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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苏婵是被一阵短促的喊叫声吵醒的。

      她夜里本就翻来覆去,睡的极为不好,那叫声虽一瞬即逝,但还是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掀开被子,穿上绣鞋,轻轻出了屋。

      那声音是从家门外传来的,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极为古怪吓人。她蹑手蹑脚,一步步走到柴扉前,临到门前想了想,又拾起了一根木棍放在了手里。

      她顿了顿,深呼一口气,小心翼翼开了柴扉出了门,然后就看到了绝对令她意想不到的景象——

      黄四奄奄一息地贴在墙上,头颅仰成一个极为诡异的角度,他的喉咙正被人狠狠掐着,顺着他的脖子看过去,是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那人的面容隐匿在暗夜中,隐隐可见阴鸷冷肃的冰山一角,手背青筋暴起,浑身上下散发出宛如死神的气息,似乎下一秒就能毫不留情地扭断他的脖子。

      正是那养在柴房里的,她在山上捡来的男人,高修。

      苏婵大惊失色,手一松,木棍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耳边尽是男人魂飞魄散的求饶声,甚至鼻端还传来了血气掺杂着腥膻的气味,高行修拧眉,简直忍无可忍。

      这种临死之人的丑态他见得实在是太多了,眼前这个人可谓是更加恶心至极。一想到垂柳地看到的那一幕,他箍在苏婵腰间作乱的那只手,高行修眼眸一厉,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劲愈发的大。

      这种只会打女人主意的男人他生平最为不屑,这种人就算死一万次也不足惜,像他这种人,就应该在军营里受九九八十一道最严峻的酷刑,然后留着一条贱命,开战的时候做一个炮灰前锋,为他的兄弟抵一条命。高行修心中满满不屑,觉得如今这样亲手处置黄四,对自己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他没有错过耳畔传来的声响,蹑手蹑脚的脚步声很细微,然后轻轻推开了柴扉,似乎怕惊扰到了他,还有那脆弱又忐忑的呼吸声,极力的克制却还是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高行修松了松手劲,忽然不想那么快让他去死了。

      他在黑夜里默默等待她的到来。

      她不该永远活在无忧无虑的温情故事里,他应该让她看清这个世界的残酷,他要让她亲眼目睹他对这个将死之人的审判,并且彻底让她明白,她究竟救的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管她能不能接受。

      木棍猝然落地的声音让所有人清醒,苏婵在月色下渐渐看清了一切,她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声音有些发颤,“高修……”

      “你在干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似乎对刚刚的反应有些可耻,她壮着胆子往前靠一步,竭力地盯着他,“你要杀了他?”

      黄四早就昏死了过去,高行修手一松,他便像个软软的蜥蜴一样直接滑了下去,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从苏婵出现的那一刻,高行修的目光便落到了她的身上。他静静看着她,平声道,“他深更半夜在此鬼鬼祟祟,图谋不轨,想要谋害于你。”

      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他杀了他是一件多么正常合理的事。

      黄四……他半夜在此,是要害她?难道是要重复上一次未遂的行为吗?苏婵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黄四,后怕地退了一步,变了脸色。

      而高修说的话如此平静无波,她刚才看见了他狠辣的动作和凌冽的眼神,她毫不怀疑他是真的想杀了黄四,这件事同样令她震惊。

      苏婵怔怔立在原地,一时半会被众多的东西压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良久,她抬了抬眼睫,不去看旁边始终垂首看着她的高修,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地上昏迷的黄四,她的声音很轻,轻的仿若细语,“高修,你不要杀他。”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预想,不过高行修还是蹙起了眉,心中升起莫名的不满,“为什么?”

      “他如此害你,你不舍得他死?”他语气冷硬。

      “不、不是这样、”苏婵连忙解释,“我当然是很希望他死,可是,”她踌躇,“可是这样做终究不妥……”

      高行修不说话了,只是盯着她看。

      带着压迫感的视线扑面而来,苏婵有些慌了神,忍住想要后退一步的冲动,深夜静谧无声,现在只有他们二人,她能够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男人生气了。

      “黄四虽然可恶,但是也……罪不至死。”苏婵游移着眼神,尽量拿捏着和缓轻柔的语气,像是与他在商量,“况且……这也是我……自己的事。”

      是的。这是她的事。所以她并不想麻烦别人。高修是她救的人,她该对他负责。江南水乡养出来的水磨性子,从小便秉承着有罪当罚,杀人偿命这个道理,若是让高修杀了人,那不就相当于替她背了这条人命,她是绝对不能心安的。

      他注定是要伤好离开这个地方的,她并不想让他卷入到这场麻烦之中。

      他太高了,她低着头,目光轻轻落在他的胸口衣襟处,“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也许在你眼里杀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是这些终究是朝廷律法说了算,他犯了错,可以将他送到官府,而不是……而不是就这样在这里随意地杀死,这样对你也是一件麻烦吧?”

      “你的事?”高行修缓缓道,声音不见喜怒,“你是在说我,多管闲事?”

      他堂堂朝廷钦赐金甲左将军,边陲蛮夷无不闻风丧胆的存在,如今竟被一个女郎指责多管闲事。

      苏婵终于肯抬头与他对视一眼,很快便又垂下,红唇嗫喏了一下,喃喃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高行修朝她走近,悠悠道,“我倒觉得比起这个人来说,你倒像是更怕我。”

      他突然朝她靠近,苏婵吓了一跳,心脏砰砰跳的厉害,朝后面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声音几乎细不可闻,“我没有……”

      “没有……”高行修又朝她迈一步,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他要害你,你却不怕他,我在帮你,你却怕我。”

      “为什么?”

      苏婵哑然失言,发愣似地看着他,嗫喏了一下唇,什么也说不出。

      “这是什么道理。”

      他往前一步,她便后退一步。高行修剑眉微蹙,似乎受不住她看向自己时的畏惧神色,倾身上前,一把攥住了她。

      月色下,两个人都怔了一怔。

      他历来握兵器,握长/枪,冷冰冰,硬邦邦,如今纤纤柔荑在手,只觉触手细腻幼滑,温软似无骨,忍不住便生起了几分摩挲把玩的念头;而她从小到大除了和苏大碰过手,何曾接触过旁人?就算是李怀玉,也是未曾。

      苏婵脸色变了,下意识便要挣脱。

      他却不动声色地箍住,不容许她逃离,生生忍下那股奇思遐想,轻而易举将她攥在手里。

      男女大防,苏婵慌了神,黑夜看不清她怎样发红愠怒的一张脸,“……你干什么!”

      对啊。
      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她以前从来没有把高行修看做一个需要防范的“男人”,在她看来,他只是一个病人。

      他只是一个第一面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伤者,一个在她眼里可怜的、需要救治否则就会死去的“人”。

      所以很多时间里,她对他从无世俗男女间的防备之心。
      不过自从他醒来之后,在越来越不适的相处里,当初的心安理得一个个成了需要避嫌的理由,她终于渐渐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而现在,她觉得这阵子将事情甩手给了苏大的决定是对的。

      “高修,你松手……”她开始挣扎,但在他的力气优势面前恍若蚍蜉撼树。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此刻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也许比黄四更加可怕,那种压抑感十足的、令人难以反抗的力量,这样的人或许是没有弱点的,她一时有些喉咙发紧。

      他虽可怕但却不是黄四那样的人,她相信。所以她开始用妥协的一面来面对他,语气缓了下去,“我的手很痛……”

      下一刻他果然松了力道,然后她被迫握住了一柄什么东西,冷硬的质地,冰冷的温度,是他将一把匕首塞到了她的手里,将她扯到了黄四身前。

      “你刺他一刀,我就罢了。”

      手中握着突如其来的匕首,苏婵神色愣愣,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高行修箍住她的肩头,贴在她身后,若有似无的气息窜入他的鼻端,是她的衣带发香。

      他一只手搭在苏婵的肩上,高大的身量俯下,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腋下,覆上她的手背,执起她的手,往黄四身上缓缓丈量,就像丈量一个待宰的猪羊,在他的腰腹处很快停下。

      “这里刺下去,不会死人。”

      但是会生不如死,后一句他没有说。匕首在月色下折射出幽幽寒光,他缓缓道,“你放心,这里刺下去,他会瞬间瘫软,不会叫的。”

      “刺吧。”高行修冷静道,淡淡的呼吸打在她发红的耳垂,“他总要为自己犯的错付出些代价。不是不想杀他吗?那就刺上他一刀,我便不杀他。”

      苏婵拿着匕首的手开始发颤,死死盯着黄四,眼眶渐渐蓄起了泪。她从小到大连杀一只鸡都不敢,这一下子让她拿刀刺人?

      他当真不会死吗?再说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又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看出她的犹豫不决,大手更加用力了几分,声音冷硬,“刺!”

      苏婵被吓得轻轻一个哆嗦,她颤颤巍巍地举起匕首,对准了黄四,眼神一凛,似是下定了决心,手腕一个用力,刀尖朝他猛地刺去,但到了近在咫尺的距离时,她又生生顿住了,终是下不去手。

      匕首掉在地上,她往后缩退,连连摇头,“我不行的……我不行……”

      “宋襄之仁!”他骂了一句,捡起匕首,攥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往黄四身上刺了下去,速度极快。

      柔软的触感喷出了温热的血,昏死过去的黄四爆睁开眼,激烈地挺动一下身子,表情痛苦,但是却张阖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短促的抽搐之后,然后又一动不动了。

      苏婵吓得低吟一声,仓皇地跌到了高行修的怀里,她的脸上仿佛沾上了什么湿热的东西,是黄四的血。

      她脸色苍白,吓得说不话来。她刚刚杀人了……

      她失神地盯着一动不动的黄四,全身像是被人一下子抽干了力气,软软的失去了任何的依靠,她不知靠在了什么上,听不见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了,然后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扯了起来,甚至连脸上的血被男人轻轻拭去了也未曾注意,只是死死盯着地上的黄四,声音如同呓语,“他死了吗?”

      “我说了,那里不会死人。”

      苏婵涣散的眼神恢复了一些,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麻木,缓缓点了点头。

      她麻木地往前走,大脑一片空白,还没有从刚才的一切缓过神来,走了一段,她后知后觉自己一直被高行修牵着手,她于是挣了挣,他也没有留,很轻易地就松开了她。

      她太柔弱,又太仁慈,今夜发生的事想必会令这个弱不禁风的女郎好好消化消化才行。高行修看了看她低垂的脸,重新牵起了她的手。

      那把匕首放在了她的手心,“这个给你。”

      他顿了顿,语气冷硬又有些古怪,“你太无用,留着防身用吧。”

      手中匕首像是烧红的烙铁一样烫手,令人无所适从,但她什么也没说,手指攥住匕首,轻轻点了点头。

      高行修看着她纤纤的十指,想起刚才的绝妙触感,生生忍住了再次握起的冲动,语气平静,“不要多想,回去好好休息。”

      苏婵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转身默默回屋,两人在庭院里分道扬镳。他刻意放缓了脚步,走得极慢。

      意料之外地,对面的女郎也停了下来,他顿了顿,几乎也立刻停下了脚步,朝她回头看。

      苏婵在黑夜中朝他回头,她的脸在夜色下苍白又娴静。

      “高修,谢谢你。”

      她的声音孱弱而又真诚。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v前随榜更哈,奋力存稿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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