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游记后传]神劫》袭月飞雪

100、相见不相识

　　天地大劫已过，百废待兴，吕洞宾封了纯阳帝君，一时风头无两。没有了情感纠葛的牵绊，吕洞宾又恢复了往日风流潇洒狂放不羁的性子，那一手扇子甩的那叫一个花样百出。
　　大劫之后，天条不再设置情禁，这让天庭的一众女仙更加对其趋之若鹜，只要是他吕洞宾走过的地方，方圆一公里之内必定潜伏者各路女仙。
　　有的撒花，有的送礼，有的抛绣球，真可谓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为了表彰吕洞宾此次的英勇行为，玉帝把他帝君府后面的一片无主的山头都划拨给了他，让他扩建自己的帝君府。而近些日子，谢云流和李忘生等人也在着手干着帝君府的扩建工作......
　　见局势稳定，韩湘子便想去百花殿看看牡丹，几日不见，他不知道牡丹的情况如何了。顺便也把给她准备的东西送给她。
　　知道牡丹的情况，韩湘子故此也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屋里的牡丹听到动静，也缓缓的走了出来，她知道，来的应该是韩湘子，因为自从出了这事之后，为了避嫌，除了韩湘子，旁人也不曾来过。
　　几日不见，百花殿中原本生机盎然的花园，如今竟然呈现出初秋的颓废之势，这里的植物仿佛有感应一般，随着牡丹身体的情况变化。
　　今日的牡丹穿着浅姜色的衣衫，那颜色深沉，毫无生气，再配上这寂寥的秋景，让韩湘子的心中有说不出的压抑。而当他看到她额头上还泛着血痕的伤口时，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但即是如此，韩湘子也是贴心的，他没有显出任何的异常，生怕给牡丹带来不适。
　　他提着食盒，径直走到了屋内。也不客气的坐在了桌子前
　　“牡丹，我给你带了一些点心，你尝尝”
　　说着，他便把一盘盘精致的点心摆在了桌上，并一一细细的介绍
　　“这是甜的，这是咸的，这是没有姜粉的，这还有红豆的、绿豆的....”
　　牡丹见此，便坐到了对面，轻轻地拿起了一块红豆糕咬了起来，那软糯香甜的口感，瞬间弥漫在口腔之中，真是好吃......
　　近些日子，牡丹总觉得她的口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无论吃什么也吃不下去。今日韩湘子带来的点心，倒是正和她的意。
　　“这是？”牡丹抬起美目，望着韩湘子。
　　韩湘子立刻领会了其中的意思，坦然说道
　　“这点心是帝君府的厨子做的，我跟灶王爷曾经也吵过架，想来也是做不出什么好吃的东西的。所以，我就不浪费那材料了！”
　　听了韩湘子的话，牡丹心里一抽，她十分无语的疑惑着，为何男子的厨艺不精，都要怪罪到灶王爷的身上？当真是不可理喻......
　　看牡丹吃得开心，韩湘子起身，十分自然的拿起了梳妆台上的外伤药，坐到牡丹身边细细的涂了起来，整个过程，他没有问一句牡丹是怎么受的伤。仿佛这过程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韩湘子与牡丹的距离很近，近到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牡丹就这么看着涂药涂的一脸认真的韩湘子。突然问道。
　　“韩湘，我想问你个事”
　　“恩？”
　　韩湘子一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韩湘，你能告诉我，你把我百花殿的镜子都藏哪里去了吗？”
　　听到牡丹问镜子，韩湘子有些尴尬。他连忙解释道
　　“奥，前些日子收拾你殿宇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
　　牡丹一皱眉
　　“全都打碎了？你怎么专挑镜子打呢......”
　　其实牡丹明白，韩湘子藏镜子的原因，无非就是怕她看见日渐衰弱的自己难受，以至于放弃生的希望。可是，没有镜子着实是不方便。
　　韩湘子的脸憋得通红，他这人惯不会撒谎。偶尔撒个谎也是蹩脚的不行。看着他的样子，牡丹也不打算难为他，遂说道
　　“韩湘，没有镜子不方便，我每次梳洗都得打个水盆照着，看不清楚”
　　听到牡丹的话，韩湘子想想都觉得尴尬，他那时，光想着怎么避免牡丹看着虚弱的自己心情不好了。完全没想到女儿家生活不便的问题。他尴尬一笑说道
　　“我一会就去给你拿一个”
　　韩湘子收回涂药的手，放在身侧，而机敏的牡丹却在韩湘子的右手上发现了一大片红痕。
　　“韩湘，你的手怎么了？”说着，牡丹就朝着韩湘子的手抓去，而韩湘子则是不着痕迹的躲开。他顺势用左手取出了一个发饰，递给了牡丹
　　“这是？冰凌花？”
　　看着韩湘子递过来的发饰，牡丹的手有些颤抖。
　　“你去了从极渊？你去了冰渊之下，采了这冰凌花？所以你手上的冻伤，是这么来的？”
　　牡丹忽视了韩湘子的闪躲，直接抓起了那受了冻伤的右手，来确定自己的推测。
　　韩湘子本还想躲，此时却让牡丹抓的收不回去。
　　而牡丹此时方才看清楚，韩湘子的手从手指到小臂，都弥漫着严重的冻伤，就连那手的温度，也不是温热，而是冰凉刺骨。
　　从极渊三百仞冰渊，唯冰夷龙族才能抵挡住渊中的苦寒，而冰凌花则是从极渊寒冰之灵。传说它可以稳定仙身，延缓仙体衰竭。这韩湘子竟然为了自己，下了那从极渊......
　　看着牡丹闪烁的眼神，韩湘子连忙岔开话题道
　　“这冰凌花我已炼化成了发饰，你且带上，可以延缓你仙身的衰竭。这冰凌花还可以体现主人的身体状态，每此衰弱，它都会掉一瓣花瓣，六瓣花瓣都掉落，也就是你油尽灯枯之时”
　　听了韩湘子的话，牡丹的心中五味杂陈。韩湘子对朋友，可以说是舍生忘死的。
　　而他的恩情，她白牡丹这辈子应该是还不清了。此时，若还揪着此事不放，倒是显得她小气了些。
　　想到这里，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打趣说道
　　“你这是送我稳定仙身的礼物，还是送我的生命计时器啊！”
　　见牡丹开起了玩笑，韩湘子也笑笑说道
　　“此物一石二鸟，不是挺好吗，什么时候你油尽灯枯了，我好来送送你，有我这上仙给你走后门，来生定能投身个好人家”
　　牡丹白了他一眼，“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看着牡丹咯咯的笑，韩湘子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牡丹笑出了眼泪，也不知这眼泪真的是因为开怀，还是因为悲伤。
　　韩湘子见此，努力压制着心中的酸涩。微微扭过头去，不再看她。而牡丹则是伸出中指，用指腹轻轻拂去了挂在眼角的泪水。继而接过韩湘子手中的冰凌花发饰，戴在了头上。
　　冰凌花入发，一股前所未有的清凉之感立刻遍布全身，那生命流逝的亏空之感也渐渐变得不明显起来，这冰凌花，看来真是个好东西......
　　看着牡丹戴上了发饰，韩湘子收拾起篮子，起身准备离开。临走之前，他随手变出一个镜子，递给了牡丹。
　　牡丹接过镜子，并没有着急看自己，而是不着痕迹的放在了袖子里。因为她不想让韩湘子看到她失态，引得他为此担心。
　　韩湘子见此，也明白牡丹的意思，遂提着篮子，走了出去。他回头一笑道
　　“不用送”
　　韩湘子高大的身影立于逆光之中，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段日子，对牡丹来说，应该是最平静的日子，没有情爱，没有纷争，既不身负重任，也不必担心别人是不是喜欢自己，还有朋友偶尔来探望一下自己。
　　也许，这就是她一直以来追求的岁月静好......
　　韩湘子走后，牡丹偷偷拿出镜子，她在犹豫看不看，她的美丽一直是她引以为傲的东西，如果有一天不美了，她会怎么样？
　　别说是她自己，就连韩湘子都能感觉到她不一定能接受得了她现在的样子。
　　几度挣扎之后，她最终还是拿起了镜子，对着她的脸照了起来。
　　没照之前，她还是有心理准备的，而照着镜子的那一刻，即便是再有准备，也让牡丹的心理防线几近崩溃。
　　镜中的她面色苍白，黑眼圈浓重，嘴唇干裂毫无血色，额头上那血疤，足足有一寸多长，正好切断了她的眉尾。
　　此时的她，像极了一个并入膏肓的人，也像极了一个吸食五石散过量的瘾君子。
　　见此，牡丹连忙把镜子扣在了梳妆台上，用了许久的时间平复了心情，复又把镜子装在了妆镜盒上......
　　大劫已过，玉帝大宴群仙，吕洞宾做为新封的帝君，也是如今天庭种炙手可热的人物，自然是成了宴会的主角。
　　那敬酒的仙君仙女一波又一波，就连司命也是扬眉吐气，不停地应付着前来敬酒之人。
　　此时司命的脸上时刻挂着“他们家君上，终于封帝君了！”了的喜悦
　　而牡丹趁着群仙饮宴，外面无人之际，便穿戴整齐，化了一些妆，带着面纱出了门。
　　临走前，她特意把额前的头发放下来，试图挡住那狰狞的疤痕。
　　因为，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她的九九，自从九九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她离开九九的那时候，九九还在昏迷不醒，也不知道现在这孩子怎么样了。
　　群仙赴宴，正好是一个让她可以去偷偷看看九九的好机会，既没有人注意到她，又能去看看孩子。
　　牡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她偷偷的来到了王母的寝殿，王母近身的宫女知道是她，也没有横加阻拦。
　　王母今日没有去赴宴，就像知道她今日会来，特意等她一样。见到王母后，牡丹的泪瞬间涌出，一下扑进了王母的怀里。
　　王母慈爱的拍着她的后背，看见牡丹哭，王母也不自觉的红了眼圈。她不再像从前那样苛责她的任性，而是更加理解了她的情到深处无怨尤。
　　王母拉着牡丹，来到了瑶池的灵泉，刚一来，牡丹便看见九九静静的躺在了灵泉之中，那灵泉之中的灵气，正一点一滴的滋润着他的身体。
　　而九九那之前断掉的经脉，此时竟然已经奇迹般的连接上了，没有一点阻滞。
　　王母见此，笑着说道
　　“牡丹，你放心吧，九九这孩子底子很好，旁人需一年半载方可重塑经脉，这孩子竟然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重塑好了。照此情况，不出一月，九九就应该可以醒了”
　　听了王母的话，牡丹连忙想要跪下，王母见此赶紧拉住。
　　牡丹拉着王母的手，泪眼婆娑的说道
　　“娘娘，多谢您，救了我的孩子”
　　牡丹说完，又哭了起来，今日的她十分的多愁善感，情绪波动也很大，不知为什么。她总是想哭。
　　王母微笑着替她擦了眼泪，柔声说道
　　“好孩子，别哭，你才是这苍生的恩人，你为苍生，做到如此，对你的孩子，我又如何能袖手旁观呢？”
　　牡丹欣慰一笑，看了看九九，轻轻的亲了亲她的小脸以后，准备离开。她不能在外面待太久。若是让别人发现了，又传出了什么流言蜚语，对谁都没有好处。
　　故此她告别了王母，戴上面纱，悄然离去。
　　吕洞宾今日饮了许多酒，他那原本爱喝酒的性子今日却有些反常。这欢快的宴会气氛十分融洽。但酒过三巡之后，吕洞宾胸中竟然有隐隐憋闷之感。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什么东西，而且还有一些心痛。
　　不知怎么的，他竟然像中了魔一般，想逃离这个喧嚣的地方。想到此，他便借着出去透气的功夫，彻底离开了这个宴会。
　　天街宁静，吕洞宾漫无目的的走在天街的甬道上若有所思。
　　如今破了大劫，封了帝君，他应该要开心才对，可为什么他就是开心不起来呢。正当他疑惑不解的时候
　　就在那天街的拐角处，一抹浅姜色的背影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见那背影窈窕单薄，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而吕洞宾那空落落的心，在看到这抹背影后，仿佛瞬间被填满了一般。
　　这种奇妙的感觉，促使他轻声呼唤道
　　“前面的仙子，请留步”
　　正在往百花殿走的牡丹，听到这声呼唤以后，身体便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僵在了原地。
　　因为这声音，就算是隔着万水千山也不会听错，那是吕洞宾的声音。
　　牡丹是想回头的，可是却不能回头。万一她的回眸，又牵起了他们的因缘，那她所做的一切将功亏一篑。
　　可是不回头，她又好像看看他，看看他好不好，尽管她知道此时的他已经是纯阳帝君，她仍然放心不下他。
　　复杂的情绪让牡丹停在了原地，那脚如同长在了地上一般，不能前进，亦不能后退一步。
　　见牡丹站定，却没有回头。这一举动瞬间引起了吕洞宾的好奇心。
　　他心里想着，既然她不回头，他上前去也是一样。
　　想到这里，吕洞宾便迈开步伐，欢快的朝着牡丹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随着吕洞宾的脚步越来越近，牡丹的心也狂跳了起来，她，绝对不能让吕洞宾看到她！
　　想到这里，牡丹迈开那如泥塑一般的腿，三步并作两步的朝前面跑去。
　　见牡丹不但没有回头，还往前跑，这瞬间就激起了吕洞宾的好胜心。随即也加快了脚步，朝着牡丹的方向跑去。
　　听着吕洞宾越来越急的脚步声，牡丹心生慌乱，她本就脚下虚浮，再被吕洞宾这么一追，不小心之下就踩到自己的裙角，霎时间失去重心，朝着地上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吕洞宾见此，一个飞身便来到了牡丹的身前，顺势圈起了她的腰。
　　吕洞宾落地站定，弓步下压，让重心很低的牡丹稳稳的坐在了他的右腿之上。
　　牡丹的入怀，惊的吕洞宾一个激灵。
　　他只感觉怀中的女人柔弱无骨，那特殊的香气仿佛直击他灵魂一般，让他的心止不住的颤抖，止不住的想要拥她入怀。
　　拉扯之间，牡丹的面纱不自觉的滑落，当她抬起头，撞上吕洞宾那如星海般的眸子时，她却忽然僵住了。
　　几息的时间，他二人就这样静静的对视，直到吕洞宾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的时，她才意识到，面纱掉了......
　　霎时间，巨大的惶恐突然袭来，牡丹慌乱的捂着脸，使劲推开了吕洞宾，不顾一切的往前跑去。
　　她最不想让吕洞宾看到她的脸，不仅是因为怕引起他们的因缘，毕竟吕洞宾失忆了，见到她也不会认识。
　　还因为，其实还是她不想让吕洞宾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她希望，在他心里，她永远是美好的，尽管这是她的一厢情愿......
　　吕洞宾让她推得一下坐在了地上，呆呆的望着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