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今沅

4、第四章

　　·04

　　越乘事务所的宣传片方案，交上去的第一版被退回来了。老于再次凭着自己的交际手腕，多争取到一次机会，事务所多给了两天时间。

　　方案要求修改，可如何改？对方没有说清楚，并不专业的老于和张瑶摸不着方向。

　　于是趁着苏姚从洗片室出来，将她堵在一个角落。

　　老于说：“姚妹儿，这次真得你出马了，我老于吹出去的牛逼能不能收回来，脸面能不能挂住，留不留得住越乘这个大客户，就指望你了。”

　　张瑶动之于情晓之以理：“姚姚，两年前我把老家的房子卖了，跟你合股开了这家影楼，如今连买这些设备的本钱都还没赚回来，我们这个破影楼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

　　苏姚眨眼，看着张瑶悬在眼角的泪珠：“你真哭了啊？”

　　张瑶有点绷不住，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我和前夫离婚了，这个不负责任的死男人每个月连那点抚养费都给不起。阁木要是继续只有这点盈利，我养不起孩子，被逼无奈，我也只能放弃梦想，去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了。”

　　苏姚：“……”

　　见苏姚无动于衷，张瑶咬咬牙，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激动质问：“苏姚，你好歹曾经获得省级摄影大赛冠军的人，一个事务所的宣传片，对你来说算个难事吗？”

　　苏姚为难地说：“太高看我了，宣传片跟我专业不对口啊。”

　　“你少拿这个忽悠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上大学的时候就有不少视频作品备受好评，至今还有转播量！”

　　张瑶蹭一下站起来，将她和老于呕心沥血做出来的方案塞至苏姚怀里：“这个方案，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如果你还是不放在心上，不管阁木的死活，那就别怪我撤股走人了！”

　　“……”

　　张瑶说完，抹着眼泪转身离开了。

　　老于也被张瑶这一顿输出惊呆了，他转头对上苏姚斜睨过来的眼神，赶忙撇清关系。

　　“别这样看我啊，原定剧本不这样的，纯属她超常发挥。”

　　不过张瑶下了最后通牒，苏姚不得不正视越乘宣传片这件事了。

　　毕竟张瑶是阁木的最大股东。

　　其实张瑶说得没错，阁木开张至今，只是勉强盈利，能让两人饿不死。要说赚回投入的成本，几乎是没有那个空间的。

　　张瑶投入得最多，自然也是最划不来的。

　　苏姚叹了口气，坐在电脑前，盯着手里的方案发呆。

　　老于后来也走了，留她一个人在影楼里，耳边彻底清净。

　　可她就这样整整坐了一个小时，也没办法集中精力。

　　方案这种鬼东西，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做过了。

　　又不像那些写字楼的精英们，天天都在筹备这种资料，突然让她交出一个像模像样的方案出来，简直是赶鸭子上架。

　　“省级比赛冠军……”苏姚喃喃自语：“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拿出来说。”

　　夜幕垂落，窗外繁星稀疏。

　　苏姚怔怔地盯着灰蒙蒙的天空，想起写字楼的那些精英，也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林衍川。

　　他工作时候的样子，会是怎样的呢？

　　苏姚想——

　　他应该是个极简主义者，所以无论再忙，他都不会允许办公桌上杂乱无章。他的桌子上，应该只会有一台电脑，一个杯子、笔记本和一支商务笔。

　　然而，此时她面前的桌子上，有她刚随手放着的相机，拍废的照片，张瑶的零食和老于没拿走的烟……

　　还真是乱得一塌糊涂，什么都有。

　　于是她将所有东西都收拾了一下，只留下电脑和被淘汰掉的方案。

　　苏姚又想，如果林衍川此时正在加班——

　　他应该会挽起衬衣的袖子，露出血脉凸出的手臂，双手放在键盘上，坐得笔直，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

　　一盯，就是几个小时。

　　苏姚拿来一只抱枕，垫在后背，照着自己脑海中想象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学着——

　　他定然是个专注的人。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脑袋里就不会再想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

　　苏姚阖上眼睛，深呼吸。

　　他也是此刻无关紧要的人，必须将他也放空掉。

　　然后集中，投入，沉浸……

　　首先，要找出原本方案中的问题。老于的广告公司主打图文类的标书制作，和广告类展板展架、文化墙之类的，而张瑶是个业余的摄影爱好者，她的水平，苏姚再清楚不过。

　　但这两人都是很有想法的人，所以方案中最大的问题，可能不在创意上，而是是否专业。

　　苏姚感到压力很大，她的毕业作品之一也有类似宣传视频的，当时被学校评为优秀毕业作品，在学校官网上挂了半年。

　　但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现下流行的宣传片，其制作流程、模板、运镜等方面她都需要现学。

　　苏姚叹了口气。

　　只好拿来纸笔，打开几个网站，先行开始摸索。

　　苏姚读书时，算得上天赋型的学霸。她不算班上最努力的，但从小学起几乎都考第一名，因为她的记忆力和学习能力都很强。

　　但是高考时，遭遇了滑铁卢，勉强超了一本线。

　　当时方萍只给她留了一条路：

　　在仁市读一所大专学校，不仅每个学期能得到奖学金，还能早两年出社会工作。

　　方萍说，养苏姚到十八岁，就该换苏姚养她了。

　　并且为了阻止苏姚选择花销大的摄影专业，方萍拒绝给她生活费和学费，让苏姚自己想办法解决。

　　所以从入学起，苏姚就开始兼职打零工，白天逃课去上班，晚上回来就熬夜学习。苏姚本身的精神头特别好，是典型只需要四五个小时睡眠，第二天依旧精神抖擞的那种。

　　虽然如此，但回想那两年，苏姚依旧难以想象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

　　不过当年专业基础学得很扎实，所以越乘这个方案对于苏姚来说，开头略难，捋清思路后，就顺利了许多。

　　天亮时。

　　阁木楼底下，老于和张瑶不约而同相遇。

　　两人并排着上楼，悄悄咬着耳根。

　　张瑶：“也不知道姚姚开始做方案没……”

　　老于窃喜：“做了做了，昨晚我偷偷回来看了一次，头一回见她这样认真。”

　　两人走进阁木，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开灯，也不见苏姚的人影。

　　不过走到电脑前，发现桌上放着一本全新的方案：“这儿呢这儿呢。”

　　“居然一晚上就做出来了？”

　　“快看看。”

　　张瑶将方案塞给老于，然后不放心地在影楼里到处找，终于在洗片室看见窝在沙发上睡着的苏姚。

　　盖着一张薄毯，缩成一小团。

　　张瑶欣慰地笑了下，走进去，弯腰，在苏姚的脸上亲了下。

　　也不知苏姚到底睡没睡着，手胡乱地拨弄着，哼哼唧唧地说：“别碰我……”

　　张瑶轻笑，将她的毛毯掖紧了些，轻手轻脚出去了。

　　-

　　苏姚的方案顺利通过了。事实上因为有老于的人情关系在，方案只要没有出现不够专业的问题，要拿下这个活儿，基本是稳妥妥的。

　　拍摄期限只有一天，定在了周五。

　　进场的时候，越乘宣传部特意让两名工作人员全程陪着，苏姚作为主摄，几乎走遍了整个越乘。

　　然而，也只看到了印着林衍川名字的门牌，透过明亮的玻璃看见他整洁干净的办公室，却始终没有见到他人。

　　拍摄进行得还算顺利，预计最终的成品效果，基本能呈现方案，满足越乘的要求。

　　结束时，宣传部的工作人员诚邀三人参加晚宴——

　　正逢越乘成立十六周年。

　　老于作为创业十年有余的奸商，迅速铺捉到这是认识越乘高层的机会，说不定能进一步拉近关系，抓牢这个大客户。

　　于是忙不迭地答应了。

　　张瑶想去看看大公司的晚宴场景，而苏姚……

　　一反常态地跟着去，只是想碰碰运气。

　　晚宴设在越乘对面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包了个大会场，金碧辉煌，繁灯璀璨。虽然越乘在仁市的法律界颇有名气，但作为周年晚宴，还是稍显夸张了些。

　　听宣传部的小姑娘说，是因为越乘刚帮酒店老板打赢了一场官司，就给了越乘五折价。

　　其实企业周年晚会一般都是内部举办，大点的企业可能会邀请大客户，以此进行拉拢。不过显然是因为场地太大的缘故，所以才顺便连苏姚三人也邀请了。

　　由于邀请得突然，三人都只穿着方便工作的普通服装，跟会场上要么西装要么礼服的其他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于脸皮厚，再尴尬都能蹭上去敬一杯酒，递一张名片。

　　张瑶则沉迷于五星级酒店的各色美食，吃得不悦乐乎。

　　苏姚就不同了。她坐在会场大门不远处的角落，端着盘水果慢悠悠吃着。

　　周围不乏有人经过，她听见他们议论：

　　“怎么没见着林律师啊？出差还没回来？”

　　“不知道，估计是吧。”

　　“真可惜，能享受这么豪华的晚宴，可是托了林律师的福呢。”

　　……

　　原来出差了呀。

　　苏姚瞬间觉得，晚宴没了意思，人那么多，灯还那么亮……

　　她、张瑶和老于，像三个鲁莽闯进来的异类，明显格格不入。

　　苏姚叹了口气，将手中盘子递给服务员，推开会场门走了出去。

　　她还是习惯于待在楼梯间。

　　安静，昏暗，只有她自己。

　　只是五星级酒店楼梯间的门，也比其他的门要重一些。

　　苏姚推的有些吃力，进去后转身缓慢地关门，生怕重门重声，引起周围服务生的注意力。

　　这时——

　　“苏姚？”

　　苏姚还扶着门，闻声一怔。

　　她缓缓回头，在下一层楼梯转角处，看见他靠在墙上，指尖夹着闪烁的猩红。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进入do环节，但不一定do,我估计第一次do得下下章