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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春风徐徐,落日溶溶。

      斜阳透过高大的槐树洒下斑斑疏影,小院中,一名妙龄女郎正在哼着小曲荡秋千。

      女郎悠闲地蹬着长腿,揪了揪身上的衣裙,娇俏的声音似乎有些不满意,“娘,这身衣裳旧了,什么时候去给我做件新衣裳啊。”

      一位妇人正往水桶里舀水,忙道,“你小点声,别吵了你哥哥温习功课。”

      女郎嘟了嘟嘴,“知道了知道了,娘就知道向着我哥。”

      “你一个月就要做一次衣裳,家里哪有这些钱供着你穿?”李母放下水瓢,恨铁不成钢地低声斥她,“你哥哥马上就是要参加乡试的人了,你成天不替着你哥分忧些,尽想着这些吃穿用度的事。你是怎么当这个妹妹的。”

      李怀素是李家小女,从小被捧惯了,难免有些娇气,但自从哥哥李怀玉考上了院试之后,李母所有的重心和关怀都落到了他身上。虽然李怀玉很疼爱自己,她也很尊重这个哥哥,但面对如此转变,李怀素总觉得心里有些落差。

      其实她也并不是很想要新衣裳,只不过想借着这么一个由头,时不时找些存在感罢了。

      屋内。一张案,一扇窗,一张床。书房布置的简洁又清净。微风拂过窗牖,将案上层层叠叠的书籍吹得卷起了几页,发出清脆的簌簌响声。

      李怀玉坐姿挺拔,揉了揉疲惫的额角,放下手中狼毫笔,从堆积如山的书籍底下抽出了一本诗经,熟稔地翻到一页。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他盯着这八个字,想起那一抹身量纤纤的窈窕身影,每次躲着他的样子都像是受惊的毛茸茸兔子,可爱的紧。

      他嘴角泛起微笑,眸光温柔。

      他又执起狼毫笔,重新铺上一张纸,缓慢地写下了一个字。

      “绮窗罗暮舞婵娟。”一行诗句中,他只写下了一个“婵”字。

      真美。词也美。字也美。美好的字,美好的人。美好到只要一想到这个字,仿佛自己的心也跟着静了几分。

      他盯着纸上的字微微失神。

      外面,李怀素不满的控诉道,“哥哥的学业我又没办法替他去考,要我怎么帮他?再说一件衣裳也花不了多少钱,娘你都把钱花在了哥哥身上,自然是不舍得给我花了,娘你就是偏心,偏心!”

      李母也有些恼了,“你个白眼狼,你从小到大用的都是最好的,家里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了。再说你哥能考功名,你能吗?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哥到时候真中了举人进士,那我们全家都能跟着沾光,到时候你也能找个好人家,说不定还能做个官夫人。不是娘说你,你也到了及笄岁数了,不想着好好学女红女德,天天就知道揪着这些东西不放。快干你该干的事去,把这些衣服给我洗了,去!”

      李怀玉将纸压在书籍之下,推门出了书房,“这是怎么了?”

      见到李怀玉出来,青衣落拓,风姿郎朗。李怀素鼻子一酸,想要找他说理去,又随即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上前几步就退了。她跺了跺脚,哼了一声跑了。

      李怀玉看着李怀素小跑的背影,蹙了蹙眉,“小妹这是怎么了?”

      李母见吵到了李怀玉,忙又将他推到书房,语气由刚才的严厉转为温和,“不用管她,这么大的姑娘了还成天闹脾气,你且安心,温你的书去。”

      两人的争吵李怀玉也隐约听到了一些,他觉得李怀素的控诉倒也不是不为道理,对李母温和道,“娘,小妹还小,又是正爱美的女郎年纪,我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以后不用把钱花在我身上。我去把她给找回来。”

      李妇忙阻止,“这可怎么行,你要温习功课的,娘去就行了。”

      李怀玉想起前几天碰到的纤纤倩影,心中一动,面不改色说道,“圣人也有云,劳逸结合。出去走一走,也是好事。”

      “也行。”自家的儿子从小便是听话有主见的,李母同意了。她深深看着他,慈爱地拍了拍,苦口婆心道,“儿啊,你可是咱们西里第一个中了院试的生员,今后可要好好读书,给咱们李家争口气。以后你要是真成了榜眼探花,那必定是前程似锦,再等你成了亲有了孩子,娘和你泉下的爹也就放心了。”

      虽然总是听李母这么说,李怀玉仍保持着一贯的温和态度,“娘,你放心,儿子定会努力的。”

      听了这句话,李妇仿佛是吃了什么定心丸,她也笑了,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我的儿,你一表人才,又才华斐然,十里八乡哪个姑娘不倾慕你,就凭我儿这秉性和前程,将来也一定能找个顶好的新妇。”要是再攀一个高门贵女,当个乘龙快婿,那就更好了。

      李怀玉听得心中一动,踌躇了一会,道,“娘,若是儿子这次中了乡试,娘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李妇愣了愣,随即忙不迭点头,“只要我儿能榜上提名,娘什么也答应你。”

      李怀玉如释重负,情不自禁笑了,只觉得心里像是吃了一块蜜糖一样甘甜。李妇盯着他那如沐春风的笑容,不禁有些好奇,“我儿,是什么事啊?”

      “此事我也未有底,还得再看一看。”李怀玉笑了笑,声音轻快,“到时候,我会告诉娘的。”

      。

      纤纤十指熟稔又细致地穿针引线,根根如同水葱一般修长皎柔。苏婵坐在绣房里,直起身子,放下手中五颜六色的丝线,望着外面有些阴沉的天色。

      江南的气候就像是美人宜喜宜嗔的小脾气,说变就变。看这个样子似乎是要下雨了。

      想起家里庭院外晾晒的山货,她决定今天早点收工,回家帮着阿爹一起收拾。

      李怀素气冲冲离开了家,一个人在街市上无头苍蝇一般走着。走了没一会,谁知天气迅速阴沉,很快便下起了雨。

      周围店家纷纷高喊着收摊躲雨,路上行人脚步匆匆,很快雨越来越大,李怀素只得躲在一家店铺檐下避雨。

      豆大的雨点唰唰落了下来,来来往往的人群如同被惊动的蚂蚁窝,密密麻麻又慌乱不迭地移动着。檐下与雨幕隔开,身上并没有淋到太多雨点,李怀素还是感到了一阵凉意,她紧了紧衣裳,忍不住抱住双臂取暖。

      余光中闯进来一个婀娜窈窕的身影,异常的惹人注意,她定睛一看,是苏婵。

      苏婵很显然没有带伞,纤瘦的身板夹在逼仄纷乱的人流中,显得有些进退两难,她只能撑着双臂堪堪挡住头顶,随着拥挤的人流走动着,肩膀处隐隐湿了一小片。

      李怀素站在檐下,沉默又认真地盯着苏婵看。

      以前见了苏婵时,她总是装作一幅不认识的模样从她面前昂首经过,但现在苏婵看不到自己,她自然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她来。

      李怀素很早便注意苏婵了,因为很多人都说她是西里最好看的姑娘。

      李怀素从小被娇养着长大,哥哥李怀玉又是西里最出名的人物,所以她从小到大身边便有很多与她互称姐妹的女郎。被众星捧月惯了,她自然有些飘飘然,她自认自己长得也不差,然而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公子青年们嘴里谈论的并不是她了,而是那个住在巷尾的名不见经传的苏婵。

      那个温柔寡言,深居简行,又绣的一手好刺绣的苏婵。

      自己哪里不如她了?她哪点比自己强了?

      不就是眼睛比自己大,皮肤比自己白,腰比自己细了点嘛。

      李怀素面无表情地盯着苏婵瞧,心中古怪的情绪更甚。

      这时又一道逆着人流前行的颀长身影映入了眼帘,是自己的哥哥李怀玉。李怀素眼睛一亮,刚想跟他高声喊自己在这,可眼见李怀玉在人群中一路逆行,竟是朝着那玲珑女郎去了。

      苏婵浑身湿漉漉,正被人群挤得不知如何是好时,“阿婵!”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急切响起,李怀玉不知从哪里出现来到了她身前,将她拽离出了人群,他的手有力而温暖,护着她撤出了人流中心。

      两人来到了一间檐下,苏婵有些意外,“李公子——”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叫我怀玉就行。”李怀玉关切地逡巡着她,俯下高大的身,不住帮她拂掉衣上的雨水,“怎么没有带伞,你看看都淋成什么样子了。”

      苏婵后退一步,脸有些红,低下了头,“公子。”

      李怀玉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止不妥,他收回了手,羞赧一笑,“抱歉,是我逾矩了。”

      檐外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道刚才一幕会不会被别人看在眼里。苏婵有些脸热,想快点离开这里,“多谢公子刚刚的出手相助。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吧。”李怀玉上前一步。

      “不必了。多谢公子的好意。”苏婵开口拒绝,低着头,又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

      “阿婵,等等——”见她转身便要走,李怀玉追过去,没多想一把拉住了她,感受到她瞬间的僵硬,他怔了怔,随即不着痕迹地将手松开,将一把伞塞给了她。

      “至少,撑着伞回去吧。”

      “公子,我自己能回去的,真的不必了。”苏婵怎好意思接过,忙把伞重新还给他,“公子用吧。”

      李怀玉阻止了她的动作,他的动作幅度不大,力气却是有,“拿着吧,不然你这样子回去,会生病的。我是男子,淋一点雨没有关系。”

      见她仍是不依,他温和看着她,似妥协一般,英挺的眉垂下,笑了笑,“拿着吧,听话。”

      像是一颗小石子落在了心海,激起了一阵窸窣的涟漪。苏婵抬起头,怔怔看他。

      她抿了抿唇,不再拒绝,慢慢收回了伞,手指小心地握着伞柄,“……那就多谢公子了。”

      “叫我怀玉。”李怀玉对她温和笑了笑,“去吧。”

      苏婵没有动,站在原地看着他。她的眼睛又黑又亮,眼底暗生潋滟,里面像是含着一汪秋水,美丽又似乎有些忧郁的眼底流淌着很清淡又很浓重的情绪。李怀玉那个时候就在想,她在忧郁什么呢?

      然后便看见苏婵朝他缓缓勾了勾唇,露出了一个很清浅的、很美的笑容。就像是檐外盈盈的雨。

      李怀玉怔了怔,等他回过神时,佳人已经打开了伞,消失在了雨帘之中。

      “我会还你的。”她的声音轻柔,曼妙身影融在了朦胧的雨中,渐渐消散远去了。

      。

      高行修坐在床上闭目养神,片刻后睁开眼,望着外面阴沉的天色。

      要下雨了。

      窗牖外阴云密布。庭院里,老狗躲进了窝,只有苏大一个人在急火火地收着东西。

      他看了一会,并不是很感兴趣地将目光移开,淡漠的眼瞳缓缓划过眼角,去看向放在床头的药碗。

      这是今天苏婵煎好了药,临走时放在那里的药碗。如今碗里已经空空如也,被他喝光了。

      这段时间,苏婵总是早上收拾好一切,过了正午就不见人影,不知道天天究竟在忙些什么事情。如今她身在外面,天将要下雨,不知她有没有带伞。

      想到这里时,高行修突然愣了愣。

      算了。

      她有没有带伞,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 作者有话要说:  修狗,你以后会后悔的(坏笑)。这章互动戏份不多,下章给补上。(叉腰 )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诗经
    绮窗罗暮舞婵娟。——王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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