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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云想衣裳花想容(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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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渊,为什么不杀他?】
顾北川每走几步,浮生镜便要跳出来吵一吵他的眼睛。
“你能不能消停点?”
【你把魔头杀了,我也就消停了。】
“你看不出二师兄现在根本没有入魔之意吗?”顾北川重重地踩了一把脚下湿润的泥土。
【顾北渊,我不过是被你摔坏了几个月,你怎么还向着他了?】
“那你倒是告诉我,我这一世究竟是什么身份?”
于是一人一镜终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顾北川看着天边露出的鱼肚白,深深地叹了叹气。他此番下山是去重拾器修之道,炼出凌云环的。
三年后萧千云要是当真入了魔,顾北川的感情淡薄了三年,或许也能杀得痛快一些。
*
“顾、北、川。”萧千云捏着墨迹已干的告别信,眼神乖张,低沉的声音中没有任何起伏。
明明好不容易才见到你的,你又一次一声不吭地丢下我了。
他提起江意剑,眼底溢出杀意,冷不丁地刺向一只叽喳叫唤的雀儿,那鸟跌落在地,而萧千云的薄唇掀起一丝冷笑。
“你等着。”
……
“逢歌,你看二师弟他是不是要练功练疯了?”
沈江吟偷偷把萧千云的院门打开了一条缝,和叶逢歌扒着门缝窥探着舞剑舞得风生水起的萧千云。
“这是爱的力量啊。”叶逢歌深刻地就着话本里的各色情节分析了一番,随后肯定地看向沈江吟。
天哪,逢歌自从进了藏书阁后,再也没有当年看见她的那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了。
沈江吟托着腮,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我这大师兄榜样明明做得很足啊,按时练功吃饭睡觉,除了这修为...有些低罢了。
这几日萧千云把自己关在屋内,没日没夜地练着江意剑,那状态已然是要进入金丹期。
“小师弟这番下山居然要用上三年...三年之后小师弟肯定会脱胎换骨的!”
而且四师弟把小美人也带走了。都说这世间繁华养着万般生气,说不定三年之内小美人跟着四师弟吸尽了天地精华,一跃成了小鲤鱼精...
看它那艳丽的皮色,化身成人肯定十足的漂亮!
“师兄师妹好。”
萧千云突然的出现把两人吓了一跳,他们错愕地望向对方,默默地交换着眼神——萧千云什么时候来的?
此时他们忽然发觉,萧千云那白皙的脸竟然更棱角分明了几般。
他的额间浮着一层薄汗,染湿了那件月白色的单衣。黑亮垂直的乌发被他高高束起,那抹眼角的红痣色泽也更加明艳。
“我刚入金丹期。”萧千云神色淡淡,仿佛在说一件平常的事情。
修真界步入金丹期的修士,往往会永驻修成时的容颜。听闻师尊是弱冠之年炼成的内丹,那时候的洛无尘被齐云师祖拉着到各大门派夸耀了半天,说得叫一个天花乱坠。
可如今的萧千云才舞象之年,这比师尊还要早上了两个年头!
“二师兄真是越长越俊了啊…”离开院子后,叶逢歌不住回头,痴痴地说道。然后她就被沈江吟用扇骨敲了头。
“大师兄你干嘛!”叶逢歌反手给了他肚子一拳。
“小姑娘家家的,矜持一点。”沈江吟揉着肚子闷声道。
当初你还一口一个小仙人地叫着我呢!真是沧海桑田,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沈江吟越想越气。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叶逢歌又送了他一拳,她本就擅长体术,这拳将沈江吟打得气憋回了大半。
“三师妹饶命!”
*
顾北川风餐露宿地赶了几日的路程后,终于寻到京城城郊的一所破落老庙暂住了下来。作为修仙之人,师父叮嘱他,下山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便是要掩去本来面貌,以免让不轨之人步入因果。顾北川故而幻化了另一副面孔。
这庙里供着座落灰的神像。不知何故,它的面颊已破损了大半,只留下一只空洞的眼睛直直望着前方。
神像下面刻着一个“福”字,它似是为百姓祈福的雕像。而像前的香灰已经落了满地。
就在顾北川取了几瓢水将它打扫干净,跪着垫子深深拜了几拜后,一串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顾北川连忙藏到了神像后,敛气屏声地看着眼前的动静。
“不枉我好找,这真有座老庙啊...”一个少女一蹦一跳地走进了庙门。
那少女忽地停下了脚步,缓步走到了神像前,而后扑通一声跪坐在了橙黄的垫子上拜了起来。
“神仙在上,救救我家家主!”那姑娘的头磕得一个比一个响,眼见着就要见血。
【看看这些凡人,都是苦的很啊。】
浮生镜忽然冒出的一行字把顾北川吓了一跳。他不住惊叫出声,一个没站稳便在神像后跌倒在地。
这一声响动很快传入了齐玉耳中。她立马起身向着顾北川走去。这眼前人面若冠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浅浅地望着她。
“小神仙...显灵了?”她戳了戳顾北川的脸,感受着小神仙脸蛋的温度。
“我...”
顾北川刚欲开口,那少女却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极速绑上了一根不大不小的红绳。
“小神仙,这是捆仙丝,你被套着这个可就逃不掉了!”齐玉一脸得意地看着顾北川。忽然,她想起了出门要办的正事,脸色瞬间暗沉了几番。
“我家家主生了病...还请小神仙救他一命!”
顾北川低头看向红绳——那分明是街边小贩最爱卖的姻缘绳,这姑娘真是好骗啊。
顾北川百般辩解,却架不过齐玉的东扯西拽。他只得作罢,顺着话头接了下去。“你家家主怎么了?”
“他...他被一个可恶的魔修下了蛊!”
“我家家主就在京城...离这里不远的,你随我来!”
*
齐星河双目失神,疲惫地靠在床头。
他有些口渴,便僵硬扶着床沿,迟钝地从床上坐起,抿了一口齐玉放在桌边的水。而后他捻起木梳,一下一下地捋着干枯的头发。
那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毫无光泽地落在铺着狐皮毯的地上。
京城内正敲锣打鼓,庆祝着即将开始的花朝节。而他阴郁地望着窗外一片祥和的景象,眼中多了几分怨恨。
“齐玉这萝卜,到底给我溜到哪去了?”他看着满地狼藉痛斥出声。
“家主,我回来啦!”齐星河话语刚落,一个蹦蹦跶跶的少女扯着一个相貌堂堂的少年踉踉跄跄地跑进了屋子。
“齐玉!谁让你从外面带了个人回来的?让他滚出去!”齐星河怒目圆睁,瞅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家主...我刚刚出去为您祈福,没想到遇到个小神仙!我好不容易把他请到家里了,你就让他看看能不能治得了你的病吧...”
齐玉的满脸笑容消失殆尽,只剩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恳切。
“哪里有那么多神仙?”齐星河大手一拍,那碗桌上的水应声而落,水渍霎时洒了满地。
“家主息怒!”齐玉跑到床前到处拾着碎片,碎渣子扎了她满手,指腹上渗出颗颗血珠。
而少女神色若常,似乎毫无痛感。
顾北川终是不忍,不住插话道,“这位公子,在下对蛊术有所涉猎。但以我所见,你眼下的病痛应与之无关。”
“无关,怎么可能无关?白乐瑶那个贱/人,当年无意告诉了我她修着什么蛊道...”
“后来,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一定,一定是她害的我!”齐星河捶胸顿足,声音又沙哑了几分。
“那能否允许我去看看那白氏女子?”顾北川瞥了眼满手伤痕的齐玉。
那姑娘的手指磨着层层薄茧,新旧的疤痕交织指间,而血仍在缓缓下流。
“哼,那女的就在红鸢楼,你自己去寻她!”齐星河仰望着棕黄的屋檐长叹一声。
“倘若你真有什么才能,便救我一救吧。”
齐星河像是晃过了神,他重重掀开被子,光脚踩上了狐皮毯,使着气力朝顾北川深深行了个颔首礼。
顾北川这才发现,齐星河的身姿已是瘦骨嶙峋,他惨白的两腿在地面上微微颤抖。
“好。”顾北川简单地回了礼,拉起齐玉走向门外。
*
“齐玉,你家家主待你可好?”
那姑娘抹了抹手上的血,不满地噘起了嘴,一双圆眼炯炯有神地望着他。“家主最好了,家主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即使你是小神仙...也不许说他坏话!”
“好好好,你伤成这样,我先带你去医馆。”顾北川摸了摸口袋里叮当响的几枚铜钱。
“齐玉的手不会痛,小神仙只管治好家主便好。”齐玉将十指藏在身后,摆着一副不疼不痒的表情。
唉,这齐玉姑娘家家的,可不能把这双手给捯饬坏了。
“那我帮你吹吹,好不好?”顾北川拿她没辙,便回忆起逍遥门学过的医术,试着默念了个止血诀。
结果那血不仅止住了,还立马结了个痂。
齐玉平淡的神情顿时开了花,乌黑的眼睛里充满着惊喜,“真不愧是小神仙!”
顾北川直起身,嘴角泛起笑意。
“小神仙,我们现在就去那个魔修的住处吧!待会给她教训教训,让她赶紧吐出救我主人的法子!”
齐玉对着空气班门弄斧了几番功夫,叉着腰指向不远处飘着红纱的楼宇。
“喏,那个便是红鸢楼。家主每次都自个儿进去,次次都不带我!我倒要瞧瞧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藏着白乐瑶这个坏蛋!”
顾北川却是顿了顿脚步。
不对,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街上喧嚣依旧,他竟不自觉想起了临渊派时逍遥自在的生活。每天逗逗小美人,练练长木剑,再和师兄师姐切磋一二。
顾北川忽然有些落寞。
若真如浮生镜所说,找不到阻止萧千云入魔的方法...三年之后他再回临渊派,也将会物是人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