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游记后传]神劫》袭月飞雪

148、追根溯源

　　韩湘子说话，向来直白不好听，不会拐弯抹角。可今日的一席话，却将吕洞宾心底最深处的想法，全都剖了出来。有些事，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韩湘子说的没错，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是被算计的，那么如果牡丹在乎他，或者看在他，为她付出这么多的份上，她就应该原谅他。
　　原谅他，只是时间问题，而不是是与否的问题。
　　他下意识觉得，牡丹，不可能不原谅他，因为他也是个受害者。
　　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他确实是没想对仙姑负责，也没考虑仙姑的感受。仙姑说不用他负责，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逃避责任。
　　后来，因为牡丹的不理他，他下意识的相信了仙姑的话，认为牡丹爱的是韩湘子。
　　他努力说服自己接受她的孩子，可内心还是在不自觉的介意。
　　人，都有自我保护的想法。在上书求娶何仙姑的前一晚。他明知道牡丹依旧不会回应他。
　　他去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心里好受，让他觉得，是牡丹不选择他，所以他才会选择跟何仙姑在一起。
　　而实际上呢，在他内心之中，或许早就做好了娶何仙姑的决定。
　　只不过是等着牡丹的避而不见，给他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罢了。
　　对，韩湘子说的都对，不愧是新晋的“法正”之仙，看待问题，总是一眼就能看到“根”上。
　　经过了良久的沉思，吕洞宾放开肩膀。突然失笑道
　　“你说的，都对，不过，你说话这么直白，她平时，都不会说你吗…”
　　闻言，韩湘子一笑道
　　“说，怎么能不说，她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你能不能说话好听点…”
　　韩湘子说完，吕洞宾释怀一笑。兄弟终归是兄弟，若是此事换了别人，除了阿谀奉承，就是粉饰太平罢了。唯有待他真诚之人，才能一语道破问题所在…
　　损人的话，已经说完，下一刻，只见韩湘子十分坦然的坐下，正襟危坐道
　　“好了，说你的话，已经说完了，下面，你就来告诉我，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吧。”
　　见此，吕洞宾坐在对面，喝了一口茶打趣说道
　　“怎么，你这法正上任的第一日，先审的就是我吗？”
　　见吕洞宾开玩笑，韩湘子也应承道
　　“怎么，我这堂堂法正，审三界生灵，还审不得你吗？”
　　“审得，审得。我现在就向法正大人交代！”
　　吕洞宾放下折扇，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蟠桃宴那日晚上，何仙姑约我到莲池旁，送我一坛从酒仙那里拿来的酒。名叫杏林在望，说是恭贺我登帝君位。
　　然后我二人在池边对饮，不一会我就觉得气血翻涌，把持不住。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就完全不记得了。
　　第二日醒来，我与仙姑便衣不蔽体的出现在了大殿之内，被司雨领来的，前来拜谒的男仙们撞了个正着，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
　　吕洞宾说到这，韩湘子一皱眉道
　　“你说，谁领来的？”
　　“司雨”
　　听到司雨的名字，韩湘子当即有所警觉。一向存在感极低的司雨，为何却突然如此高调的领着众仙来倾阳宫呢？
　　想到此，韩湘子当即说道
　　“为什么是司雨领着来的？”
　　闻言，吕洞宾一皱眉道
　　“我问过司命，他说司雨那天是碰巧遇上了路不熟的新晋仙人，所以就顺便领着来了。”
　　吕洞宾似乎对司雨的事并不在意，可韩湘子却认为司雨这个人，不太简单。
　　分析了一下前因后果，韩湘子继续对他说道
　　“所以，你认为此事是谁做的？”
　　闻言，吕洞宾一顿，他有些不太情愿的说道
　　“我认为，是仙姑…”
　　吕洞宾的话让韩湘子有些意外。思虑再三后，韩湘子缓缓说道
　　“洞宾，我知道你的考虑，你出的这事，于男人而言，除了破坏你与牡丹的感情，似乎并没有其他太大的形象。
　　不会影响你的身份地位，不会损失你的神器灵宝。
　　若说是颜面尽失呢，于你这传言风流三界的纯阳子来说，也不过是风流韵事一桩。算不得大错误。
　　所以，你考虑，算计你之人，必定是女人，而且是与你有情感纠葛的女人。
　　可是，你与何仙姑不是坦荡的仙友吗。天地之极那会，舍情取义，感天动地？你为什么会认为是她呢？
　　况且，仙姑是女子，总不能让所有人围观吧。”
　　韩湘子说完，吕洞宾面色微沉，有些难以启齿道
　　“这个，你可还记得，我陷入忘川执念幻境的事”
　　韩湘子闻言，一皱眉。点点头道
　　“这个自然是记得，那时候多亏了仙姑，要不我们还真对这事束手无策”
　　吕洞宾听完，有些尴尬道
　　“这个，也是事实，但是我的记忆有些混乱。我记得在那个幻境里面，我喜欢上一个女人，只是我看不清那女人的样子。仙姑则是用些特殊的方式，这个，把她逼走了…”
　　“后来，她在倾阳宫，有一次喝醉后，我才知道，她把我们的黄粱一梦看的有多重要。
　　现在天庭没有了情禁，我又在追求牡丹。她保不齐也会做出此事，毕竟，幻境的事证明，她还是能用一些特殊手段的。
　　湘子，你了解我，我虽然风流之名在外，可我却并不像传闻那般放荡不羁，跟其他女人，也没有多大牵扯。若说是名不见经传的谁干的这个事，我并不认可。”
　　听到这里，韩湘子也总算了结了个大概。吕洞宾的猜测不无道理，毕竟，女人一旦动起心思来，那必定是防不胜防的。
　　但是，他还是坚信，只要司雨出现，问题必定不会那么简单。
　　思及此处，韩湘子耐心对吕洞宾说道
　　“洞宾，此事存疑，尚不可妄下定论。你与仙姑，虽未拜堂，但也算有了明目。切不可因此事影响夫妻感情。
　　如今，即便是你二人没有男女之情，却也有当年的情义。
　　我韩湘子性子直来直去，也不会你们那种风花雪月。但我知道，成亲就是代表一种责任，身为男人，即便不爱，也应该为自己娘子负责。”
　　韩湘子的话让吕洞宾有些气闷，面对感情问题，韩湘子总是清醒的让人可怕。
　　轻轻叹了一口气，吕洞宾垂下眼眸，点了点头道
　　“你放心，我知道了”
　　就在此时，一道女声打破了二人的对话
　　只见何仙姑莲步轻移，欢快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呢？韩湘子，你也回来了？”
　　闻言，二人停止了对话，韩湘子微笑一下道
　　“嗯，回来有一段时间了”
　　说话间，仙姑就来到近前，坐在吕洞宾的身边。明媚一笑道
　　“哦？那这段时间，你住哪里？”
　　韩湘子也不避讳，大方说道
　　“我最近都住在百花殿”
　　一听百花殿，何仙姑的心中没来由的一颤，一股莫名的妒意突然升起。
　　这白牡丹可真是个祸水，凭什么这些男人都围着她转。跟吕洞宾的断了，又勾搭上了韩湘子。她怎么就这么不要脸！
　　额间的红莲印记一闪即逝，何仙姑感到一阵眩晕
　　而韩湘子只觉得眼前一红，再次看却又是毫无异常了。
　　见此，他当即心下有些怀疑。
　　下一刻，只听何仙姑继续道
　　“奥，原来是跟牡丹姐在一起啊。
　　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间我与洞宾都要成亲了。你跟牡丹姐，现在看来也不错。
　　想当年，咱们还相过亲呢。只不过那时候咱们志不在此，互相看不上，我那时候还故意扮丑来着。就是怕你看上我”
　　说到此。何仙姑笑逐颜开，似乎在诉说着当年的一桩趣事。
　　何仙姑说的虽是事实，却也让韩湘子的心中不太舒服。
　　现在，她要跟吕洞宾成亲，却故意又提到当年相亲之事。
　　不过，提也就提了，就当闲聊。可她还偏偏还说故意扮丑。这句话，着实有表现出当年她并没有看上他的嫌隙
　　从另一方面讲，就是变着法的说他韩湘子不如吕洞宾。因为吕洞宾比他韩湘子出色，所以她看得上吕洞宾却看不上他！
　　思及此处，韩湘子十分不悦。可说到底，她毕竟是仙友，他韩湘子也不至于跟一个女人计较，故也没多说什么。
　　可哪成想，何仙姑下面说的话，却激起了韩湘子的反骨。
　　只听何仙姑笑着继续说道
　　“对了，湘子，这牡丹姐长得和那花妖如此相似，你莫不是？…把她当成了那花妖的替身吧”
　　此话一出，不仅韩湘子，就连吕洞宾的脸都黑了下来，如今虽然他与牡丹再无可能，但他也不想韩湘子把牡丹当成是那花妖的替身，因此才对她好的。
　　所以，何仙姑说完后，吕洞宾也略带探究的看向了韩湘子。
　　韩湘子闻言，却并未发怒，只见他轻笑一下，自嘲道
　　“仙姑说笑了，我韩湘子是个仙人，也是个男人，似乎，还是个俗人，我喜好美酒美人。
　　喝酒，要喝最好的酒
　　至于选人嘛…自然要挑最美的人。
　　你也说了，咱们俩当年相亲那会，互相看不上。
　　我这个俗人呢，就是喜欢这种最美的，这可怎么办呢…”
　　韩湘子说完，何仙姑的脸色一僵，她向来知道韩湘子说话不中听，但没想到他却丝毫不给她留情面。
　　韩湘子这么说，不就是说当年在相亲时，他也没看上她吗？
　　而没看上她的原因，就是因为她不是最美的。
　　也就是说，在韩湘子看来，她没有白牡丹漂亮，甚至都不如那个花妖…
　　见目的达到，韩湘子也不想多留。话不投机半句多。所以韩湘子拎起手边的菜篮子，示意了一下何仙姑说道。
　　“洞宾，仙姑，咱们改日再聊，我们家，等着菜下锅”
　　随后，他微微一笑，提着菜篮子便往对面走去。
　　一个“我们家”将也仙姑彻底噎住了。而对吕洞宾来说，也是另一种滋味。
　　“家？”这个字，仿佛第一次给他如此大的触动。什么是家呢，有父有母，有夫有妻，有子有女。他如今也要成家了，可是为什么，对这个概念如此的模糊呢......
　　韩湘子是客，客人走了，总是得送一送的，吕洞宾和何仙姑随着韩湘子的脚步走了出来送他，可刚一出门，便看见对面的百花殿大门大敞四开。
　　一个身着青衫的女子扎着围裙，手里拿着一个炒勺，在门口左顾右盼，似乎在等待什么人，那样子，就像一个等着夫君回家的女子。
　　而那女子，俨然就是吕洞宾那许久不见的牡丹。
　　牡丹的出现，给了吕洞宾极大的冲击。因为他从未见过牡丹此等模样。
　　只见她身着竹青色衣衫，面色红润，一些日子不见，她额角的疤也消失了。那粉嫩的脸颊，仿佛有一层霜一样，活像一颗上了白霜的葡萄，美的鲜活生动。若说之前她美的病若西子胜三分。而如今却当真是活色生香，倾国倾城。
　　吕洞宾见此，当即愣在了原地，短短的一段时日，她仿佛从一个忧郁的画中仙彻底的“活”了过来。
　　他似乎从未见过她如此神采飞扬的样子，也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女人，原来，她也是会笑的......
　　吕洞宾的眼睛，仿佛黏在了牡丹的身上，离也离不开。细观之下，他竟发现，她带着抹额，而她的肚子，也没有了。难道那孩子.....
　　想到此，吕洞宾的心中一痛。若是他不出了之前的事，若是他和牡丹还好好的，若是他每天依旧给她渡着灵力，或许这孩子，会平安出生呢......
　　韩湘子撩起衣摆，跨步迈出倾阳宫大门，当百花殿门口的牡丹看见姗姗来迟的韩湘子时，气的掐着腰撅起了嘴。
　　二人边走边说，牡丹边说边挥舞着她的“炒勺”
　　“怎么这么晚回来，不知道等着菜下锅呢吗！”
　　韩湘子见此，立刻拎着篮子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知道知道，我错了还不行吗”
　　听到韩湘子服软，牡丹才算消了气，盯着篮子看到
　　“咦，今日的菜不错，你从哪里弄来的”
　　闻言，韩湘子笑笑道
　　“这个啊，我是从青帝的菜园子里拔的！”
　　“啊？”牡丹一脸的不可置信。思索片刻后，又十分认真说道
　　“那，韩湘，你需得谨记，千万不能可这一块菜地拔，拔秃了就容易被发现了”
　　听到牡丹这么说，韩湘子忍不住扑哧一笑，十分无奈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明天换一块菜地拔”
　　“对了，韩湘”
　　“在”
　　“今日你走后，房檐上的乳燕掉下来了，光溜溜的，屁股上的毛还没长呢。我把它放屋里了，一会你把它送回去”
　　“好，知道了”
　　“韩湘”
　　“在”
　　“竹林旁边的晾衣架坏了，一会需得修一修”
　　“好，知道了”
　　“韩湘......”
　　“在......”
　　“韩湘......”
　　“在......”
　　“韩湘，韩湘，韩湘”
　　“在，在，在......”
　　看着渐渐进屋的二人，吕洞宾和何仙姑二人都定在了原地。
　　原来，这就是“家”的感觉吗
　　这种生活，让吕洞宾不觉羡慕起来。若是他能与牡丹携手相伴，或许，他们的日子，也会如此快乐吧…
　　刚才他还不理解韩湘子说的那句“他若存心想抢，自己定然没有机会”是什么意思
　　而此时，他却突然恍然大悟。
　　看着他们相处的这一幕，吕洞宾深深地感到了他们的不同。
　　也真正明白了，如果韩湘子真的想抢牡丹，他吕洞宾，可能真的没有一点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