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和小竹马》临叶沉沙

37、第 37 章

　　江承夜的幼崽时期，是一直活在隔壁晏朱明的阴影之下的。

　　晏朱明乖巧懂事听话可爱，而他，空长了一张软萌的脸，行为却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不受控制。

　　晏朱明在院中荡秋千，一下午下来，衣着干净发鬓整齐。

　　江承夜在院中挖泥巴，一炷香后他便从一个糯米团子变成了个泥团子。

　　晏朱明在湖中泛舟，采摘莲子，亲手拨开莲心煮茶给长辈们品鉴。

　　江承夜在湖中泛舟，直接跳下水去挖莲藕，脚陷在淤泥里，得父亲和兄长两个人合力才能拔出来。

　　晏朱明在书房习字，沉静安稳，悬腕有力，不出几个月便练出了漂亮的簪花体。

　　江承夜在书房习字，满纸的大王八，半年了还是一□□刨。

　　从小到大家里人说得最多的就是：“你看朱明怎样怎样，再看看你！”

　　越被如此评价，江承夜就越叛逆，越不愿意像晏朱明那样乖乖地待在家里。

　　何况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他能看到晏朱明的另一面——在院中，她也会小心地提着裙子用树枝戳泥坑，在湖上，她也会脱了袜子把脚放到水里去，在书房，她也会画大王八！江承夜的大王八就是她教的！

　　晏朱明知道，江承夜喜欢吃肉，厌恶胡萝卜；喜欢冷杉和雪松，厌恶檀香；喜欢穿轻薄的衣裳，厌恶厚重的棉服；喜欢睡软床，厌恶硬榻……甚至在床上，他喜欢……又厌恶……

　　可是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江承夜喜欢的女子是什么样的。

　　她别开眼，不知为何不敢看他，只是胡扯道：“你这个人呢，跟你阿兄全然不同，你自己皮猴子一样，所以肯定喜欢安静的。嗯……你呢，还很麻烦，你肯定喜欢不麻烦的……”

　　江承夜听着，火气更重了：“才没有。”

　　晏朱明哼了一声，叉着腰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江承夜恶狠狠地道：“那我才不告诉你！”

　　晏朱明抱住了手臂：“你不告诉我？那我如何给你纳妾呢？你看我爹爹就不肯说他喜欢什么样的，弄得我阿娘给他纳妾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院中那几个姨娘没一个能留住他的！”

　　江承夜的后槽牙磨得吱嘎吱嘎响：“哟，您还想给我纳妾呢？”

　　晏朱明：“当然！当然得等到除服了。现在你是别想。”

　　江承夜：“呵，你可真是不遗余力想弄死我。我们江家祖训，不准纳妾！你若是给我纳了，小心江家祖宗来找你这个不孝儿媳哦！”

　　晏朱明一惊：“你们江家何时还有这条规矩。”

　　江承夜：我新加的。
　　但他还是很高傲地说：“看不出来么？我阿爹就我阿娘一个！”

　　晏朱明“啧”了一声，心情却变得微妙了起来——似乎，有种松了一口气的窃喜。

　　她幽幽叹息：“哎呀，那就没办法了，不是我不够贤惠大度，实在是祖训难违啊。”

　　江承夜：“这么想给我纳妾啊？”

　　晏朱明故作悲伤，西子捧心：“是啊，你想，我阿娘想打牌，随时都能找到牌搭子，可是我呢……”

　　江承夜：“你是想给我纳妾还是给你自己纳妾？！你阿娘那些妾哪个是给晏伯伯纳的！一个个全是她自己纳的！”

　　晏朱明一惊，仔细想来，还真是如此……毕竟晏相长年住在尚书台不回家，家中的姨娘每天都围着顾允怜转。

　　江承夜凑近了晏朱明的耳朵，杀气腾腾：“进了我江家的门，便休了你那纳妾的心！”

　　晏朱明被他温热的呼吸烫得一惊，想要弹开去，可是江承夜的手牢牢地掐住了她的腰身。她只能挣扎道：“那……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是个吃了醋的大妇！”

　　江承夜蓦然松开了手，晏朱明猝不及防，往后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江承夜的脸上神色变换了一轮，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丢下晏朱明逃也似的飞奔了出去。

　　到了晚间，晏朱明都已经躺下来，江承夜才回来。

　　天气炎热，晏朱明就算是一动不动都要出一身的汗，看见江承夜，心里更燥得慌了，便没点好气地问他：“跑哪儿去了？”

　　江承夜没有回答，直接脱了外衣去净房冲了个凉，带着一身的水气爬了上来。

　　晏朱明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酒香。

　　她蹙眉，孝期虽然禁酒，但是关在家中偷偷馋两口，也无伤大雅。不过江承夜消失了半个晚上就是跑去喝酒这件事，让她非常不爽，便侧身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手里拿着一本才子佳人的话本，正看到虐心处。那佳人以为才子爱上了旁人，心中悲戚，才子却听人挑唆，以为佳人要嫁给某个有钱的员外，内心愤懑，两人相见时，互生怨怼，谁都不愿意开口说句实话。

　　她这个看客急得咬牙切齿，被江承夜打断后，她更是抓心挠腮，懒得去瞧一眼他，便迫不及待地捡起话本往下看，想早点知道才子佳人之间的误会解除了没有。

　　江承夜又恬不知耻地凑过来，把脑袋搭在了晏朱明的腿上。

　　晏朱明半坐着，江承夜一靠近她便觉得浑身的温度都滚烫了起来，好容易洗干净的身体又出了好多的汗。偏天气炎热，衣衫凉薄，她也没盖被褥，大腿和江承夜的脸只隔了薄薄的夏季寝衣。那寝衣是白色的丝绸所制，多少有点透明，她皮肤的颜色便顺着汗渍透了出来。

　　“你躲开点！热！”她不满道。

　　江承夜拱了拱，声音软糯：“姐姐，我有话对你说。”

　　晏朱明翻了个白眼，又来。江承夜在床上床下就是两个人。床上多百依百顺，床下就有多刺儿头。

　　床上能喊着“姐姐”嘤嘤哭求，到了床下，一张狗嘴，一句象牙都吐不出来。

　　根据她多年看话本的经验，男人床上的话一律不能相信。床下那个才是真实的、符合她这么多年观察的江承夜。床上那个，估计被精虫夺舍了吧。

　　是以当江承夜软着嗓子来唤她的时候，她烦躁地将他推开了。

　　江承夜的眼睛里立刻染上了绯红。

　　他也觉得自己很奇怪，白天的时候，和晏朱明说着说着就会吵起来。吵完了又后悔，后悔说了那么多违心的话。可是解释的话也好、道歉的话也好，他好像只有在床上才能说得出来。

　　夜里的晏朱明是真的柔顺温和，摊开了柔软的肚皮对着他，任他采攫。可是到了白天，她又竖起满身的刺，戴上名门淑女的盔甲，与夜里的判若两人。

　　江承夜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对着软和的晏朱明，他软话也好求饶也好道歉也好，句句都说得出口，可面对硬邦邦、铜墙铁壁似的晏朱明，他便也张嘴都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他又蹭了蹭：“姐姐，真话！”

　　晏朱明放下话本，侧过脸来看他，一脸的不情愿，似乎在说：但凡你说一句废话我就要你好看。

　　江承夜的话到了嘴边便有不敢说了。

　　他咬了咬唇，委屈地翻过身去。

　　晏朱明看完了一卷，那才子佳人的误会终于解除了，她才松了一口气，熄了灯。

　　江承夜背对着她躺在床上，脑子里却乱得很，见她躺下了，他便又转过去对着她，往她的方向蹭了蹭：“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晏朱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问题。

　　她仔细思索了一番：“喜欢的还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像是崔生那种，白长了张嘴不会说话，生出这许多误会的男子，还是算了。”

　　江承夜的眼睛在黑夜中瞪大了：“崔生是谁？”

　　晏朱明：“我刚才看的那本话本子的男主角啊！”

　　她想了想又道：“前两日看的那本张生，天天各种巧立名目地送礼，生怕女方不知道他家有钱似的。油腻！”

　　她数了数：“再之前看的那本，哼，只知道听他阿娘的话，任由那恶婆婆磋磨女主角，窝囊！”

　　她看了那么多话本子，到现在了，还是没找到一个完美的男主角。

　　江承夜听得人都麻了：“你不喜欢安静的、会送礼的、孝顺的男子？”

　　晏朱明：“哪能一样啊！”

　　江承夜：“哪里不一样？”

　　晏朱明和他一时半会儿也掰扯不清楚。

　　江承夜不死心：“那你喜欢话多的、不怎么送礼、也不太听阿娘话的男子么？”

　　晏朱明：……

　　江承夜又幽幽地问：“你是不是还是最喜欢文武双全、风流俊逸、潇洒脱俗的男子？”
　　晏朱明：“这样的谁不喜欢呢？”

　　江承夜捂住了心口。

　　半晌，他张了张嘴：“晏朱明……”

　　一旦躺下来，他的声音便会被压低，低得有些嘶哑。这一声晏朱明酥得她半边身子都软了，说话都开始结巴：“怎……怎么了……江承夜？”

　　江承夜说：“你可不可以试着喜欢一下，那种话有点多，武功也不是很好，也没那么洒脱风流的男子啊？”

　　晏朱明听着他的哀求，不知为何，浑身都有些抖，半晌才稳定了心神：“为……为什么啊？”

　　江承夜哼了两声，摸到了晏朱明的手，把它往自己的心口按去：“因为我觉得，我好像喜欢的是那种，放肆的、一点也不肯吃亏、满肚子坏水、睚眦必报的女子。”

　　晏朱明：？

　　她的身子顿时冷了下来，一把把手从他怀里抽出来：“满肚子坏水？睚眦必报？江承夜，你的品味很独特么！”

　　江承夜一怔：“不是，我是说……”

　　晏朱明冷冷地打断他：“你又不能纳妾，白白地喜欢那种女子做什么？更何况，就算你能纳妾，我是痴了还是傻了，纳个这种女人进门跟我打擂台？”

　　江承夜：“没有，我的意思是……”

　　晏朱明：“告诉你，就你这脑子，那种女子你是根本拿捏不了的！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比较靠谱！”

　　她说着，立刻翻身拿背对着他，之后拉过被褥来盖住了耳朵，表示自己不想再和江承夜说话了。

　　江承夜恨不得一拳砸在床上。两个人背对背躺了半夜。

　　晏朱明一直没睡着。热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的心非常乱，江承夜竟然说他喜欢那样的坏女人！那她这位贤惠体贴大方善良的正妻是干什么吃的？

　　她倒是占了哪一肚子坏水睚眦必报的女子的位置了？

　　江承夜也睡不着，夜色渐深，温度下降，他悄悄转身，发现晏朱明依然把被子顶在脑袋上，腹部却露着。他想起上个月她月信又疼了，便悄悄地扯被子想把她的肚子盖上。

　　他一扯，晏朱明也动了，腾地转身看向他，一脸的清明，唯有眼底全是委屈，仔细看，眼角似乎还有泪痕。

　　江承夜心底唉哟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脸，终于还是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