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游记后传]神劫》袭月飞雪

158、白牡丹，很幸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牡丹却从未感觉到，这短短的几瞬竟然是那么的漫长。
　　连呼吸都会痛的折磨，逐步侵蚀着她残存的意识。
　　没有怨恨，没有不甘，但说到底，倒是有些遗憾。她遗憾的是，她不一定能挺到韩湘子回来的那一刻。遗憾的是，她还没有对这一世的留恋，做一个了断。
　　若说这是为什么，那大概因为现在的她，不认为自己还能继续活着了吧
　　就当她被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气，彻底放弃挣扎的那一刻，她的手还不自觉的伸向了门口的方向，似乎是想抓住那永远抓不住的东西。
　　也不知是那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倾阳宫，还是那常相见的他呢…
　　视物，越来越模糊，身体也越来越冷。此刻的她，显然已经放弃了抵抗，静待着一个结局。
　　清冽的竹香从淡转浓，竹黄色的身影也由远及近，当那抹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中时，她那惨白的脸上竟露出了微笑。牡丹兀自感叹，老天终归是眷顾她的。
　　因为韩湘子，终于回来了…
　　刚一进门的韩湘子，看到瘫倒在地，浑身是血的牡丹，立刻慌乱到无以复加，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涌上心头，以至于让他一时间气息凌乱，脚步也十分虚浮。
　　其实对此，韩湘子是有准备的，因为当最后一片冰凌花掉落之时，牡丹的仙身必然是五劳七伤同时爆发，痛苦异常。可饶是如此，看到这一刻来临时之时，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心，很痛，甚至就连呼吸一下，都会感觉到心脏的刺痛。他破了音一样的呐喊着
　　“牡丹！”
　　随即慌乱的冲到了她身边旁。
　　他看到了她伸向他的手。他也知道，刚才的那一刻，他应是她绝望中最后一点希望。
　　诚如她所愿，他紧紧握住了牡丹伸向他的手，十指紧扣，又单手抱起了嘴角还流血的她，一种失去的恐慌感席卷了他最后一丝心理防线。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韩湘子的眼圈红红的，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擦着她嘴角的血。那小心翼翼地样子，好像在对待一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牡丹，你别害怕，我这就护住你的神魂，送你去投胎。”
　　韩湘子一边安抚着牡丹的情绪，一边单手结印，试图稳住牡丹的神魂。
　　可就在这时，让他没想到的是，正当他掐诀念咒之际，牡丹却一把抓住了韩湘子的手，但见她眼眸微睁，坚定的摇了摇头。
　　见此，韩湘子当即十分错愕，望向怀中的牡丹，沉声说道。
　　“牡丹，你…”
　　“韩湘，别，你给我渡些灵力，让我再撑一段时间吧，即使要走，也要再等等啊，他们还没成亲呢…”
　　声音，虚弱异常，牡丹的双眸中，充满了哀求和渴望。这让韩湘子不自觉的放下结印的手，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只是片刻后，他似乎又有所释然了。
　　因为此时，他或许可以理解牡丹为什么想要多撑一段时间了，毕竟情深一场，她总归是想看到吕洞宾有个好结局的。
　　韩湘子猜对了，但是也没有全对，因为牡丹想要再撑一段的原因，不仅是有对吕洞宾还未成亲的执念，更多的是，对现在生活的留恋。只是这个，不可说罢了。
　　诚然，从韩湘子的角度来说，他也是还没做好突然送走牡丹的准备。
　　因为在他漫长的仙生中，这一段日子，着实让他十分的留恋，并且还有些舍不得。
　　尽管投胎了就可以重新开始了，但对于把前世今生看的十分透彻的韩湘子来说，投胎后的她，还是她吗？那应该是，一个新的人了吧…
　　想到此，韩湘子轻轻叹息了一声，便应了牡丹所求，将灵力缓缓注入到她的体内，当那雄浑的火阳灵力瞬间包裹了牡丹的全身时，刚才那般的痛苦，才随之减轻消退。
　　很累，很痛，也很困，牡丹有些任性的将头埋入韩湘子的怀中，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青竹香味。
　　见韩湘子不反抗，她又耍赖似的抱住了韩湘子的腰身，死死的抓住他那洁净的衣袍，瞬间留下道道血痕。
　　看着如此脆弱的她，韩湘子也是拿她无可奈何，待调整了一下姿势后，他当即将她拦腰抱起，快步将她送回到寝殿。
　　门，应声而开，待到牡丹的床榻前，韩湘子便试图将牡丹放在床上。然而，牡丹那抓着他衣服的手却如何都不肯松开，而怀中的她，也似乎是失去了知觉。
　　韩湘子见此，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如此这般，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一个人，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还会紧紧抓握的东西，该是她最怕失去的东西吧
　　罢了，随她去吧......
　　下一刻，但见韩湘子抱着牡丹，共同靠坐在了床塌之上。
　　而牡丹，就是这样，靠在韩湘子胸膛之上，安稳的睡着的。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透过窗子，洒在了他们的床榻之上，有些温暖，又有些刺眼。
　　随着落日光辉的闯入，牡丹也幽幽的睁开了眼睛。
　　靠着韩湘子那宽阔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再看着他衣服上被她抓出的道道血痕。牡丹当即尴尬异常。
　　意识到了不妥，她连忙挣扎着想要起来，就在她试着把脑袋支起来几秒钟后，那不争气的头又再次稳稳的砸在了韩湘子的怀里。
　　韩湘子见此，嘴角微扬，失笑说道
　　“别挣扎了，没关系的，就这么躺着吧，你我之间，早就把那劳什子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扔到天外去了，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韩湘子说完，牡丹的脸颊顿时腾起两朵红云。
　　韩湘子说的没错，细细想来，她与韩湘子之间确实也没顾及过什么男女之大防，若此时再纠结这个，那便显得矫揉造作了。
　　不过，既然话说到这了，牡丹的心里也有一丝疑问。
　　尽管她无比确认韩湘子不是那等庸俗之人，但早些时候何仙姑说的那一番话，仍然让她觉得心有余悸，内心深处也不自觉的想去求证。
　　想到此，牡丹半是认真，半是玩笑一般的说道
　　“是啊，反正我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比不得那些身家清白的姑娘，此时若再纠结男女大防，就显得多此一举了！”
　　牡丹言罢，韩湘子却一愣，他十分错愕的看着牡丹。因为他完全没想到通透如她竟然也能说出这种话。
　　这是不是证明，她很在乎身家清白？或者在她心里，一直都认为他韩湘子是很在乎女儿家的清白的人？
　　旁的男子倒是不知，不过他韩湘子，可是真的从来都没在乎过这个。
　　为了让她不再继续误会下去，韩湘子当即正色道
　　“牡丹，你这便是妄自菲薄了，在我看来，女子的清白，从来都不在那床榻之上”
　　韩湘子说这话时，眼神无比的认真，这让牡丹那纷乱的心漏跳了一拍。
　　韩湘子果然是韩湘子，他的境界，也真的绝非一般男子可比。
　　诚然，情伤四世不得善终，是她的不幸，然而，能在死前遇上这样一个男子，她白牡丹即便是把所有不幸都背在身上，单从这一点来说，也是幸运至极了。
　　得到了韩湘子的答案，牡丹绯红的低下了头不再言语，二人就这样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之中，活出了此时的岁月静好。
　　望着那美丽的夕阳，牡丹突然有了无限的憧憬和遐想。她歪歪的靠在韩湘子的身上，不自觉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静静地说道
　　“韩湘，风凌渡的夕阳，也会这么美吗？你给我讲讲，你以前和花妖在风凌渡时的故事好吗？”
　　许是感觉到了牡丹的畏寒，韩湘子便从旁边扯过一床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又为她掖了掖被角。
　　但见他的目光悠远绵长，望着那远处的夕阳，似乎陷入了无尽的回忆。
　　韩湘子的嘴角含笑，柔声应和道
　　“好，既然你想听，我就给你说说。
　　风凌渡的夕阳，我觉得，比现在还要美吧。那个时候，我与她，也总是吃完饭后，靠在院子的大树下看夕阳的。
　　她很喜欢看夕阳，也很喜欢晚霞，她老是央求我给她画晚霞。她也总是为我铺好画纸，研好墨，催促我为她画不同形状的彩云。因为那个时候她总是说，她没上过天庭，不知道天庭的样子，所以，她认为彩云的样子，应该就是天庭建筑的样子
　　风凌渡的四季分明，是一处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那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完全没有红尘的喧嚣吵闹，她不太善于做饭，每次都是等我钓回白鱼，她拿来烤着吃。
　　那时候的她很爱美，她最喜欢漂亮的首饰。只可惜，那时候的我法力尽失，没办法为她变出美丽的首饰。无奈之下，我只能去集市卖画，帮人家代写书信，赚到些银子后，就为她买了一个很简陋的金簪。
　　尽管她嘴上嫌弃这簪子太过简陋，但我知道她很珍惜，因为她至死，都没有把簪子从头上摘下来
　　她喜欢听我吹笛子，喜欢听山间小调。我就为她写不同的曲子，每天都会吹着不同的曲调。而那时，她也总会跟着曲子翩翩起舞。”
　　牡丹听的有些入迷，通过韩湘子的描述，她仿佛都能感受到那花妖白牡丹的幸福。想着想着，她红着眼圈，竟笑着脱口而出道
　　“白牡丹，很幸福......”
　　她的名字，叫白牡丹，花妖的名字，也是叫白牡丹，可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幸福的到底是花妖，还是她自己。
　　听牡丹这么说，韩湘子浅笑一下，从回忆回现实。他不自觉的往牡丹身边靠了一靠，轻声说道
　　“你且放宽心，我会一直在风凌渡守着，等你投胎了，我就会第一时间找到你，看着你出生，陪着你长大，也会为吹你喜欢听的曲子。
　　那时，你若想修仙，我便渡你成仙。
　　你若想做人，我便保你平安喜乐”
　　未来，很美，牡丹真想沉浸在韩湘子为她编织的梦中不再醒来。可是，她总要面对现实的不是吗，因为她的人生中，没有未来了。
　　见牡丹的心情平复了一些，韩湘子便想把疑问问了出来。因为在刚才抱她回来的时候，他明显看到茶桌上有两个杯子。这证明，刚才一定是有人来过。
　　这段日子，牡丹的身体很稳定，今日却好端端的突然发病，这定然跟来人有脱不了的干系。故此，他神色微凛，沉声说道
　　“牡丹，今天谁来过？”
　　闻言，牡丹一惊，他是如何知道家里来过人的呢？
　　不过，这件事似乎也瞒不过他这个“法正”的眼睛。
　　既然瞒也瞒不住，索性就老实交代道
　　“仙姑和司雨来过”
　　“他们来干什么？”听到司雨的名字，韩湘子的声音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见韩湘子的面色不悦，牡丹也不想多生事端，她已经是将死之人，何仙姑更是韩湘子过命的仙友，以后也是要跟他长久并肩作战的。既然已到了如今这般境地，她也没有太大的必要破坏他们之间的仙友情了。
　　再者，司雨也是一心为了她好，她也真心不希望韩湘子因此迁怒司雨。
　　想到此，牡丹连忙解释道
　　“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我好不好”
　　尽管牡丹这么说，韩湘子也知道此事没这么简单，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呢，这个司雨，终于对牡丹出手了吗
　　想着想着，韩湘子陷入了沉思。
　　牡丹的头兀自往韩湘子的胸前靠了靠，看着韩湘子腰间那染了她指尖血的笛子，她忽然就觉得，应该在她临走之前，做一些事情。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