有三五个炒时蔬，还有您喜欢的解腻的五香萝卜干。”
“没有汤么？”
小蛮咧开嘴笑，“有啊有啊，排骨莲藕汤，里面还加了莲子呢。对了，这个排骨也是那头野生黑猪的。真好，它们在餐桌上重逢了呢。”
“……”孟嘉禾放下笔，起身去吃饭。
小蛮在她身后喜笑颜开。
孟府现在就两个主人，孟老太爷和孟嘉禾，因为孟老爷子每日鸡鸣就起床，所以每顿饭都比孟嘉禾早一个时辰左右，也因此爷孙俩如若无特殊情况都是各吃各的。
果然还没进厅，孟嘉禾就闻到了令人垂涎的饭菜香。待她落座后，小蛮也在她的左手边坐了下来一起用饭。
孟嘉禾不喜欢别人给她布菜，也无法忍受有人站在她身后观察她爱吃哪道菜，然后跟比赛似的比她自己更快更精准地夹到她碗里，这让她有种被窥探监视的感觉，她更不理解被这样对待到底高贵在哪里。吃饭这种事儿，她喜欢亲自来。
不仅如此，孟嘉禾还有一个为当今世家大族所不齿的一个就餐特点——吃饭认真。这不是说她一上饭桌就是埋头苦吃谁也不理，而是她珍惜食物，珍惜每一口食物带给她愉悦和满足感。但是这点就曾经被她未婚夫婿家的嚒嚒点出来教导过。
“贵人进食都要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对于珍馐不说是无动于衷，也万万不可表现得太过热切。孟姑娘性子洒脱，但也需为爷着想一二。”
这就是说孟嘉禾吃饭认真这点给她的未婚夫——当今的浔阳王丢脸了。浔阳王贺之询是大周当今皇帝的第三个儿子，封地就在江州，虽然不掌实权，但皇子王爷这个身份就代表了他在江州的权威和地位。
孟嘉禾不理解，那些身在高位压榨民脂民膏的人装腔作势不把吃的当回事儿的派头怎么就是高贵的代名词了。在她看来，这纯粹是吃多了闲的吃饱了撑的。好在她未婚夫本人没这么多讲究，不然这婚她可以不订。
贺之询和孟嘉禾的结合简单来说，就是一个非常有权的找了一个非常有钱的。坊间的传闻言简意赅，说他们一个娶妻图财，一个嫁夫谋权。
这话传到孟嘉禾耳朵里，她自然还是要辩解两句的，“也不全是啦，浔阳王长得多俊啊！”
去年她曾作为未来家属见过贺之询的二哥陈留王一面，那满脸的横肉绿豆大的眼珠蒲扇似的耳朵烟囱似的鼻孔香肠似的嘴唇，如若是他，那她是万万不会应了这门亲事的。她也万万没想到，这同爹不同娘的差距竟如此之大么？
“我生得与我母妃比较像。”贺之询委婉地提点过。
孟嘉禾暗自咋舌，那皇帝得长得多抱歉啊。
至于浔阳王贺之询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地与她一个商户女成亲，孟嘉禾也不想去深究，但她就浅薄的野史权谋知识来说，总归不会只是图钱那么简单。不过，那又何妨？
午饭过后，孟嘉禾照例小憩了会儿才起床办公。把剩下的考卷批改完，又处理了会儿账目，孟嘉禾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
此时，天已经擦黑了。小蛮把火烛点燃，在孟嘉禾身后轻轻帮她按着肩，“小姐，现在用饭么？”
孟嘉禾歪头想了片刻，“行，吃过饭后我们去五云楼。”昨天她和贺之询约好今晚一起去五云楼看戏，但是今天下午他突然派人来告知她今晚有要事要失约了。孟嘉禾批卷子批得心情不好，还是觉得得出去散个心。
看戏看歌舞是孟嘉禾最大的爱好，而五云楼则是江州城内最好的戏院。孟嘉禾一到，五云楼的掌柜王不凡就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若有人嘲讽他谄媚的话，那他只想“呔”他一口，你对你家财神爷不谄媚么？
孟嘉禾做生意在江州是出了名的精明，至今鲜少有人能在她身上捞到什么好处，但只要跟着她干又少有亏本的，同行对她是又爱又恨。也有被孟嘉禾这个后浪拍在沙滩上的前辈老人，经常逮着人就散播着“江州苦孟者久矣”的言论。
孟嘉禾也不奢侈浪费，从不干用丝绸铺路用蜡烛烧柴这类的蠢事，能让她一掷千金的事情不多，建慈济所赈灾是一件，追戏是另一件。
江州自古富庶，有钱的富商不少，爱看戏的富商也不少，爱来五云楼听戏的富商更是不少，但是像孟嘉禾这样愿意为戏为五云楼砸银子的东家可就只有一个。甚至只要五云楼有所求，孟嘉禾就没有说过不字，去年五云楼的整体翻新修葺，大半都是孟嘉禾给的钱。用她的话来说这是为艺术为艺术家买单。
而且作为一个观众看客，孟嘉禾从不喝酒闹事，也从未对五云楼提出过任何要求，没让任何一个角儿到她府上吃饭闲叙，哪怕是她最喜欢的给赏钱最多的角儿。
这样省心又大方的神仙客人，哪个掌柜不欢迎。什么？你说孟东家是个女的？王不凡又想呔他一口了，财神爷还分什么男女！
与王不凡寒暄过后，孟嘉禾落座看戏。今天是出新戏，讲的是最近几年声名鹊起的将军徐彻与女扮男装的敌军首领的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近日，徐将军南方平叛大捷的消息传遍大周，剧作家们立刻紧跟时事把那位传说中俊美无俦英勇善战的少年将军搬到台前。
徐彻这个名字，孟嘉禾很熟悉的，除了坊间的那些传闻，她也没少在贺之询那里听过关于他的事迹。贺之询在提到他时甚至用了“生死之交”这样的词。之前，孟嘉禾没什么感觉，现如今看了这出恶俗但解压的戏之后，倒是想结交一下这位名满天下的少年将军了。
此时此刻，沉浸在戏中徐彻痛失所爱的悲伤氛围中的孟嘉禾当然不会想到她的未婚夫正好就是为了给真徐彻接风才放的她鸽子，更不会想到徐彻竟然会如此不待见她。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