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Fun, For You》yumeling

14、嫉妒

　　唐雯心事重重地来到舞团的大教室，心不在焉地整理自己的东西。
　　这两天网上的风波给她数十年如一日的平淡生活带来了不小的影响。这种影响不是周围人施加给她的，而是她自己的心理变化。
　　最开始，她只是不忿肖苒一轻而易举地获得她努力竞争而来的领舞位置，懊恼于自己的努力终究还是白费，所以在网上发泄自己的负面情绪。可是，现在的肖苒一作为女团成员出道，获得的关注度是她们这些日复一日埋头于舞蹈练习室的普通学生所无法想象的。结果就是，她单纯的抱怨被其他网友关注、放大，直至引起争论。
　　唐雯一开始是惊讶、意外、不知所措，当看到有人跟着她质疑肖苒一的舞蹈能力时，她又觉得肖苒一可能本来就不是那么名副其实，自己的指责并不是全无道理。可是后来有人开始维护肖苒一并反过来说她造谣时，她本来是想自欺欺人不想理会的，可是指责她的人越来越多，她一气之下就找老师要了她们的练习录像，发到了网上。可是那个录像……
　　唐雯想到这里就头疼，她当时真的是被气昏了，竟然干出这样的事，现在又该怎么办呢？
　　前几天肖苒一像是毫不知情的样子，对她的态度依旧正常，但她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肖苒一了，处处都觉得别扭。而昨晚上连官方都给出回复了，那肖苒一肯定也知道了，那她今天还会来舞团吗？她又该怎么跟她相处呢？
　　啊啊啊！好烦！
　　舞团的成员们纷纷来到练习室，看到的就是唐雯独自一人在角落里烦躁。
　　就在唐雯尝试自我欺骗，想肖苒一可能心有芥蒂不会再来训练的时候，抬头就看到迎面走来的她此时此刻完全不想面对的人。
　　肖苒一的神情平静，既不像是来找她兴师问罪，也不是委屈哭诉的样子，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有空吗？方便聊聊？”
　　在肖苒一的身后，一段距离外是夏枫三人。这边的阵仗瞬间吸引了教室里其他还在做热身准备的人，大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欸？那是FFT的？”
　　“肖苒一本来就是FFT的成员，那其他人跟着她来这里也不是很奇怪？”
　　“肖苒一一来就找唐雯？这架势是要讨说法啊？”
　　“啊？讨说法？什么说法？发生了什么？”
　　“你是真不上网啊？网上都吵了好几天了，你不知道？”
　　于是有人简短地说了网上的情况，那人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惊呼：“所以爆料的人是唐雯吗？”
　　“嘘！你小声点！她们听见了！”旁边的人一把捂住惊呼之人的嘴，似乎这样就能把方才脱口而出的话给撤回。
　　夏枫跟林飞飞和纪湫对视一眼，哭笑不得，她们全都听到了好吗？
　　旁观之人的讨论还在继续。
　　“其实当时看到原文，我就猜到是她了。”
　　“本来就很显而易见啊。”
　　“那你们之前怎么不说？不然我也不至于今天才知道。”
　　“这谁敢说啊？你不是不知道她妈妈是……”
　　“诶诶，嘘！”
　　被尴尬的僵持气氛围绕的二人将旁人的低语尽收入耳，唐雯的脸色阴晴不定。既有被人当面议论的恼羞成怒，又有做了亏心事后的做贼心虚，哽着嗓子艰难地说：“找个地方，我们出去说。”
　　肖苒一点点头，便跟着唐雯一起出去了，夏枫三人紧随其后。
　　今天是周末，但教学楼这边的学生也不少。几人走得也不远，只是在走廊的尽头停下。
　　唐雯转身，看了后面一直跟着她俩的几人，才把目光放在肖苒一身上：“要说什么？快说吧，训练要开始了。”
　　肖苒一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说：“网上的事情是你发的吧？”
　　“……”
　　唐雯似是也没想到肖苒一这么直接，梗了一下，才转过头看着窗外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纪湫见唐雯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没忍住想要替肖苒一问个明白：“你这样……”是不知道的样子？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肖苒一以眼神制止。对着她们摇摇头，然后又笑笑，点点头。
　　看得纪湫稀里糊涂，歪头想要问夏枫这是什么意思，却见夏枫和林飞飞都对着肖苒一点头。
　　？？？纪湫表示她不理解。……
　　夏枫瞥了纪湫皱眉困惑的脸一眼，凭着两人这么长时间在录音室奋斗的战友情，说：“一一是想让我们相信她，不要插手。”
　　纪湫低声说：“可是对方都在网上那样抹黑她了，还要这么礼貌吗？”
　　林飞飞目不转睛地看着肖苒一那边，说：“一一姐的性格不就是这样吗？”
　　安抚了队友，肖苒一转回头看着唐雯：“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什么为什么？都说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唐雯僵硬地回答着，根本不敢看肖苒一一眼。
　　肖苒一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那个视频一发，有心人自然都能找到些蛛丝马迹。更何况是朝夕相对的舞团里的人。”
　　“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这次唐雯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你这么生气，是真的觉得是我抢了你的领舞位置吗？”
　　“……”
　　“可是，你知道的，我一开始并没有竞选领舞。”
　　“……”
　　“如果你是因为这个，我可以跟老师说，把领舞还给你……”
　　“啧，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无所谓的轻松模样。”这下，唐雯没有再逃避，收回放在窗外的目光，直视着肖苒一，缓缓说道。
　　“什么？”肖苒一眼睛微微睁大，感到意外地说。
　　唐雯直视着肖苒一的双眼，从那里面看见了表情平淡的自己，但她却觉得那样的自己真是面目狰狞：“你抢了我的领舞位置，我不可以生气吗？你是没有竞选，可是你还是随随便便就得到了我辛苦准备努力竞争的位置，我不可以生气吗？？你去跟老师说？你去说了，老师就能把你撤了，让我领舞？就算让我重新领舞，那我这又算什么呢？！你的替补？还是你的施舍对象？”
　　唐雯一开始还能心平气和地说，说到最后越来越急，声音越来越大，眼睛里也逐渐积蓄起泪花。
　　“喂！你……”看不下去的纪湫正要怼她，被旁边的夏枫拦住。
　　一口气说完话的唐雯有些上头，看着旁边的夏枫几人，对着纪湫挑眉：“怎么了？你们这一个队的人是打算以多欺少吗？”
　　纪湫本来想要当场发作，她一个大小姐，多少也是有点脾气的，愣是被夏枫死死拦住。
　　“别拦我，我要好好教训她一下！”
　　因为纪湫这一嗓子，走廊边上的教室门口，纷纷趴着人围观，甚至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幸亏她们几人来之前都有乔装打扮，口罩帽子捂得严严实实，还没有人认出她们。但这种情况，也不能久待。
　　林飞飞跟夏枫眼神交流后，走到肖苒一边上说：“这里人太多了，换个地方。”
　　“好……”
　　然而唐雯却不干了：“换什么地方，这里就挺好，人多才安全。”她怒瞪着肖苒一，“你不是要问我为什么吗？那你倒是先回答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不可以生气吗？”
　　即使是被这样无理取闹地严词以对，肖苒一也依旧好脾气地耐心说道：“如果你还是觉得，是我抢了领舞位，我可以对你道歉，但你不应该任由你的抱怨在网络上发酵，误导别人。”
　　唐雯眼里的泪水越积越多，一个没忍住，就滑落了一滴下来：“如果？你的意思就是，我本来就不配领舞是吗？肖苒一，你哪来的能力和自信，点评我的舞技！”
　　本来周围的人还没认出这几个遮遮掩掩的人是谁，就算有猜测也不敢确定。结果唐雯这样连名带姓地喊出来，她们再周密的防护也是白搭。
　　“肖苒一？另外还有三个人，难道是？”
　　“卧槽，FFT全员？”
　　“没听说她们在我们学校有行程啊？”
　　“这是在跟素人吵架？”
　　“难道是因为网上的那件事？”
　　“这么劲爆？正面battle？”
　　肖苒一无奈，这她该怎么说，说什么都会被她认曲解：“我不是那个意思。”
　　唐雯用手抹开脸上淌着的泪水：“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明明就是这个意思，你就是看不起我！”
　　肖苒一一个头两个大，觉得唐雯就跟个蛮不讲理的熊孩子一样，嘴上还在无力地辩解“我没有”，心里已经开始吐槽自己的老师：老师啊，我真是被你害惨了……
　　“是，你是跳得好，你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舞蹈天才，所以你轻轻松松地就能得到最好的资源，一边女团出道，一边舞团首席。但你不能贬低我的努力！你可以跟着女团到处跑，但我每天都只能在练习室里做着同样的练习。你可以随便掌握各种舞蹈，但我所有的时间都给了古典舞。你可以缺席训练，但自从这个节目开始编排，我就每天都待在这里一遍又一遍地抠动作。凭什么啊！凭什么我辛辛苦苦地练习都比不上你随随便便地学习？！凭什么我努力得来的领舞，说换就换成了你？！凭什么你领舞就是众望所归，而我就是靠关系有内幕？！”
　　唐雯完全不在乎周围的人怎么想，兀自发泄，说到最后甚至还有些微微喘气。
　　这一大段连珠炮似的控诉，把在场众人都唬得一愣，原本吵吵嚷嚷的走廊一瞬间安静下来。
　　围观的都是些学生，大家都是从小就学舞蹈的，拼命考进这所全国顶尖的舞蹈学院，然后继续日复一日地学习舞蹈，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有更多的舞台，被更多的人看见。为此每个人都在拼尽全力地提升自己，而这背后付出了怎样的心酸和汗水也只有努力的人自己才知道。
　　每次表演的领舞一位对于他们，就如同珠穆朗玛峰对于登山冒险者，那是他们可遇不可求的难能可贵的机会。可是粥多僧少，只有极少数人才能被舞台的聚光灯偏爱，绝大部分人都只是演出里的配角。
　　唐雯的哭诉，说的就是在场多数人的境遇，让旁观者们感同身受，心有戚戚。
　　肖苒一皱着眉，什么都没有说，或者说，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夏枫和林飞飞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立场和角度反驳。
　　就在场面一度沉默时，冷清清的一道声音响了起来：“所以呢？这就是你能造谣伤害别人的理由了吗？”
　　唐雯酝酿好久的愤懑情绪被这一句问话蓦地打断，抬头看去。刚才还一脸不耐愤怒的纪湫，此时冷着张脸，漠然地看着她。
　　另外三人看向纪湫的目光也带着惊讶。
　　“什么？”唐雯被纪湫的冷冽气势所慑，忘了自己前一秒还在气势汹汹，愣愣地问。
　　这次夏枫没再拦着纪湫，或者说是忘了拦，纪湫走到肖苒一的旁边，直直地看着那个控诉自己怀才不遇的人。
　　“所以，你因为自己的失败，去埋怨成功的人，这就是你捏造证据、毁人名誉的理由吗？”
　　“我……”
　　“你觉得你现在这样，我们是应该同情你，而忽略你所犯的错吗？”
　　“你……”
　　“是，我承认我很同情你的努力，但是这不代表别人就能容忍你的错误。”纪湫目光如剑，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直指唐雯，“你说肖苒一是天才，没错她的确很会跳舞，但是你不能把她获得的成绩全部归结于她的天分。你说她跟着我们跑通告缺席训练，但是你不知道她每天在结束队内安排后，都会继续留在舞蹈室加练，虽然我不是古典舞专业，但我认识了她这么久，不懂也知道那是跳舞的基本功。”
　　“你只知道自己努力，可是除了你，谁又不是在自己的领域里努力呢？我不知道你说的关系内幕是什么，但是如果别人的议论就能影响到你的行事，那只能说明你的决心意志还不够坚定，至少这一点你就已经比不上一一，这样的你还是趁早放弃跳舞吧。”
　　纪湫说完，转身欲走，想起了什么侧头说：“对了，如果我是你，我只会拼命努力，让那些非议我的人闭嘴，而不是去找被比较人的麻烦。”
　　随后，便在围观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扬长而去。
　　夏枫和林飞飞对视一眼，默契地点点头后，林飞飞则追着纪湫离开的方向而去，夏枫则继续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其实事情发生后，唐雯本来就很心虚，刚刚发泄了那么一通，心里为数不多的底气也早已耗光，被纪湫训斥了一顿后，她就只剩下了羞愧。纪湫所说的，她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理智上明白，情绪上就是过不去。
　　夏枫看着原本对峙的双方都低着头，一副霜打茄子似的低落，叹了口气，走上前拍了拍肖苒一的肩，平静地说：“冷静下来了吗？那我们能好好谈一谈了吧。”
　　她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群，反正身份也已经暴露了，录像的录得也差不多了，拍照的拍得也挺多了，干脆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这件事好了。
　　“其实你的第一条博文只是个人的情绪发泄而已，只不过让你不满的对象是一一，这很正常，我们能理解。但是你是不是应该解释解释那段视频的事情？”
　　唐雯听到视频两字，轻微地抖了一下，抬头欲言又止：“我不是故……”意的，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我们今天来呢，除了找你，也是要找原录像的。出了这样的事，不仅是一一，对贵校的影响也不好，所以我想老师应该会很配合将原录像交给我们，然后我们就可以找人鉴别，出示视频恶意剪辑的证明。这样一来，我们这边无非是损失名誉，但是你可能会被追究法律责任，所以你还要继续争执下去吗？”
　　听见夏枫这么说，肖苒一抬头看向她，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夏枫摇头制止。
　　唐雯张了张嘴，最后颓然低头：“视频……是我故意剪的。”
　　夏枫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转身对着人群之后的某个人说：“两位老师，闹剧看够了吗？”
　　听到“老师”两字，围观看热闹的学生们纷纷惊醒，等看清是谁后，又一脸被抓包后的不知所措。
　　这边发生争执没多久就有人跑去找老师说明情况，早在纪湫冷言以对时，两位老师就已经来到了现场，只是听着纪湫的话，没有过去。如果不是刚才顺着纪湫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夏枫也不知道老师已经到了，却没有制止。
　　两位女老师沿着围观学生分开的道路走了进来，其中一位倒是和唐雯眉眼相似。
　　果不其然，唐雯见到那位女老师，头垂得更低了，委委屈屈地嗫嚅出声：“妈……”
　　被唐雯叫作“妈妈”的女老师眉头紧皱，先是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在场三人一番，尤其是肖苒一，简直是要从她的脸上看出花儿来，然后松开了紧皱的眉头，换上一副歉疚的表情，对着肖苒一欠了欠身，说：“对不起，小女给你们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