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握榆梅》归宁儿

9、慕夕蛊

　　榆梅怔怔望向院外，四方阁外湘竹斑斑已成枯，火盆噼啪作响，隔壁屋再次传来苏大夫无奈的声音：“这姑娘怕也是不成了，她身上的毒比宋大人更深一些……”

　　她还未正视自己的内心便要失去么？

　　无声的泪不断敲击着榆梅的心脏，她从未像此刻般后悔，这些年，她看着他少年老成的处事，看他急功却不贪利，看他正直却又有韧性，她心里是欢喜的，她盼着他能有所成，她奢望着他们的结局。父亲一向打压师兄，如今他的事业才刚有起色，却直接被判了死刑，可如果她救了他……

　　虽然他们的关系在外人眼里并不亲近，可越是隐藏那份悸动便越是叛逆，克己守礼的相处，莫敢仰视的情谊，她已经藏了许多年。

　　可她仍记得那个枫叶染血的秋天，畅然瑟缩在母亲的怀中，手里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红木盒子呆呆愣愣的样子。

　　那一天，母亲的手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她颤抖的抱着他们，泪水湿了满地。

　　后来她才知道，一个女人，失去了母家的支持，以后走出的每一步都会如履薄冰，因为她已没有了退路。

　　母亲抱着幼小的他们：“别怕，陆氏……还有我们三个。”

　　她的眼底藏着深深的无助，却不断对她们重复着：“我能护着你们，我可以，我可以。”

　　母亲掏出绢帕擦干他们的眼泪，她小心翼翼地捧过畅然手中的盒子，郑重地接过陆氏一族的使命，坚定而悲凉。

　　打开木盒，里面有一片小小的香樟叶，香樟叶上卷曲着一颗毛茸茸的虫茧，母亲端着它的手有些颤抖，她悲凉地望着这颗虫茧，随后便是剧烈的咳嗽，她像是忍耐了许久，一口鲜血喷在纯白的虫茧上，明明万分痛苦的她却忽然笑了：“它，便是我们全家被灭的缘由，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原来这颗不起眼的虫茧竟是传闻中的慕夕蛊，纳万物毒息为生命之源，于暮色夕阳转换蜕化新生。

　　“先祖发源于苗疆，为躲战祸举家迁入中原，起先只是做一些草药生意，可为了能在中原有一席之地。他们……咳咳咳……”

　　母亲顺了气告诉他们，欲望是会膨胀的东西，有家便想有钱，有钱便想有权，随后世世代代传承下去，可站在云端，你便会被人觊觎，一但失去便会被觊觎的人无情碾压……

　　“怀璧其罪，这也是原罪之一……”母亲含着泪道。

　　慕夕蛊源自苗疆瘴叶林，那里的瘴气来自各种死物，有被人随意抛弃的尸体，有多年积累的腐败植物，有闯入无门窒息而亡的动物。

　　而慕夕蛊却在各式各样的毒虫中占据了瘴叶林的中心地带，原因是那里有一颗千年古樟，樟树本就有着驱虫辟邪的功效，可这棵古樟却常年生长在浸满毒气的环境中，千百年下来，它的枝叶成了驱虫解毒的神药，而日日食它枝叶长成的慕夕蛊所分泌的丝液效果更甚，它所结的金丝化水后还有肉白骨，起死人的作用。

　　只是，想要能驱使它，必须有让它肯寄宿的宿主，若是男子被宿可得家财万贯，若是女子……得此女子者，便能享有长长久久的寿元。

　　陆家世代为医，传至舅舅手里时，慕夕蛊却怎么也不肯挑选宿主，万丈高阁因它起，也因它颓败。

　　舅舅在长安被罢黜官位还不够，那些觊觎陆府秘钥的人以秽乱后宫这般莫须有的罪名，将陆府抄家，皇帝的斩首谕旨还未下来，便有心虚者将陆府满门屠杀。

　　乳母将自己的孩子与畅然调换，送至邢州才保下一命，这颗被鲜血浸染的慕夕蛊便是一切的始终。

　　木盒里的茧身忽然一阵颤抖，身上的血慢慢被吸收干净渐渐呈现出金色的样子。

　　只一瞬间，茧子破开了一个口，一只青色的蝴蝶展翅而非，母亲惊恐地看向蝴蝶，她推开怀中的孩子，大声地喊：“快走，快走！”

　　可蝴蝶似是贪恋榆梅身上的冷梅香气，在她身边围绕，旋转，青色的光鳞漫天飞舞好像在缔结一场契约，母亲疯了一般扯下帷幔驱赶着飞舞的慕夕蝶，可一瞬间，所有人似是被召唤一般呆呆定在原地。

　　青色的蝶翅振动着，它轻轻触过榆梅的额间，又扫过她的耳垂便好像对待遗失许久的恋人，随后它的口器探在榆梅的手腕处，只留下轻轻一个红点便如纸片一般缓缓坠落在地上，再无生机。

　　一切恢复了正常，母亲失神地摔落在地上：“难道，这便是宿命么。”

　　慕夕蛊这么多年从未选择过女性宿主，这一次却选择了榆梅。

　　她曾幻想过她的孩子未来会嫁人，育子，安安稳稳渡过一生，她从未想过，她会成为慕夕蛊的宿主，就好似一段诅咒，即将开始应验。

　　母亲搂过榆梅，满眼的担忧，她严命两人把这一切都忘掉，只有让这个秘密藏下去，榆府才能平平安安护佑他们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