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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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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也有拜年的礼仪,阳陵王和温静公主也会进宫拜年。
温静公主一直以来都是最受宠爱的孩子,除了皇宫里的宫殿,宫城脚下她还有一座公主府,近郊还有汤泉宫和别院,她可以前往任何她能够去的地方,自由无拘。
比起温静公主,阳陵王只有在偶尔年节才会前往皇宫,去年入秋宇文浩成回来之后,他算是出门比较多了。虽然也只是皇宫、王府,两点一线。
宇文浩成大部分时间都在养心殿或者御书房,早晨会习武,偶尔去御花园散步,冬日里也有冬日里繁茂的植物。
太妃离宫也有带走自己用的习惯了宫人,此外还放了两批宫人出宫。
宫里还是不热闹,不过人少,事情也少,处理起来并不棘手。
初一之后,许文鸢就称病了,说是受了风寒又多疲惫,怕过了病气给陛下和公主,也拒绝了探视。
宇文浩成没有深究,只是安排太医,送了些补品,就不再过问了。
“刘太医说娘娘病的不算重,只是底子不好,养起来要费些时日。”赵旭低眉回话。
宇文浩成指尖捻着棋子,微微点头。
他和宇文瑜阳面对面盘腿坐着。
宇文瑜阳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娘娘?为什么不称呼太后呢?”
宇文浩成似乎没想过这个事情:“不一直是这个称呼吗?”
“以前是皇后娘娘,有中宫的尊贵,但不是实质上的中宫。”宇文瑜阳想解释一下,但也说不清楚这种微妙的差别。
宇文浩成思索片刻:“还是年纪不大,总觉得叫太后很奇怪。”
“是有些,不过也没关系,现在也没有其他娘娘。”宇文瑜阳能理解那种微妙的不平衡感。
他可以称呼许文鸢太后,也曾经称呼她皇后,但母后这个称呼是不可能说出口的,于是折中,称呼娘娘。
不知道谁先说出的这个称呼,反正延续至今。
他下在了一个边角的位置:“这是小事。”
“宁王年前已经都帝都城外了,陛下不召见吗?”
“没空。”
“年三十陛下出宫了。”
“宫里太冷清了。”
“宇文氏人丁不算旺盛……”
“父皇有九个儿子,三个公主;除了朕与你,其他的皇子都有孩子,不是子嗣不够。”
“既然不是,迟早会热闹起来的,总会够的。”
“皇兄清楚朕在说什么。”
“是吗?还请陛下明示。”
“是能做皇帝的不够。”他看着棋盘,他的每一步都是跟着宇文瑜阳走的,黑白分立,倒也明朗。
“陛下这么年轻就打算过继宗室子吗?”
宇文浩成把手里的棋子攥紧,理了理衣袖,双手叠在一起,有些松懈:“皇兄觉得,朕很适合做皇帝吗?”
宇文瑜阳的注意力从棋盘移开:“哪有适不适合,坐上了,就是你的。”
“可能,会死很多人。”
“陛下在担心什么?”
“皇兄,王朝的命运,还是充满变数的。”
“变数?这不都是变数,两位皇兄还有你我。”他笑了笑,“还有许家那位世子,也是变数。”
“朕以为,皇兄对他评价会不错。”宇文浩成这是实话,许青玄和帝都的人都不太亲近,也几乎没有出场。
前两年在帝都闹事也多恶名,没听说过和谁关系好。
他们两个见面的稳定,不需要知道交谈的内容,仅仅只是见面本身,就够了。
宇文瑜阳没有摇头,但也没有点头:“陛下和他相处过吗?”
“没有,不过,他很在乎娘娘。”话语里停顿。
他有能力,有威望,有权利的同时,还有软肋。
“是啊,最小的妹妹,唯一的女儿,要不是破事连篇,就应该在家里待着,直到成为新帝的皇后。”他不否认这些事情。
宇文浩成下棋的手顿了顿:“皇后?王兄们不都有正妻吗?”
“所以,不会选有正妻的皇子做新帝,即便最后不得已选了,皇后也不会是正妻的。”
“听起来,不太好。”
“帝后离心从来是控制新帝的一大手段。”
“皇兄应该是知情的吧,帝都好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大秘密。几位国公,三司主位,还有一些其他的人……”
宇文瑜阳把手中的棋子放回:“本来是不知道的,我从来不在父皇面前暗示你的功绩,也默许了外公的女帝言论,后来有一天姚大人突然进宫了,后来许大人和钟大人也来了,之后就有旨意召你返回帝都了。”
“姚大人选的朕?”
宇文浩成突然有一丝困惑。
以他对自己在帝都人脉的了解,他做不到这个效果。
宇文瑜阳突然正襟危坐,挺直脊背:“是他们代表大周,选了陛下。”
话题变得很沉重。
宇文浩成也收起了嬉皮笑脸和试探。
“所以,陛下也收起些顾虑吧,已经是万人之上了,您的权利,不是为了束缚您的。”
他了然,轻松笑笑。
他习惯性歪斜身子,单手撑在右边膝盖上,拖着脸。左手手轻轻搭在左膝盖上:“还是要有些束缚的,否则,大逆不道。”
“大逆的人多了。”
他喝茶,突然长叹一口气:“你知道,皇兄写过认罪书吗?”
“桓王兄?私藏罪臣之后,隐瞒世子血脉,这种不能明摆着说的,回写认罪书吗?”
“我说的是皇长兄。”
“什么?”宇文浩成是下意识反问。
宇文瑜阳继续道:“你太小了,应该不知道。”
“他有什么罪?”
“这至少说明一件事情,皇兄是可以活着回来的,但是他没有。”宇文瑜阳情绪波动,“陛下还是要找出幕后主使,谋反者死。”
攥紧手,气愤至极。
宇文怀瑾如果活着,即便承认了认罪书的内容,虽然会换太子,但很多事情都会点到为止,不会造成那样深远的影响。
他愿意为了活着认罪,最后却死了。
还有隐情,还有秘密。
宇文浩成诧异一瞬,思虑半晌开口:“如果已经死了呢?”
“如果已经死了,游龙鬼玺还会现世吗?你以为靠林家,但又不从禁军和羽林卫调兵,是哪来的那么多人?”他确实对林家的下场耿耿于怀。
彼时他也不是孩子了,他只比太子小两岁,几乎是一起求学,一起参政,一起谋事。
他不是太子,但也不是小孩。
他是怀疑许青玄的,上一次聊过之后,他也短暂地信任过他。
归元十九年的故事也许知情者确实很少,也许难以拼凑出真相。
他只是总是觉得,还缺一部分。
这段时间皇宫的事情明朗,许家太后,许家丞相,许家主司,许家都护。
那还有一个人呢?
明明昔日是为太子而死。
为什么再也没有人提了?
同样是世家,同样是太子伴读,是否在这些往事里消失地太彻底了?
宇文浩成发现了盲点。
“皇兄你见过游龙鬼玺?”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宇文瑜阳有一瞬间的闪躲:“前朝旧物,太子私藏,自然是在东宫。”
“东宫没有,朕找过了。”
“什么?”这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所以是真的丢了?你让许青玄查的也是这个?”
“等等,皇长兄是有游龙鬼玺的,他的认罪书不是空穴来风是吗?”宇文浩成突然悟了。
怪不得,这么多年,确实是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宇文瑜阳总是对最终结果不满意。
他是真的怀疑过宇文怀瑾谋反。
如果宇文怀瑾没死,这种观念只会愈演愈烈。
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少年结发的妻子,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
这么多年,大概也是倍受折磨。
宇文瑜阳没有正面回答,至少态度很明确,他支持追根究底。
从来都支持,一条路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
“皇兄……”
“陛下,宁王求见。”赵旭走进来,只站在殿门口。
宇文浩成被打断,宇文瑜阳不再说话。
陛下点头。
赵旭退出去。
宇文瑜阳站起来,他能站着,只是不能久站:“有空的话,还是把御前的人换了吧。”
“已经杀过一批了,恩威并施,总要给他们机会吧。”
云淡风轻的帝王做派啊。
他还是盘腿坐着,伸手自己收拾棋盘。
赵旭带着宁王走进来,后面还跟着顾齐。
顾齐是来搀扶宇文瑜阳的,都是皇族拜年,也不熟悉,打个招呼算了。
“臣宇文明修,携妻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叩拜。
宇文瑜阳站着,没说话。
宇文浩成抬眼看,果然只带了正妃。
“皇兄快起吧,如今还在年关,奔波辛苦,赐座。”他说着热情的话,没有半分清净。
他顿了顿:“阳陵王兄也来了很久了。”
“一个人回去不安全,让曦月送你回去吧。”他算是旨意。
宇文瑜阳行礼,顾齐也过来行礼,搀扶宇文瑜阳退下。
他侧身,盘腿改成正坐。
“朕记得王嫂,从前跟着老师学画的时候,王嫂也是一起学的。”他怀念往昔。
其实对王语婧已经没什么印象了,老师家的孩子,是世家的女子,但不是高门的女子。
当时能见到,也是因为王裕安大人进帝都教授皇子的时候,女儿年幼。
他是宇文怀瑾推举来帝都的,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教育年纪更小的三个皇子,父皇这个人信缘分,也想培养出青梅竹马情分的皇室夫妻。
同时还想着让后来者居上,原配为妾的制衡局面。
王语婧礼貌笑笑:“承蒙陛下不忘。”
“王嫂现在还画画吗?偏殿有朕的藏画,不如王嫂去鉴赏一二,有喜欢的尽管开口,算是朕的新年贺礼了。”他伪装情绪,自认为脸上还是有些笑容的。
赵旭在殿门口做出邀请的姿势。
王语婧也就只能行礼离开了。
其实她不应该去赏画的,依例,女眷应去后宫拜访太后。
只是不巧,太后病了,这也是折中之举。
“朕看王兄状态不错,年前的急病看来是痊愈了。”他起身,朝他走了两步。
宇文明修低头咳了两声:“多想陛下关心。”
“王兄来得如此着急,想必是收到了朕派人送的东西吧。”他又走了两步,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宇文明修站起来行礼:“陛下急召,自然是要回来的。”
“父皇驾崩的时候,皇兄都没来,如今急什么呢?”他踱步,“朕派去的人应该说的很清楚吧,王兄是不是漏了什么人没带来?”
“今天初六,温家拜年的人很多。”
“王兄去年二十九就到了,偏偏要今日进宫吗?”
“陛下……”
“朕不是父皇,不是满眼只有一个宇文氏的皇子。”他负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王兄还是有的选的,不必如此纠结。”
宇文明修似乎有些妥协,跪拜行礼:“请陛下明示。”
宇文浩成半蹲,靠近他:“王兄可以学桓王兄,这是王兄可以自由选择的结局。”
他起身站定:“朕有过继宗室子的打算,宁王世子已满两岁,王兄可以送进宫由娘娘抚养,来日亦有机会坐上朕的位置。”
这算是给一个未来吧。
他做了皇帝,又收了阜南兵权,现在的亲王里已经没有谋反的兵力。
即便有,他也没有足够的支持。
集中的兵权,优越的王权,通过婚嫁分散,比如温家。
他的能力不足以支持宁王,但也不会去支持其他的皇子。
又比如许青玄,他支持任何一位都可以实现谋反,但他的妹妹在后宫,他就不能支持正统皇位之外的皇子。
又比如昔日的林家,林闻溪应该是太子妃,这是父皇给新帝选的助力,最后嫁给了阳陵王。
后来林家的权利也有所收缩,或者因为宇文瑜阳作为太子之外最尊贵的皇子,又是亲密的兄弟关系,原本就不能和太子争。
林家也就只有起兵拥立新朝和效忠宇文氏两个选择了。
只不过还是贪心不足,选择了前者。
最终失败,也是意料之中。
自由,哪有自由。
求死,不仅是放弃了自由,也是放弃了一切。
只不过,究竟是温家在支持宁王,还是宁王受制于温家呢?
生死掌握在陛下手里,是真爱吗?
宁愿自己死,也要保住温家女吗?
“皇兄,朕有耐心,但不够多。”他下了最后通牒。
对敌人的仁慈从来都是对自己的残忍。
只要有合理的理由,杀了就杀了,一般人连为自己鸣冤的机会都没有。
过继宗室子看起来好像有什么机会,不过因为他太年轻了,这更像是一种手段。
他其实没有任何证据,只是派人拓印了一份游龙鬼玺的印章,甚至不完整。
带人说的话也是,陛下想问问这件事情,请宁王爷携妻妾尽快前往帝都。
重点是妻妾。
他来得太慢了,但又没有继续称病,他也在怀疑,但他是臣子,和陛下赌,赌不起。
也有可能是温家女身上真有什么秘密,宁王是知情人,但他不在意。
只是祸及自身,总要做些什么。
宇文浩成只是想了想此事放到自己身上会如何处理。
不过兄弟里也没几个会这样试探他的,他会直接杀了传信的人,如果帝都有反应,他会直接起兵清君侧。
要是真到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其他王兄是什么反应。
太子私印,四方游龙玺。
宇文怀瑾这个太子,可比宇文信这个皇帝的权利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