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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灯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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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的熏香和吃食都充满着药味,许文鸢有些精神,想坐一下。
小宫女提着灯笼在屏风外回话:“娘娘,御前的陈大人留了礼物下来。”
“拿进来吧。”许文鸢同意。
芷萝也就接进来:“娘娘,是花灯。”
她的眼神随着芷萝而动,花灯拿进来,是和昔日在北境一样的款式,只不过没有那么精致。
“陈邵青送过来的吗?”
“是的,说是新年礼物的回礼。”芷萝笑得欣慰,“陈大人还是少年心性啊,陛下也总是把他当小孩。”
“他本来也还小,又一直跟着陛下,总是和旁人不一样的。”她只是看着,没说什么。
花灯总是大同小异的。
芷萝看了一眼花灯里面:“娘娘,这里有只小兔子。”
“是吗?”她有点兴趣,但不多。
芷萝递到她面前不远处,让她能看清。
“陈大人还是有心的。”她跟着她那么多年,自然是知道她是喜欢这些的。
许文鸢看了一眼:“买到这样的兔子,他没生气吗?”
花灯仅仅只是不精致,内里的小兔子可以说是潦草了。
“不是买的。”芷萝道,“应该是陈大人自己做的。”
“做?”
“上次在内廷司见到陈大人了,听他们的意思陈大人取了很多材料,最近也在学雕刻。”芷萝觉得还是得让她知道的。
需要知道所有物件的来源,这样才能在处理的时候不出错。
许文鸢微微皱眉:“什么时候拿来的?陛下知道吗?”
“午后,陛下来之前就拿过来了,陛下来了也没带他,暂时是不知道的。”芷萝说出自己的想法。
许文鸢倒是松了一口气。
不是刚拿来的就好。
以他对陈邵青的了解,他不会做这个的,以前的灯是留在陈府的,但不是留给陈邵青的,是宇文浩成买的,是他想要的爱情象征意义,也是他被欺骗的证据。
派人搬了个架子过来,花灯挂在架子上,突然想起来她好像有说过自己喜欢兔子。
一瞬间呆滞,以至于忘了呼吸。
不过,也没有以后了。
养心殿的宇文浩成也洗漱好了,盘腿坐在榻上,把雕刻的工具收起来。
陈邵青看他的脸色,自己脸色更像个苦瓜:“陛下怎么又是想一出是一出?又不喜欢了?”
“这是两码事,做花灯是小事,当务之急不是这个。”他的语气还是平淡。
“当务之急是惩戒宁王啊,毒害太后,意图谋反,这么大的事情一点代价都没有吗?”陈邵青都急了,他都不敢想明天上朝之后会有多少争议。
宇文浩成点头:“朕心里有数。”
陈邵青显然是不信的。
不过也没说什么。
“花灯送过去了,娘娘当时睡着,就没见到。”他捡起上一个话题。
宇文浩成不以为意:“朕知道。”
“陛下,你好像不对啊,怎么突然有些冷淡了?”陈邵青有那么一点点诧异。
“和娘娘说清楚了些事情,打算先做好皇帝再说。”宇文浩成的神色难得少了些优柔寡断,少年稚气。
他又变成了在北境时候的主帅,他一直都是权力等级里最高的一层,如今站到顶峰,也实属情理之中。
虽然觉得奇怪,但陈邵青也不觉得这种变化是坏事。
原本他的理想就是跟着宇文浩成冲锋陷阵,形式变了,但决心没有。
夜幕降临,帝都灯火通明,宇文浩成下令一切照常,不必拘束。
当权者总是愿意看到百姓安居乐业的。
宇文曦月和许青玄经过了一个没什么特别事情的下午,在茶楼了喝茶,中途她消失了很长时间,再次出现的时候换了新衣服,换了发饰。
许青玄也不是话多的人,只是看着。
他看出来了,其实也没关系,本来也是希望他看出来的。
他只是觉得奇怪,他自问口碑也不怎么样,为什么会有公主爱上他?
茶楼了他一个人坐了很久,其实有些后悔和陛下说了那些话,其实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后悔了。
他自诩对人性了如指掌,也不喜欢藏着掖着,这些年也有说错话的时候。
帝都这个地方还真是有魔力,他从来也不是瞻前顾后的人,如今的思量远超彼时做阜南将军的时候了。
明明那个时候,他受到的猜疑更多。
“青玄哥哥,你在想什么?”宇文曦月看着他的表情,大概是犹豫了很久才开口。
许青玄回神:“在想殿下。”
“嗯……?”宇文曦月愕然,“我吗?”
“对。”他点头道,“与殿下相处,好像总能得到超出预期的回应,殿下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她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但还是反问。
许青玄笑了笑:“也许微臣永远不会像殿下喜欢微臣那样喜欢殿下,直到有一天这种不平等的喜欢会耗尽殿下的感情。”
“我知道。”她闪躲开眼神,“可是凡事总有付出才有回报,我想喜欢你就喜欢你,想嫁给你就嫁给你了,付出感情是应该的。”
“因为我的喜欢一辈子只能在帝都做官,永远不能带兵打仗,即便你并不喜欢我,这也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她看得通透。
许青玄摇头:“感情不是这样算的。”
“我知道不是,但我觉得这样也没错。”她转身,对着茶楼外的街道,“娶了我,哪怕不在官场,俸禄待遇就可以达到主司的水平,不是你也会是别人的。”
“那为什么是微臣?”
“因为想是你,知道你不娶我也可以,这样的话,你不必觉得你是依附于我,这样的话你也还是你自己。”她微微叹气,“其实我也情愿是你,至少,我是真的高兴。”
“殿下,你是公主,你配得上最好的人。”许青玄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还这么年轻就想这么多。
她不是肩负使命的世家女子,她是国力强盛之时的嫡公主,最擅长的就该是随心所欲。
“我觉得你是最好的。”她的语气分外坚定。
“微臣比殿下大太多了。”
“父皇比娘娘也大很多。”
“微臣的脾气不好。”
“但你没有冲我发过脾气。”
“微臣……”
“许大人,你是臣子,你会遵旨娶我的是吗?”她不想做无谓的拉扯。
明明新年的时候说得很清楚,他不讨厌她,也对她没有意见。
怎么再次见面,又是要把她越推越远。
“殿下,微臣确实是臣子,也许忠心顺从,也许奉陛下为天,但在此之前,甚至在几个月之前,微臣在朝堂上并不是忠臣重臣,而是权臣,殿下明白吗?”
她双手撑在桌子上,歪头看她:“我明白,皇兄也明白,所以皇兄宁愿和你正面冲突夺权,也不愿意把我的婚嫁和夺权的事情混在一起,是皇兄替我做了坏人。”
“殿下……”
“好了,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吧,不用暗示。”宇文曦月也够直接。
他可以直接拒婚的。
国丧是不会有婚嫁旨意的,那个圣旨只能说是一个机会,并不是一个结果。
许青玄手放到桌子上,把玩筷架,又松开。
“公主,作为宇文氏你应该能感觉到危险正在来临,眼下还有很多要紧的事情要做。”
他的语气很严肃,他不是因为喜欢或者不喜欢而感到顾虑,仅仅只是因为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宇文曦月面对着他,也严肃开口:“我知道,正因为如此你才需要本宫的帮助。”
“殿下要做什么?”
“我是宇文氏的公主,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本宫都有能力保住你的性命,还有你的家人,这不是当下时局里你最需要的吗?”
“什么?”
他眉头皱起,似乎难以理解这些话。
“论喜欢,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你,对助力,没有人比本宫更能帮你。”她表态,目光坚定。
从她的眼神里,他居然看到了过往宇文怀瑾的影子。
不愧是宇文氏和顾氏的血脉。
他不该是这个反应,但却有了这个念头。
许青玄似乎无法拒绝。
无论是哪个方面。
一时间,话梗在喉咙,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楼下灯笼的叫卖声里掺杂了其他的叫卖声。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直到糖葫芦的叫卖声吸引了宇文曦月的注意力。
“青玄哥哥,下去逛逛吧。”她提起裙摆先走了几步。
他跟着,撑着自己站起来。
许青玄走着。
街道灯火通明。
宇文曦月自顾自往前走,许青玄尽力跟着。
直到被糖葫芦挡住了去路。
“公子,又见面了。”卖糖葫芦的老爷子似乎是自来熟。
许轻舟没恼:“不考虑打把伞吗?不怕烛火燎到糖葫芦吗?”
“公子还真是十几年不变啊。”老人家摸了摸胡子,“桃花节的时候也问我,不怕花瓣黏到糖葫芦上吗?”
许青玄稀薄的记忆被唤醒,十六年前的桃花节,他抱着半梦半醒的宇文曦月买了两只糖葫芦。
帝都的桃花节渲染浪漫,四处都是桃花花瓣,遍地都是桃花糕的铺子。
就一个大爷坐在树下卖糖葫芦。
他抱着宇文曦月,问他干嘛要特立独行,而且不干净。
“这么多年,老人家还靠这个维持生计吗?”
“帝都善心的人多,遇到一个公子这样的人把所有的糖葫芦买了,也够生活一段时间了。”老人家说笑,“公子娶妻了吧,当年和公子一起过桃花节的姑娘是否终成眷属呢?”
“什么姑娘?”宇文曦月见他没跟上,也跟回来,听到了一句话。
许青玄略有困惑:“没有姑娘,您记错了。”
“怎么会记错呢?公子抱着她,是个小姑娘。”老爷子显然是不信的,“缘分天注定,公子替她遮住了桃花雨,说明你们有缘啊。”
他笑得慈祥。
“我只是觉得花瓣乱飘,不干净。”他下意识否认,“老人家卖糖葫芦只顾着说话,对做生意不好吧。”
他转移话题。
宇文曦月瘪嘴不满,递上一块金子:“那您看看,是我这个小姑娘吗?”
她笑盈盈地,可爱至极。
老人家认真端详:“不记得了,但是公子应该记得,姑娘应该问问这位公子,是哪个小姑娘。”
他收下了黄金,在许青玄面前特意展示了一下:“公子看,特立独行一些也没什么,特定的节日里,老夫卖糖葫芦,也是能糊口的。”
“是我冒犯了。”他行礼道歉。
人啊,不管多大年纪,提起少年时的尴尬事都会下意识否认。
老人选了一只糖葫芦递给宇文曦月。
就扛着自己的家伙事走了。
许青玄颇为无奈的摇头,宇文曦月拿着糖葫芦,歪头对上他刻意避开的视线:“是我这个小姑娘吗?”
“不记得了,小时候带的孩子太多了。”他眼神躲闪,快步离开。
宇文曦月追着他:“那就是我吧。”
老爷子走了还是慈祥地笑。
突然冲上来几个人“抢”过老人手里的糖葫芦架子。
老人略有不悦。
领头的人只道:“姚老,不是说了天冷不出门吗?”
“你管我。”姚老吹胡子瞪眼。
“姚老,人多眼杂,此番不是说好秘密回都吗?”那人也是无奈,他虽然受命伺候姚老,但也没有什么主动权。
他摇头:“你以为这还是五十年前的帝都吗?路上随便一个人就认识我姚逸书吗?”
“姚老……”
“少管自己不该管的事情。”他说话还是中气十足。
“是。”那人只能低头,实在无奈。
还是许青玄识人不多,否则他应该认出了的。
此人是姚家姚淑慧的叔爷爷,现在姚家主的叔叔,先帝求而不得的能臣。
他知道有这个人,只是没发对上长相而已。
不过能臣也有老的时候,现在只喜欢看小辈们有意思的事情。
宇文曦月还在追问,许青玄没吃肉,也没否认。
他实在是没办法的,过往走在战场最前面的时候也没觉得这么难。
灯会还是热闹的,街道上的人络绎不绝。
巡防的兵力增加了两倍。
如果不是那根擦过宇文曦月的胳膊的箭矢,灯会倒也算得上是完美。
许青玄反应很快,拉了她一把,才没有受伤。
只不过拉动了,顺势跌到他怀里,顺理成章,又尴尬。
他确定宇文曦月没事,扶她站定才走到箭矢面前。
箭上绑了一张纸条。
许青玄打开又和上,巡察的兵力在他的暗示下也只是秘密搜寻,没有打破宁静。
还真是危机四伏的帝都。
他握住她的胳膊:“微臣送殿下回去。”
“上面写的什么?”她也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许青玄这次是真的不会回答:“没什么,殿下别管了。”
“青玄哥哥……”
“殿下保护好自己就行。”他没有回答。
他送她到了公主府的车驾,送她一直回到公主府,拒绝了宇文曦月要派人送他回去的要求。
他孤身走到昏暗的小巷,是纸条上约定的地址。
里面有一个黑衣人正在等他。
他完全是戒备的状态,那个人没有摘下帽子。
两相对望。
黑衣人只道:“许大人想合作吗?”
“合作什么?”
“许大人来了,说明有合作的想法。”
“我问合作什么?”
“机会来了,自然会来的。”
又是些模棱两可的话,许青玄也没废话,抬起胳膊,袖剑穿透了黑衣人的喉咙。
他走上前,摘下他的帽子,面容被毁,完全看不出来是谁。
他就近找了人,尸体送到刑狱司,等待检验。
不太平,真是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