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薄之人》凤起临江

26、第 26 章

　　苏懿担心蒋石萍接受不了，没有和她说，独自一人穿上臃肿的羽绒服走到村口打车，他本来就怕冷，生下苏景之后身体没有养好，英国风大更是冷得彻骨，常常是深秋就穿上了棉衣，他刚出门迎面就被车大灯的灯光晃了眼。

　　“上来，我带你去。”沈霁坐在驾驶室里，将车窗降下，看着苏懿。

　　苏懿瞧了他一眼，固执地往外走，无声拒绝他的好意。

　　沈霁也不恼，开着车用五六码的速度跟着，一直到村口，苏懿打开打车软件道：“你不用拒绝我，伤的是我亲妹妹，你的孩子，我们都是痛者，无关曾经恩怨。”

　　苏懿看着手机界面上迟迟没有司机接单，这里不比国内方便有时一两个小时没有人接单的。

　　最终他只能暂时放下心中芥蒂，坐上沈霁的后座。

　　沈霁看了一眼副驾，并未说什么，只是透过后视镜默默将车内的热空调调高。

　　英国的公共医疗设施资源匮乏，三人被拉到紧急处理之后，受伤最轻的安嘉直接把沈蔚和苏景转到就近的私立医院。

　　沈霁和苏懿赶到的时候，安嘉等在手术室门口，她头上包着一圈，看上去可怕实际上只是被安全气囊磕破了头，她看见两人来了道：“哥，学长，你们来了。”

　　苏懿紧张焦灼地拉着她的手问道：“小景怎么样了？”

　　“你别慌。”安嘉安慰他，“小景坐在驾驶室后排不会有大碍，医生还在里面。”

　　安嘉拉着他坐下，和他一起等待，沈霁将人送到送到之后看到安嘉安抚苏懿松了一口气，去找沈蔚。

　　沈蔚没什么大碍，就是左腿骨折，现在左腿吊在床上打着石膏一动不能动，她瞪着天花板，看到她哥过来，差点和兔子一样蹦起来：“哥，你来了！”

　　哪怕已经能独当一面，但小公主依旧是小公主，在脆弱之时还是流露出胆怯和柔软的一面。

　　她有些眼神婆娑，声音夹杂着哽咽：“哥，我怕死了，你抱报我好不好。”

　　沈霁站在离她只有三步之遥的距离，看着自己这个受惊的妹妹，恍惚间又想起小时候她学走路之时摔倒在地上，膝盖上手肘上全是尘土的模样，泪流满面，嘟嘟嚷嚷着叫着哥哥。

　　那时候自己狠心没有去抱她，可现在不知为何看着她那双委屈的眼睛，总是想起苏景，小孩子软绵绵的，总是让人不忍心，他最终还是抱了她一下。

　　沈蔚本来没想到自己哥哥会抱自己，她只是作一下，她有些恍惚，又有些窘迫，抬头看着天花板，道：“哥，你帮我去看看小景吧，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说来这飞来横祸还是因为我，他才糟了难的。”

　　“那你好好休息。”沈霁替她掖好被角，转头走到门外。

　　他到手术室门口的时候医生正好走出来，几个人立马团团围上去：“医生怎么样？”

　　“小孩有先天凝血障碍，还是RH阴性血，医院没有储备血，需要联系血库。”

　　说着步履匆匆，就要往外走。

　　“医生我就是RH阴性血，我可以吗？”沈霁不知是何神色，他伸出手臂道。

　　医生刚想开口，却被苏懿出口打断。

　　那声音分外凄厉尖锐：“不可以，他不可以！”

　　三人都直直看向他，苏懿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道：“医生，还是尽快去血库调血，他的血绝对不能用。”

　　这个医生是个刚三十岁刚出头的，能在这个年纪当上主治医生的不光光是有技术和人脉，那更是个人精，他一眼就看出其中不对劲，他立马快步离开。

　　“为什么我的血不行，去血库调血，不比直接从我这里抽更方便，更快。”沈霁看着苏懿苍白的脸道。

　　无人回答他，空气安静极了，只听得见医疗器械工作的声音。

　　安嘉不知道两人的情况，自己虽然和沈蔚在一起，但对于沈家到底还是个外人，对于沈霁的事情自己更插不上嘴，她缄默不言，觉着气氛不对劲道：“哥，苏懿，我先去看沈蔚了。”

　　安嘉走了之后，四方天地就只剩下了苏懿和沈霁两人，沈霁走进了一步道：“小懿，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的孩子的眼睛那么像我妹妹，为什么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就不怕生。”

　　“除非你和沈蔚生了一个孩子，不然怎么解释。”

　　“我今日见了你的表现，我突然觉得这个孩子不是像沈蔚，应该是像我才对，你不肯让我给他输血，那是因为直系亲属不能输血。”

　　“小景是我的孩子，对不对？”

　　沈霁步步紧逼，最后那句话就如同利刃刺进苏懿柔软的心脏，在他脑海中炸了一个惊雷，他惨白着脸，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眼神空洞诡异可怕极了。

　　他坐倒在冰凉的椅面上，半刹他抬头道：“怎么，你想抢走我的孩子吗？”

　　沈霁不过是猜测，没想到成了真，他几乎激动地无话可说，良久他哑声道：“不，不不，我......”

　　自己想说什么呢？却发现无话可说。

　　苏懿一个人远走异国他乡，一个人产子，更何况是男子产子，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沈霁不知道苏懿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嚅嗫着唇道：“我会对你好的，对孩子好，很好的。”

　　苏懿现在也冷静下来，他道：“不用了，我在沈总身上栽过的跟头多了，定不会重蹈覆辙，小景有我一个父亲就够了。”

　　“不，小懿，我也是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你不能这么对我对孩子，他有知情的权利，而且我不是想和你抢他的抚养权，我想你还有孩子，我们一家子好好的在一块儿。”

　　苏懿启唇，却看到医生回来了，他立马闭嘴，沈霁也乖乖坐到他身旁，两人安静等待。

　　苏景输上血之后，就很快转到vip病房，苏懿坐在一旁给他削苹果，医生说了他马上就会醒，沈霁站着，看着苏景吹弹可破的肌肤，心里是暖洋洋的，仿佛被幸福塞满。

　　他犹豫许久道：“小懿，我们复合吧，我不奢求你的谅解，就当是我赎罪好不好。”

　　苏懿没说话，他低头削着苹果，他的睫毛很长，挡住了一夜未睡的疲倦，但是沈霁还是隐约看见了他眼下的青黑，他道：“我来吧，你先睡一会儿，小景醒了我叫你。”

　　“我不会和你复合，更不会原谅你，小景和我在一起很好，不需要劳烦沈总。”

　　苏懿就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他切好苹果，下了逐客令：“沈总还是多关心一下令妹。”

　　沈霁见他如此也不好多待，怕他厌烦，走到走廊上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和远在国内的母亲通了一通电话告诉她这件事。

　　沈夫人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沉默了许久，久到沈霁以为她挂了电话才道：“沈霁是你欠苏懿欠这个孩子的，你千万不要做出让他们骨肉分离的事情，不然你才是真真正正断了和孩子的父子缘分，断了你和苏懿的缘分。”

　　“妈，我知道。”沈霁看了一眼苏景病房的方向，“我暂时不会回来了，还要劳烦您关照公司了。”

　　“嗯，这件事苏懿应该不会想要太多人知道，你先不要和你妹妹说。你同我说的，我估计这件事安嘉已经猜出几分，你敲打她一下要他不要抖出来。”

　　沈夫人宦海沉浮多年早就看穿，比不得沈霁当局者迷。

　　沈霁来到沈蔚病房，沈蔚还是那样没心没肺，倒是安嘉似乎心事重重，沈霁眼色深沉地注视了一眼安嘉，她立马会意，站起身，笑起来：“哥，你要不要吃个苹果。”

　　“不用了，我来陪床好了，你先休息，你也受伤了。”

　　“我不碍事。”

　　“哎呀，你去休息吧，我哥陪我。”沈蔚推搡着她，让她去陪护房间睡觉，安嘉拗不过她只能走了。

　　“唉，哥，我给妈打电话，但是老妈一直通话中，她和谁聊呢。”

　　沈霁从一边拉过一张椅子道：“妈自然是有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安分一点，绷带要掉了！”

　　蒋石萍知道出车祸这件事的事情已经是第二天，她立马煲了汤过来，沈蔚和苏景都骨折，两人被蒋石萍煲的大骨棒汤喂得红光满面丝毫看不出来是个病人，特别是沈蔚，住院不过一星期胖了五斤。

　　沈蔚出院之后就回国了，沈霁不回去，公司总是要有个人住持的。

　　苏景出院之后不能随便动，几乎一整天都躺在床上，沈霁怕他无聊，有时候趴在窗户上和他聊天，有时候在门口马路上放风筝，只可惜日进斗金的沈总从小没玩过风筝，刚开始的时候风景经常飞到树上被缠住，引得苏景发笑，后来就慢慢熟练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苏景的骨折也好了，小孩子天性活泼好动停不下来，一大早就和蒋石萍去买菜。

　　苏景一受伤，不知道什么原因沈霁和蒋石萍的关系更是亲近，蒋石萍常常叫沈霁来家里吃饭，苏懿抗拒过许多次，但是蒋石萍总是不听。

　　这天，苏懿回到家，看到蒋石萍和苏景还没来就拨通蒋石萍的电话，但是冰凉的机械音却道关机。

　　苏懿一下子慌了，连忙去村里找，惊动了邻居，当然沈霁也惊动了，众人找了一晚上也没找到，村里没有监控，就如同大海捞针，沈霁陪苏懿去了警察局，警察告诉他们未超过72小时不能立案。

　　沈霁纵使在国内手眼通天，到了英国也鞭长莫及，他只能安慰苏懿道：“你别怕，阿姨和小景可能只是迷路了。”

　　这话说了鬼都不信，蒋石萍在村子里住了三年了，怎么可能不认识回家的路。

　　苏懿深吸一口气道：“你先回去吧，等明天，明天再去找。”

　　这时候苏懿已经顾不得两人恩怨，他只希望能找到自己母亲和儿子，无论什么代价他都可以付出。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看着蒋石萍尚未织好毛衣和趴在床边眺望的金毛，红了眼眶，他走过去摸着金毛的毛，“你也知道是不是，他们到底去了哪？”

　　他坐在地上，曲起双腿，趴在膝头无声地哭泣，不知过了多久，他拨通了一个电话：“白辰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白辰当年能帮他假死，能帮他以另一种身份甚至连沈霁都找不到，说不定也有办法找到蒋石萍和苏景。

　　果不其然，白辰听完之后道：“你先不要着急，我给警局的几个朋友打个电话，我明天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